因为这一路上都停了不少车子，赵云笙的大G只能停在稍远的地方。


    这一路走来，看着她身子湿透，赵云笙陷入无尽的自责中，收到她信息的第一时间，他什么也没顾及，直奔林家。


    连把伞也没有准备。


    把她安置在车的后排，注意到后排空荡荡的连张毛毯也没有的时候，这样的自责被无限放大。


    一向沉着冷静的人，出现了难得的慌乱。


    没别的办法。


    纸巾一张一张往外抽，而后又一张一张地用在她湿漉漉的身上。


    他手上动作没停，动作很轻，生怕她有半点不适。


    在此过程中，一边不时地打量她的神色。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全程缄默不语，乖顺得近乎不像她。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赵云笙莫名地不安，太阳穴突突直跳。


    直到纸巾全部用完，他绕回驾驶位。


    也顾不上身上的湿意，滴着水的头发被他随手往后一捋。


    大夏天的，车里的暖气被他开到最大。


    “我们回家了。”，他说。


    一路上车里极为安静，仿佛能听到空气的流动。


    她全程望着窗外出神，一言不发。


    偶有打喷嚏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赵云笙按下空调按键，发现已是最高。


    轻轻吐了一口气后，脚下渐渐施压，车速加快。


    回家的时长被他压缩至原来的一半。


    院子的门是赵云笙开的。


    侧身的一瞬间，注意到她的发丝打湿，黏腻地贴在白皙的脖颈。


    赵云笙声音放轻，“先上去洗个澡，好不好？”


    她极为乖顺地点头。


    她的背影，伴随着脚步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赵云笙的心却未能放下分毫。


    ……


    “云笙。”


    闻滢出现院里时，赵云笙身上的衣物湿透，稍显凌乱的碎发透着狼狈，早没了往日里的那般得体的模样。


    听到她的声音，他侧过头来，那些还未来得及收敛的急切全然表现在俊朗的五官中。


    “滢姐，她在楼上，麻烦你。”，他的目光有些飘。


    闻滢点头，“好。”


    在他的目光中，闻滢上了楼。


    楼上很安静，没有一丝声响。


    三楼客厅。


    闻禧似乎是刚洗了澡，换了身居家服，头上湿漉漉的还滴着水。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背影单薄，一动不动地在梳妆镜前端坐。


    白皙的侧脸里透着些许不寻常的苍白。


    “怎么不吹干头发？”


    听到声音，她眼睫动了动。


    像只受惊的兔子。


    直到闻滢凑近，从镜子里看到她低垂着的眼里红着的眼眶。


    像是在克制隐忍，她嘴巴动了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闻滢拿起旁边的吹风机，空间里的安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吹风机的喧闹。


    闻滢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就和小时候一样。


    闻滢的小时候，其实过得并不太好。


    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父亲离婚，父亲一个大男人带着自己总是不怎么上心。


    这些被闻芝美看在眼里，所以闻芝美便时常把她接到身边一块住。


    算是弥补了她很多缺失的母爱。


    她比闻禧大了将近四岁，几乎所有人都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其实她对此也深以为意。


    但闻禧和闻芝美却好像不这么想。


    每回，她想担起姐姐的责任，主动帮着闻芝美照顾妹妹。


    这其中就包括给闻禧吹头发这样的小事。


    可即便是这样的小事，闻禧也会很小的年纪，学着她的样子，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因为个子矮，搭了张木凳子，说要给她吹头发，嘴里还念念有词，“妈妈说了，我也要照顾姐姐的，不能仗着比你小，就只会享受姐姐的好。”


    可是那时候她还那么小，她却会说，“妈妈说了，没有姐姐一定要让着妹妹的道理。”


    她们家的人，是那样一顶一的好人，他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的。


    镜子里的女孩鼻尖通红，唇线抿得紧紧的，这可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啊。


    吹风筒的声音暂停。


    “闻禧……”，闻滢如鲠在喉，她深吸一口气，把闻禧转过身来，看着她模糊的眼，“爷爷奶奶……不在家。”


    听到这话，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豆大的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12年……


    12年……


    ——


    寂静的客厅只听到院里雨水打在石榴树上的滴答声。


    赵云笙在台阶上席地而坐，悬着的心脏，在听到楼上传来哀泣声时，浑身僵住，心跳仿佛停滞。


    那哭声，仿佛有十足的威力，将他的心脏震得支离破碎。


    几秒后，他的眼睛酸涩，模糊一片，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交握的大拇指处。


    冰凉刺痛，疼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他完全不敢想，她现在会有多难受，喉间轻轻滚动了下，仿佛有什么堵在心口，化不开的绵绵密密的痛觉传递到全身的各处。


    她像是压抑太久，哭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耳畔里仿佛尽数是她的啼哭。


    哪怕身后的脚步声响起，他也没发现。


    闻滢下楼时，便看到那个一向高傲得体的男人，此刻像是被人打断了脊背，弯着头颅。


    几近颓靡。


    湿透的衣服已经半干。


    像是尊严被人碾碎，狼狈不堪。


    他弯下的腰，让闻滢回想起12年前的那个夏天。


    收到闻禧车祸的消息，她买了最快的票回到江州，直奔医院。


    看到的便是让她这辈子也忘不掉的场景。


    那个少年身上的白t是暗红的大片的血迹，


    一向淡漠的少年，在听到病危通知书那一刻，丢掉所有的自尊，跪在地上，上半身匍匐着，仿佛是虔诚的信徒。


    求医生，求老天。


    求无数的神明。


    “云笙。”


    他的背影动了下，脊背僵直。


    焦急起身，转过来的一瞬间，闻滢看见他的眼眶泛红。


    闻滢叹息，“放心，哭累了，已经睡了。”


    这才见他松了一口气。


    闻滢打量他一眼，“你也该回去换身衣服的。”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的体温烘得半干。


    他低头看了眼，和闻滢说，“那麻烦你再在这儿待一会儿，我回去换身衣服马上过来。”


    闻滢点头，“嗯。”


    ……


    “芝美，你怎么了？”


    宋小澜走过来，看见闻芝美停下擦拭的动作，捂着胸口缓缓坐下。


    “妈，我总觉得有点不安。”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沉默了片刻，闻芝美抬眼，“妈，闻禧真去的嘉宁？”


    宋小澜不晓得她为什么这么问，她点了下头，“是啊，早上出门，我跟你爸还多问了一句子俊，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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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闻芝美的神情有些紧张，她又问，“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闻禧来？”


    只见她摇了下头，须臾，她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嘴里念叨着，“不行，我得给她打个电话。”


    说着电话已经拨了过去。


    “嘟……嘟……嘟……”


    直到机械的女声传来，这种不安达到至高点，连宋小澜也被她这种情绪感染，慌了手脚，最后还是闻爷爷出来稳住她俩，“先别急，你试试打给子俊。”


    听到这话，闻芝美又重新给闻子俊打。


    这回倒是很快就接了起来。


    “喂，姑姑。”


    “子俊，你二姐呢？”


    那边停顿了片刻，随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姐……她睡觉呢。”


    闻芝美皱了下眉，“8点睡觉？”


    “是啊，我们今天拍摄任务太多，二姐忙了一天，累坏了。”


    “哦……那行吧，等她醒了，让她给我回个电话，你先好好开车吧。”


    “好的，姑姑再见。”


    “我就说是你胡思乱想吧。”


    闻芝美没接这话，只是想了想说，“爸，妈，你们不用每年这个时候过来的。”


    “芝美，你说的这什么话，你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像这种日子，我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待着。”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早没事了。”


    闻子俊挂掉电话的瞬间，立刻给闻禧发去消息，等了会儿那边没什么反应，最后他干脆踩着拖鞋出门。


    “大姐，大姐。”


    闻滢还没见着人，就听到闻子俊在院子里嚷嚷。


    “干什么你？！”


    “姑姑的电话，找二姐的！”


    闻滢刚要开口，闻子俊的手机再度响起。


    闻子俊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他仓皇瞥了眼闻滢。


    闻滢白他一眼，仿佛在说多大点儿事，便示意他接。


    “喂，姑姑，二姐还没醒呢。”


    “我不找你二姐，子俊，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东西，我很急要。”


    “什么东西啊？”


    “在电视柜底下的户口本帮我看看在不在那儿。”


    “哦哦，好的，你等会儿。”


    “姑姑是在哪里啊，我怎么没找到？”


    “子俊……你姐没去嘉宁？”


    闻子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闻滢：“……”


    ……


    闻禧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再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黑得彻底。


    身上异常的滚烫，让她没法再继续熟睡，干脆爬起来，下楼。


    一楼的灯亮堂开着，兴许是他们走的时候忘了关。


    闻禧拖着沉重的身体，在餐边柜底下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查看。


    屋里被她翻来翻去，发出一些关关合合的声响。


    “醒了？”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声。


    她的目光顺势看去，看到来人，她有些意外，“你……在啊？”


    她笑笑。


    赵云笙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以及脸上的苍白，他眉头紧蹙，“在找什么？”


    闻禧也没遮掩，唇边还带着笑，好像一副没多大事儿的样子，“我好像发烧了，我想找个体温针和退烧药。但是——”


    “——发烧了？！”，她的话还未说完，赵云笙已经上前一步，掌心覆在她额头上。


    “我带你去医院！”


    “赵云笙，你听我说，我不是逞能，我是觉得可以先吃退烧药看看，如果实在不行，再去医院也不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