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作品:《谎言

    夜晚是什么?


    是流淌过寂静荷田的皎皎月光,是错身而过时嬉笑打闹的顽皮孩童,是点缀着小镇主干道稀稀落落的白色路灯。


    以及借着悠悠晚风拂过鼻尖的淡淡薄荷味,那是独属于赵云笙的气息。


    回去的路上,像是不忍打破难得的宁静和谐,两人的话都不多。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步一步,循着繁星的轨迹归程。


    直至,熟悉的车站入眼,闻禧仰头,马尾从薄肩滑落。


    她踩着白色帆布鞋,欢快地往前几步,在公交站点停脚。


    “赵云笙,你还记得这个吗?”,闻禧勾唇,望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的男人。


    头顶的那束光,恰巧柔和地打在她身上。


    赵云笙单手揣进兜里,笑意直达眼底,“嗯,记得。”


    他的答案,像是一种鼓励,闻禧莫名记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过往。


    他们的人生里,有很多共同的站点,而清河站只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他们双方的父母都很忙,即便是周末也腾不出多余时间来陪伴。


    于是,在每个周五的傍晚。


    背上重重的书包,迎着落日余晖,挤上满车都是学生的103路公交,车子一路颠簸着,在途径15个站点后,在清荷站下车。


    这便成了他们的常态。


    无论是回江州还是清荷,他们上车的站点并非是起点站,周五的下午和周日的下午从来都是高峰期,没有座是常有的事。


    那时候赵云笙不过只比闻禧大两岁,却自觉的充当起哥哥的角色。


    没有座位时,他会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来,搁在台阶上让闻禧坐。


    有座位时,第一个位置永远是闻禧先坐。


    那时候的公交,车上总有一股怪味儿,闻禧晕车厉害,赵云笙的裤袋里,总揣着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


    说起这个,闻禧忍不住笑出声。


    任谁能想象到,眼前这样清冷俊朗的男人,曾是会做这些事的人呢?


    那样的路程于当时小小的闻禧来说好漫长。


    可每每想到清荷站有爷爷奶奶在等,那时候赵奶奶也还在世,赵云笙也还在她身边,闻禧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好幸福。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摇摇晃晃。


    晃着晃着,两人最后一次同乘103路公交,已经是12年前的事了。


    幽暗的光线,闻禧依稀瞧见男人眉眼间的温柔。


    他的手腕上,原来的名贵手表不知何时摘下,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在开福寺祈福时,慧竹师父赠予他们的红绳。


    赵云笙微微低着眼,静静地听她说,偶尔叮嘱她注意脚下。


    这条路,如果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也未尝不可。


    往后,他们还会有许多个新起点,也会有许多个途经点,但终点或许他们可以一起到达。


    赵云笙看着她渐渐失神。


    未来的日子那么长,他好像不需要再有这样的担心。


    两人又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段。


    穿过那座桥,途经那棵大榕树。


    身边的人也渐渐没了声音。


    在离家不远时,走在前头的闻禧,察觉身后的脚步,忽然没了声响。


    她脚步一旋,和停在路灯下的男人对视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空间仿佛静滞。


    白色路灯下,男人的身体好像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


    眼底的笑意像星星洒在河面上,闪烁点点水光。


    那双眼仿佛会表达,比唇边的话语掉落得更早,情绪全然从眼底流出。


    闻禧怔愣在原地。


    ——赵云笙似乎很开心!


    这是闻禧从他眼中感知到的讯息。


    “闻禧。”,他轻声唤她的名,仿佛在耳边呢喃。


    “嗯。”,他的情绪好像融入周围的空气中,丝丝缕缕地向外发酵扩散,连带着闻禧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她的唇角不由分地扬起一个弧度。


    “我…”


    周遭漆黑,光束汇聚在他身上,缱绻的眉眼,宛如轻若无物的羽毛抚过心尖。


    “我很开心!”


    话落,闻禧的身体轻轻发颤。


    心脏疯狂跳动的频率,隐藏在寂静夜色的虫鸣里。


    他说——他很开心。


    很开心……


    这话不停地在耳畔播放,闻禧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捏着奶茶的瓶身,手心湿一片,不知是汗还是瓶身的凝珠。


    顺着这话,眼底一阵阵的热意,渐渐扩散开来。


    顷刻间,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年,无论她做过什么,从来是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的少年。


    闻禧看着他,无尽的愧意,再次占据整个身体。


    往后,她再也…再也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再也不会。


    不会。


    吸了吸鼻子,闻禧努力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来,笑容明媚亮眼,她扬了扬手中的奶茶,“明天,我请你喝咖啡吧。”


    良久,赵云笙唇边的弧度加深,“好。”


    -


    之后的几天里,一切风平浪静。


    林家那边也没再有半点消息,仿佛那天所有的事全数是在梦里经历。


    闻禧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只是心里免不了还是会有些许担心。


    这些天每天都是天朗气清,节日的氛围也在这好天气里,逐渐紧张浓郁起来。


    那晚以后,闻禧出现在赵云笙面前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就在赵云笙为她们的关系,终于回到从前而感到欣喜时,事态的发展却越发偏离了轨道,也背离了他的初衷。


    这是他完全始料未及的结果。


    荷花节的前一天。


    鲜少下厨的闻禧,手机上正播放着制作薄荷膏的做法。


    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看的第几个视频,闻禧尝试了几次,配方似乎都不大对。


    院子里忽然来了动静。


    闻禧猛然抬头,瞅见是李城,她招手,“李城,你快来帮我试试这个。”


    “什么?”,李城靠近。


    瞅见闻禧从冰箱拿出来一个刚定型好的东西递给他,“你试试。”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李城浅尝一口,甚至都未来得及细品,东西已经被他吐到垃圾桶,“什么鬼,你还会制作牙膏呢?”


    “……”,闻禧的表情立马蔫了下来,“很难吃吗?”


    “这是吃的?”,李城嘴角抽了下,“怎么忽然做这个?”


    闻禧语气蔫蔫的,“赵云笙喜欢吃啊。”


    听到这话,李城神色一顿,若有所思地盯着闻禧看了几秒。


    注意到他的目光,闻禧不明所以,反问道,“干嘛?”


    “你最近……很奇怪。”,李城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语调沉重,“一点也不像你。”


    听到这话,闻禧皱眉,“什么鬼?”


    “闻禧……”,李城叹息,“你不是那样的人。”


    这些天,他时常跟着一块出入。


    因此在面对赵云笙时,她的一举一动,全数被他一个旁观者看在了眼里。


    即便知道赵云笙于她而言或许是不一样的存在,可……太诡异了,一切都太诡异了。


    他亲眼看着熟识多年的朋友,仿佛一时间完全变了个样。


    比她给自己递交辞呈,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闻禧最烦他搞卖关子那一套,本就因为成品频繁以失败告终而烦躁,现在还要听他扯一些云里雾里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屁快放行吗?什么这样那样?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


    “你最近……”,他斟酌了下,冒着可能会得罪她的风险,说出口,“在讨好赵云笙吗?”


    讨好……


    听到这个词,闻禧的心狠狠刺痛了下。


    她垂着睫,动作也随之暂停。


    窄小的厨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城抿唇,“你以前对男人那副狗样子,老马来了都是傲娇的白天鹅。现在……”


    见她脸色不大好,李城没继续说,而是打探地问,“赵云笙让你做的?”


    闻禧回过神来,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柔和了些,“我自己想做。”


    沉默须臾。


    “虽然他对你也挺好的,好像把你当亲妹妹疼一样。”,李城继续说,“但你也不能为一个男人降低自己的底线对不对?”


    听到“亲妹妹”三个字,闻禧又莫名烦躁,“什么亲妹妹?你什么时候听到我喊他哥哥啦?我们算哪门子兄妹?”


    “你那么激动干嘛?”,见她发怒,李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那不是站在男人的角度给你建议吗?”


    “我跟赵云笙的事,我犯得着跟你说吗?算了,我不想跟你聊。”


    闻禧完全没有了再做薄荷膏的心情。


    桌上所有的失败品,一股脑地,全被扔进了垃圾桶。


    “不聊这个,聊什么?那就聊聊你递辞呈的事?”


    这几天她一直在逃避。


    距离回北京已经不远,李城认为自己有必要和她认真沟通一次。


    即便她会因此而生气。


    “闻禧,为什么要递交辞呈?就因为义仔的事,一切都可以商量着来,何至于此?你说要休假,我已经给你休假了,不是吗?”


    闻禧自顾自地收拾着残局,“不是。”


    李城:“什么?”


    闻禧:“不是因为这事儿。”


    “那是因为什么?赵云笙吗?”


    可文笙集团的总部就在北京,赵云笙回京是必然的事,她有什么理由为了他留在清荷,这非常不合理。


    “和他……也没关系。”,闻禧叹息,语气平静地述说,“我想留下来陪我的家人。”


    在那以前,她一直以为林志明死了,她们自然而然地就和林家断了亲。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会骚扰她的家人。


    今后,林家人会不会对爷爷奶奶造成威胁,她不得而知。


    只是深知,“无赖”永远是没有底线的。


    闻禧并不确定,上次那么做,就一劳永逸了。


    她不想让家人独自承担这些风险。


    “闻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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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过你离职会是这样的可能。”,李城语调认真,“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李总,我现在是站在跟你是多年朋友的立场,劝你三思。你比谁都清楚,自己能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你就真的甘心刚开始就结束吗?”


    “李城。”,闻禧的语气柔和下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会特地跑这么一趟,在北京,比我优秀的人多如牛毛,如果不是因为我跟你那么多年的交情,你其实根本就没必要千里迢迢跑这儿来,和我说这些,说实话,我还挺感动的。”


    听到她说这话,李城难得地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他们俩就从来没搞过煽情那一套。


    他清咳一声,“你少来这一套,我现在在跟你说你的前程。”


    “你知不知道《食味》已经被“中国纪录片学术盛典”提名,只要提了名,你的导演之路就会彻底打开。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奖项,但从此以后你就可以接触到最优秀的团队,拍摄自己最喜欢的题材。你以前不是一直想拍故宫吗?学术盛典拍摄《故宫》第一季的总导演也会去。”


    闻禧的脑子有些乱,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在工作和家人之间,她的确还没找到一个平衡点。


    她颇有些无奈道,“你让我再想想行吗?”


    “好。”,想到明天就是她生日,李城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紧,语气妥协下来,“这几天,你再慎重考虑,那封辞呈我就当没收到过。”


    “谢谢。”


    ……


    闻禧找到赵云笙的时候,他正在大太阳底下跟着大伙一块布置会场。


    闻禧想也没想地上手。


    而赵云笙却忍不住皱眉,“闻禧,你怎么来了?”


    闻禧回他,“我帮你。”


    “不行,容易中暑,你回家去。”,他难得的强硬,语气不容反驳。


    “你不还在工作吗?怕我中暑,你自己就不怕吗?”


    “我心里有数,你病刚好,不适合在这样的高温下待着,回去吧,好不好?”


    “我病早就好了。”,闻禧小声嘟囔。


    今天的温度实在高的可怕,闻禧只不过是帮着搭把手,就已经满头是汗。


    顺势抬眼,便瞅见赵云笙后背的衣服湿了一整面。


    闻禧有些心疼,这里是球场,荷花节开幕式的主会场设置在这里。


    只有那么几座工业大风扇在不远处呼呼地吹,而赵云笙搬设备的地方恰巧就没有风扇。


    赵云笙又在和同伴搬运其他设备,暂时不需要她的帮忙。


    闻禧有些束手无策,“赵云笙,你要喝水吗?我给你拿水。”


    过了一会儿。


    “赵云笙,我给你拿了西瓜。”


    “赵云笙,我有什么可以帮你?”


    “赵云笙……”


    “……”


    在此之前,赵云笙一直不愿意多想,但结合最近她的状态,她的反常,赵云笙的心蓦地揪紧。


    他也暂时没了继续搬运的念头,干脆暂停休息。


    “闻禧……”,他擦了把汗,低头注视她的双眼,“你,怎么了?”


    闻禧有些不明所以,“我没事啊。”


    “是担心我?”


    迟疑片刻,闻禧点点头。


    赵云笙:“我不是傻子,累了,我会休息。”


    他说这话的语气,情绪没有起伏。


    可即便她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如果她再继续待在这儿,她的存在就会演变成负担。


    默了须臾,她淡淡道,“好。那我先走了。”


    闻禧强忍着扯了一个弧度的后,径直转身往家走。


    赵云笙站在原地,望向她离开的背影,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再动。


    沈宙从刚刚远远地就瞥见他俩,这会儿过来喝水的间隙,调侃起赵云笙来,“这几天是不是幸福得快喘不上气啦?啧啧啧,好体贴哦。”


    可赵云笙的姿势却没什么变化,仿佛听不到旁人在说话,一动不动。


    这一反应惹怒了沈宙,“不是,你这什么反应啊?你对人念念不忘,人也对你表现出那么明显的喜欢,你怎么是这个反应啊?”


    “不是,你俩这什么情况啊,都这程度了,为啥不戳破那层纸,直接在一起?”


    话音未落,赵云笙悠悠打断,“不是喜欢。”


    沈宙没听清,“啥?”


    赵云笙闭了下眼,又睁开,再重复一遍,“那不是喜欢。”


    沈宙要被他俩逼疯了,“人都对你关心到这种程度了,还不是喜欢,你是不是有病啊?不是喜欢是什么?”


    半晌,赵云笙的脸色渐渐往下沉。


    他自顾自地,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沈宙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是什么?


    是内疚。


    她眼里满满的全是亏欠和内疚。


    是被内疚折磨得体无完肤的疲倦。


    脑海里尽数被那双眼占据,他喉结滑动了下,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一样,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她不是该做这些事的人。


    他不喜欢她这样折磨自己,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