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镜花水月
作品:《伴君游》 赵灵犀正听着袁承璟童言无忌,忽见袁晁横眉冷对,朝袁承璟瞥去,他横了袁承璟一眼,道:“若是吃饱了,便回你自己院子里去。”
袁承璟已吃得肚圆,碗中汤汁见底,将碗筷轻搁于案几之上。拍了拍衣襟,他起身欲走,却忽顿住脚步,复又坐于案前,有话憋在心头,不吐不快。
袁承璟清了清嗓子,道:“爹,我今日在学塾里听尹仲思说,他父亲年过四旬,三姨娘刚生了个幼子。爹爹您不过二十七岁,春秋正盛,必定是还能多生几个的。若有更多的兄弟姐妹来支撑门户,也是好事一桩,我心里更是十分欢喜。”
赵灵犀正拿帕子给袁琮拭手,抬眼瞧他,问道:“尹仲思是谁?他爹又是何人?”
袁承璟笑得淘气,道:“尹仲思是按察使尹武的小儿子,与我是同窗好友。他家里兄弟众多,每次大家一起玩耍,总是他们家的人多势众,我就显得有些孤掌难鸣了。”说着,小嘴微撇,还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赵灵犀听罢,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袁承璟,道:“尹家兄弟众多又如何?能保证每人分到两碗松茸鸡汤面吗?能每人都拥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吗?他父母的关爱给了幼子,纵说是一碗水端平,老大老二心里当真就不会觉得委屈吗?一个家里财物皆有定数,分给一人和分给十人,你说是哪个更好?”
袁承璟听了却是不服,反驳道:“一个人拥有再多宝贵的东西,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它。须得人多势众,一大家子齐心协力,才能守住家业。娘娘,你这是哪里来的古怪想法啊?”
赵灵犀一时语塞,竟被问得哑口无言。前世的她乃是独生子女,自小便独享了父母所有的爱和资产。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心中想的竟然是家族壮大和人丁兴旺。
是夜,袁晁沐浴更衣后,斜倚在床头,目光不时落在妆台前的赵灵犀身上,颇有审视之意。
白日里袁承璟和赵灵犀在饭桌上的那番话,都让他看出来,她是真的不想要再添孩子,也是真的认为孩子越少越好。
袁晁坐起身,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秀美的容颜,笑问:“灵犀,你真的认为孩子越少越好吗?”
赵灵犀微微一顿,钗子落在妆台上,她转过身,看向袁晁,道:“我白日里所言,确有偏颇之处。细细想来,家族子嗣繁盛,人丁兴旺,确实使得家族根基稳固,实力雄厚。”然而,她心中却依旧坚持着自己不再有子嗣的主意。
袁晁伸手,将她头上的簪环一一卸下,道:“世人皆言多子多福,不成想你心中竟是另一番想法。”
赵灵犀看着袁晁,反问道:“王爷既如此看中子嗣,为何府中不见侧妃,也不曾纳妾呢?若是如此,岂不是早早儿女成群?”
袁晁听了她这番话,心下一堵。他闷闷不乐,道:“父皇后宫之中美人众多,却也只有我与太子兄弟二人。太子与我同父异母,身后母族与各方派系皆是虎视眈眈。宫闱之争,勾心斗角,从未有过安宁之日。我自幼便想着,此生只娶一人便足矣,免得后宅不宁。女子嘛,也不过都是一回事。”
"什么叫女的都是一回事儿?"赵灵犀闻言,秀眉微竖,双眸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显是心有不满。
袁晁自知失言,忙讪笑,凑近她身旁,握住她的玉手,笑道:“你与别的女子自是不同。在我心中,你是天上仙女一般的人物,她们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呢?”
赵灵犀被他这肉麻的话弄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忙抽回手,脱口而出:“忒会油嘴滑舌!你与先王妃也是这般说么?”
袁晁闻言,笑容僵住了,郁闷道:“好端端的,你又提起她做什么?”见赵灵犀不语,只看着自己,他无奈,道:“李毓在时,忙碌王府的吃穿用度,生下琮儿之后,心情日渐不舒,常没来由地发脾气,整日愁眉不展,情绪低落。”
赵灵犀听着他的话,心中暗道:“李毓为了娘家,频频将王府的东西送过去,想必也有听闻下人们的背后议论,心情不佳。再加上她生产不久,很可能是患上了产后抑郁,只是无人晓得这是一种病症罢了。”
只听得袁晁继续说道:“天气转冷,她又偶感风寒,身子便越发支撑不住,寻了许多大夫诊治,却都药石罔效……”
义安郡四季花木常绿,气候宜人,唯有每年十一月至次年三月,天气会变得寒冷。当地人早已习惯了这般天气,即便入了冬,都不烧炭燃煤取暖。
但袁晁一家从京城来就藩,即便冬天烧炭取暖,多年来,李毓仍难以忍受义安郡湿冷的冬日。水土不服,加上产后虚弱,以及无人理解的内心苦楚,相比在京城时的养尊处优,或许才是她香消玉殒的原因罢。
天气渐凉,恰见阿萝捧了一封请柬进来,笑道:“娘娘,郡守府送来了请帖,说是请娘娘去赏戏呢。”
赵灵犀接过请帖,是郡守刘希亮的夫人周氏写的簪花小楷,上书道,冬日将至,白日清闲,特邀了本地有名的戏班子,其中不乏名家名段,恳请王妃娘娘能赏光莅临,一同消遣。
阿萝笑道:“刘家的婆子还在外面候着,娘娘且给她们个回信。”
赵灵犀笑笑,便转头询问刚从内室出来的袁晁:“郡守府刘夫人送来的请帖,我可以出席她家的宴请么?”
袁晁接过请柬看过约期,笑着说道:“你在府中整日里忙碌,着实辛苦。如今有人相邀看戏,消遣消遣也好。”他把请柬递给赵灵犀,“这应是和刘希亮同时宴请,到时你我同去。俱是几家的内眷聚在一处玩乐,你也出去散散心。只你是王妃之尊,若是谁冲撞了你,也不必给他们好脸色,一切随你的心意便是。”
赵灵犀听了他的话,心中好笑,道:“我此番前去,究竟是应酬交际呢,还是真的只为消遣玩乐?若是为了交际应酬,自然要顾及身份,处处谨慎;若是只为图个乐子,又何必摆出王妃的架子,给人家脸色看?”
袁晁见她如此敏锐,眼中满是赞许之色,笑着捏了她粉腮一把,转身离去。
寒风袭人,路旁行人已经穿上棉衣。至郡守府前,郡守刘希亮领一众人迎在门外,个个满面笑容:“王爷肯屈尊降临,真是令下官府上蓬荜生辉啊!”
周氏则满脸堆笑地将赵灵犀迎了进去,一路嘘寒问暖,甚是热情。刘希亮须发花白,周氏却是约莫四十六七的年纪,穿着秋香色绣花褙子,下着蓝色织金缎面百褶裙,满面笑容。
待到落座之后,周氏将众人一一引荐,寒暄完毕,便亲自捧上戏单,笑着道:“今日请了梨园中的名角儿,不知娘娘可有偏好?不如请娘娘先点一出来看?”
赵灵犀亦是笑着,推辞道:“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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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是夫人做东,客随主便,夫人先请吧。”周氏笑着说道:“娘娘赏脸,初次莅临寒舍,这头一出戏必是娘娘亲点才好。”
赵灵犀见她如此,便也不再推辞,接过戏单,随意指了一出《浣纱记》。
不一时,戏台上锣鼓齐鸣,唱念做打,好不热闹。赵灵犀听得似懂非懂,许多唱词她听不明白,只看着戏台上的人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让她仿若置身于虚幻的梦境之中。
戏台上的人儿虽是假扮,却又何尝不是真的?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拙劣地演戏呢?想到此处,不禁怅然若失……
众人听完了戏,已是午时。饭后,周氏带着众人在花园散步,消食赏景。
园中花木繁盛葳蕤,各色三角梅爬了满墙、茶花的花朵硕大,煞是好看,引得众位夫人小姐纷纷赞叹周氏擅于莳花栽培之道。
行至花园深处,前方一座雕栏玉砌的亭子隐约可见,亭内坐着几位男宾,正是袁晁、刘希亮、孙纯等人。刘希亮眼尖,见她们一行人走近,连忙站起身来,亭子里的其他男宾也纷纷起身见礼。
袁晁的目光落在赵灵犀身上,他笑着说道:“刘大人家里的戏唱得着实不错,难得刘大人今日宴请,诸位可得好好见识一番。”
刘希亮连忙笑着打趣,道:“王爷对娘娘情深义重,只要王妃娘娘喜欢,得空了随时都可以来府上听戏,我们定当扫榻相迎。”
众人寒暄片刻,周氏便带着女眷们回到室内品茶闲谈。茶房布置得雅致,众人围坐,丫鬟奉上香茗点心,闲话家常。
赵灵犀环顾四周,见众位官员夫人都在,唯独不见按察使尹武的夫人,便问道:"怎么不见尹大人的夫人呢?"
周氏面上笑意不改,只道:“妾身送上了请柬,前些日子,尹大人的三姨娘才刚诞下麟儿,只怕家里正忙得不可开交,一时抽不开身前来赴宴。”
坐在周氏下首的是专司水利的同知孙纯的妻子,身着青缎织金裙,约莫二十多岁,举止间带着几分爽朗。孙夫人忍不住插嘴,笑道:“尹大人身边不是带着小沈大人么?只怕早把府里的夫人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灵犀不解其意,却见周氏轻轻拍了孙夫人一下,嗔怪道:“在娘娘面前可不许放肆!”随即转回头,笑着对赵灵犀解释道,“娘娘莫怪,孙夫人她口无遮拦,娘娘莫往心里去。”
赵灵犀笑着道:“孙夫人性子直爽,夫人又何必拘着她。”
孙夫人掩嘴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坊间传言尹大人好男风,与沈观澜形影不离,关系非同一般。尹夫人平日里极少出门交际的。”
赵灵犀听罢,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却也不便多问,众人也不再谈论此事,转而聊起了别的话题。
至傍晚时分,宴席散去。回到王府后,赵灵犀便忍不住向袁晁打听此事。袁晁只轻描淡写地说道:“尹武此人,办起事来倒是没得说,颇有才干。但私生活实在混乱。你看他魁伟壮硕,儿女众多,私底下被人嘲笑是沈观澜的‘妻子’。”
赵灵犀听得瞠目结舌,匪夷所思,万万没想到古人竟如此“开放”,礼教森严的古代,还有这等“风流韵事”。
尹武娶妻纳妾生子,私下里却与男子厮混,感情这位尹大人竟还是个“双插头”、“拓展坞”,她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