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作品:《浪里个浪

    钓到了。


    林鸥哧哧笑了,她故意发的动态,故意仅陆屿一人可见,故意看他会不会有所反应,故意钓他。


    果然!


    小狗就是很敏感啊,从来藏不住自己的心事。


    她仿佛能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屏幕,咬牙切齿地敲下,“我不能被白白欺负了”这几个字。


    每个字都浸在醋海里,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难以掩饰的酸味。


    林鸥就着他的酸,满足地又咬下一口,滚烫的汤汁漫过舌面,鲜甜的虾仁混着剁得细碎的荠菜在齿间迸开,裹挟着姜末的辛香在口腔逡巡,味道好极了。


    逗他也好极了。


    林鸥忍不住笑,故意不回复。


    手机又在餐桌上嗡鸣,震得她放在屏幕上的手指轻颤。


    陆屿:“在我们关系没说清楚前,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算了。”


    陆屿:“林鸥,你得给我个交代。”


    林鸥把他的话,用他的口吻在脑海里自动读了一遍,品出点义正言辞又委屈巴巴的味道。


    她的指尖在手机上悬了半分钟,恶作剧地打了几个乱码:“nswdthxg。”


    然后索性关了屏幕,不再去看对话框,下决心晾他。


    谁让他昨晚让她心神不宁了一夜,他的那个小红心的关注像根羽毛,整夜在她心尖上挠来挠去,她也得让他尝尝心焦的滋味。


    吃好早餐,林鸥先洗了个澡,浴室里氤氲的水汽裹着薄荷香波的味道漫出来,她把发梢的水珠甩在镜面上,一身清爽,感觉又活了过来。


    本来今日的安排就是收拾新居,她已经做好大扫除的准备,但Lucas这个房东太称职了,哪里像需要打扫的样子,倒像是误闯了样板间,一切都干净明亮。


    她可以放心地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脚趾被晨光晒得暖融融的,只需要整理自己的东西就可以了。


    最重的行李箱还躺在玄关,"哗啦"一声,藏书从箱子里倾泻而出,严歌苓和汪曾祺滑在最头上,走到哪都习惯带着几本书,但能不能打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只是装进去就是安心,仿佛这些铅字筑成的堡垒能镇住漂泊的魂。


    换上从国内晾晒好的140支灰黑四件套,阳光从亚麻窗帘的罅隙里漏进来,给魅.惑的黑镀了层流动的金箔,林鸥把自己摔进新铺的床被上,看光影在空荡的天花板上作画,任由黑色丝绸温柔地裹在自己身上。


    她在吃穿用度上并不是个奢侈的人,但却很舍得斥巨资买床品,她挑床品比挑男人还要苛刻,有时候遇到喜欢的,会花七八千买一套床上四件套,林鸥不觉得这是奢靡,当陷在柔软和细腻的被窝里时,把每个毛孔都熨得舒展,那些白日里被撕碎的自尊,又顺着支支纱线的纹理重新织补妥帖。


    它就像是林鸥的无线充电器,哪怕她只剩1%的电量,它也会无声地拥抱住她,瞬间满格。


    收拾地差不多,林鸥想出门买两束花,为了查附近哪里有花店,她这才记起手机这一回事。


    噼里啪吧,刚解锁,就弹出一连串的提示音。


    林鸥打开小红书,都是陆屿发的。


    陆屿:“这是什么意思?”


    陆屿:“还是什么暗示?”


    五分钟后——


    陆屿:“是密码学吗?”


    中间隔了半小时——


    陆屿:“我去问了专家,这根本就是乱码!”


    又撤回了三条,不知道说了什么,紧接着又是多条。


    陆屿:“你又在和我装糊涂是吗?”


    陆屿:“还是你想赖账?”


    陆屿:“怎么不回消息?在忙吗?”


    陆屿:“在和谁忙?”


    林鸥看得发笑,就好像一只小狗狗在她耳边汪汪汪地叫着,负屈含冤。


    她化了个淡妆,换了条挂脖露背红裙出门,刚按了电梯下行键,就又收到他的消息,很焦急。


    陆屿:“是不是遇到危险了?这是在和我求助吗?”


    陆屿:“别怕别怕,我找人来救你。”


    看来不得不回复了。


    电梯门开了,林鸥没进去,站在走廊里敲字,“哦不好意思,早上看到你的消息想回复来着,但不小心被我男朋友的胳膊肘按到了,现在才有空回你。”


    她勾唇,为了不辜负他发这么多条,林鸥也多回了一句,“不过冒昧问下,你是周几的弟弟?”


    对话框就此沉默。


    直到林鸥走出单元门,依然不见陆屿回话。


    伤到了?


    林鸥戳了戳他的头像,白T,白工装裤,一身日系打扮,露齿笑得灿烂,少年是自由无畏的风,从不伪装自己的热烈。


    可林鸥做不到,她对所有一切以爱之名的束缚,都持悲观态度,亲情如此,爱情也一样。


    她做不到在收不到他消息时,像他那样紧追不舍地问是不是在忙,她怕对人家是一种打扰。


    就像妈妈走的那天,她不敢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只是乖乖地坐在家里的小木凳上,从下午坐到了天黑,等到了出海捕鱼晚归的老林。


    老林也只是摸摸她的头,叹了几口气,没说什么。


    可能林鸥的性子就是随了老林,怕麻烦,也怕麻烦别人。


    在大学的时候,她尚且还留有一份天真,也像周围的女大一样,认认真真地谈恋爱,把头像和朋友圈背景都换成情侣照,在被窝里说着亲密私语,煲电话粥好几个小时,听对方的声音入睡,牵手,拥抱,亲吻都有不同的纪念日……


    但对方依然和相亲不到一个月的女孩结了婚,她还是在朋友圈看到同学发的婚礼现场才知道的。


    但知道了也没怎样,没有对峙,没有纠缠,她只是删除了对方所有的联系方式。


    所以爱来爱去,结局都一样,都会殊途同归。所以她很难像叶可所说的,兴致勃勃地去恋爱,那是需要耗费巨大心力去维系的,爱人需要能量,像她这样连多问一句话都觉得麻烦的人,给不起爱。


    早点让陆屿认清她对爱情的玩世不恭也好,他早晚就只是周几的弟弟的代名词。


    林鸥点开手机日历,看了一下,2024年的芒种是周三。


    挺好,是个周中,离哪天都不远不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介于理智和感性的边界,以后得每个周三,都适合虚无缥缈地想一想他,不过分。


    花店在普罗文萨街上,林鸥站在玻璃橱窗前,红裙在复古的哥特建筑里像团跳跃的火焰,她伸手拨弄门楣悬着的铜铃,清脆声响惊动了正在整理花材的银发老太太。


    “Bondia!”(上午好)老太太放下手中的剪刀,亲亲热热地迎过来,“Reina,Quinesflorsvoleprar?”(尊贵的女士,想要买什么花?)


    是加泰罗尼亚语,巴塞罗那的本地居民多数都用加泰语交流,所以林鸥来之前,学了一点,能听懂一些,但还不会说。


    “是要去约会吗?”老太太很热情地介绍,挪进绣球花丛里,将开得最饱满的郁金香递给她,奶白花瓣像少女蓬松的裙摆,"送给爱人,郁金香最合适不过了。”


    林鸥的耳垂微微发烫,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皮质牛角包,早间的心情太过美丽,确实像是要赴约的打扮,"我想买束能摆在新家的花。"


    她用带着东方口音的西语解释,尾音被巷子里手风琴的旋律轻轻托起。


    "哎呀呀,"老太太突然凑近,皱纹里盛着的笑意晃出细碎金光,"这么漂亮的姑娘,这么好的天气——"


    她佯装生气地拍打空气,腕间银镯叮当碰撞,"不去约会简直是对太阳神的冒犯!"


    玻璃瓶里的水珠正巧滑落,滴在林鸥的手背凉丝丝的,手机有震动,她忙点开看,是购物网站促销的消息,余下,没有其它通知。


    说不上是期望还是失望。


    她强迫自己专注于老太太包花,老人灵巧的手指在花材间翻飞,香槟玫瑰裹着晨雾般的薄纱,洋甘菊像撒落的星子,尤加利叶在浅绿缎带里舒展成风的形状。


    当整束花递到面前时,她恍惚看见地中海的阳光被卷进了花瓣褶皱里。


    付钱时老太太偷偷往花束里塞了支含苞的郁金香,她眨眨眼,“那就做自己的爱人,美丽的姑娘。”


    那就做自己的爱人吧。


    赶在天黑前,和自己约会吧。


    林鸥站在米拉之家的波浪形天台上,感受天才建筑师高迪对曲线的无限热爱,这是一座没有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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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房子,整栋楼都如波涛汹涌的海面,动感细腻,美晕了。


    “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连内部都是流动的线条,没有承重墙,全靠拱形结构支撑,每一处设计都无重合,独一无二。


    高迪把上帝的目光揉碎在波浪形阳台、鱼骨拱廊与彩色陶瓷碎片里,每个房间都有双面采光,在100多年前没有电脑的年代,高迪仅凭无与伦比的想象力就构思出这样的作品,真是很了不起。


    更有意思是背后的故事。


    “米拉之家完工后,米拉看到每个房间都很小,表示很不满意,问高迪,我的钢琴应该放哪里,高迪想了想说,放不下钢琴你就别弹了,改拉小提琴吧。”


    讲解员是个帅气的西班牙小哥哥,看林鸥听得开心,在游客走后,主动上前搭讪,“我能和你拍张照吗?”


    林鸥有了前晚被偷的前车之鉴,警惕心提高不少,但谁能拒绝一位帅哥的小要求呢?这极大地满足了林鸥的虚荣心,她左右窥了下,工作人员不至于团伙作案。


    “当然。”她欣然接受。


    镜头里两人抱花身影,与扭曲的烟囱在取景框里达成奇妙平衡——这座城市永远能糅合荒诞与罗曼蒂克。


    小哥哥还想加林鸥的Whatsapp,林鸥拒绝了,他的意图太明显,对于肤浅的帅哥,林鸥是没有兴趣的。


    或许也不能这样妄下定论,她只是觉得差点意思。


    差点意思。


    到凯旋门时,有街头艺人在拉大提琴,林鸥驻足听完整首《PorUnaCabeza》。


    “只差一步就赢得爱情,


    却永远失之交臂。”


    听得她有点心堵,昨晚的心情又去而复返,林鸥再次点开了和陆屿的对话框,悬而未决的问像被丢在里面的哑炮,炸开她的心乱。


    她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洒脱。


    暮色漫过蒙特惠奇山脊时,红色缆车正沿着钢索向Tibidabo山巅滑行,林鸥坐在车尾,透过香槟玫瑰的花瓣,看着巴塞罗那的天空正在变成粉蓝色。


    其实没有那么浪漫,这不像国内只能坐两人的缆车,更像是山地小火车,好多陌生人挤在一个密闭的空间,把一天逛下来的酸涩汗味都闷罩在其中,发酵,像团黏腻的蜘网粘在林鸥的鼻腔。


    还好,她手上有花。


    林鸥用花掩鼻,好不容易到了山顶。


    可没想到观景台的风那么大,把她手中的花瓣都吹跑了,只剩下那支还未开的郁金香。


    山风把林鸥的红裙吹得鼓胀起来,她不得不一手挡裙,一手攥紧光秃的绿茎,没空看落日,身边是游客的喧嚣欢语,只有十二使徒石像同她一起沉默。


    山底的游乐园的摩天轮已经停止转动,只剩空荡荡的吊篮在暮色里摇晃。


    林鸥的五脏六腑也被山风吹得晃来晃去,七零八落。


    什么世界上的最美日落,小红书上尽是诈.骗。


    一切都糟透了。


    她懊恼地想把手中的郁金香也丢了,但又舍不得老太太的一番心意。


    山风小了点,林鸥再再再再再次拿出手机,打开和陆屿的对话框。


    她盯着看了很久,看得眼眶发涨,喉腔发酸。


    屏幕突然跳了一下,在她锁屏的瞬间。


    林鸥深呼吸,再度打开,陆屿发了一段语音过来,“你混蛋啊林鸥。”


    碳酸气泡般音色撞碎在夏天傍晚的暑气里,混着薄荷糖的清爽在林鸥的耳边晕开,酥.麻感从耳垂窜到尾椎。


    她忽然间笑了。


    心在巴塞罗那的日落里汹涌地跳动着。


    林鸥终于知道是差点什么了。


    差点心动啊。


    她不想加西班牙帅哥,是因为差点心动,她觉得日落不好看,是因为差点心动。


    林鸥只觉得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浊气,周围的欢声笑语也不再聒噪,山风也不再恼人,一切都生动鲜活得恰到好处。


    此时的整个城市都在暮色里缓缓消融成蓝调,周围情侣们拥吻,说着各国的情话,日落终曲,蓝色弥漫,浓烈得让人变得很柔软。


    林鸥模仿着陆屿的口吻,给他发语音—


    “学人精啊你陆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