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下山(八)...

作品:《替嫁妻子走后,剑尊道心破碎了

    第十八章


    柳观春并不觉得江师兄的关照有什么僭越的地方。


    他是不通情窍的无情道剑君,待柳观春,与待那些男弟子没什么区别,毕竟就连冷酷无情如江暮雪,都曾将受伤的弟子扛回山门……如今白衣师兄这样抱她,只是体恤她腿骨受伤而已。柳观春道:“师兄,我们回镇子吧?顺道告诉老伯一句,蛇妖已除,他们不必成日提心吊胆了。”


    柳观春怕的是,如果她没有事先说一句,很可能有心术不正的人会利用蛇妖的邪说,继续证骗百姓,拐走女子。


    送佛送到西,因果得去了结一下。


    江暮雪无异议。


    他看了一眼早已干涸的的血迹,“我带你去疗伤。”


    “多谢师兄。”柳观春从水晶珠里摸出一匣子配好的药膏,“我早有准备。”


    江暮雪五感敏锐,他从药膏外溢的气味分辨出,里面含有白羊叶、杜月花,都是一些廉价的止血草药,能镇痛,但愈伤效果不算好。


    江暮雪想了想,动用灵识翻出一枚丹药,以剑气推到柳观春唇边柳观春还在说话,樱唇微张,舌尖不慎尝到一点甜。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颗糖豆似的仙丹已经钻进她的口中。柳观春咔嚓两声咬碎了。好吃的,很甜。


    没一会儿,一股疗伤的灵流便沿着她的四肢百骸扩散,腿上的疼痛一下子弱化了,腿上还浮起一层伤势渐愈的痒意。


    柳观春惊喜:“师兄,你的仙丹好有效!”


    说完,她又小声问:“肯定很贵吧?我身上还有二十颗灵石,不知道够不够?要不我给师兄打个欠条,回宗后我再尽力还你,不好让师兄破费…….”


    柳观春囊中羞涩,她很感激师兄会把丹药送给她服用,但人情价太重,柳观春一时半会儿也还不清。


    其实江暮雪本想用灵力帮她疗伤,但他想到柳观春体内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灵根霸占着灵域。


    倘若江暮雪强行入体,恐怕会引起髓海动荡,害得刚除去鬼咒的柳观春灵基涣散,她会再吃苦头。


    还是算了。


    江暮雪挪开目光,望向远处的村落,“不必还我,不过是些炼药课制出的低价丹药。”


    师兄说得轻描淡写,但柳观春知道,他能制作出这样效用高的丹药,可见炼药者天赋异禀。


    即便是同样的时辰、同样的药材,由不同的人炼丹,成品品也会二致。这也是不少专研炼药弟子都会打出自己的招牌,以图日后成为炼药大能,让丹药价格变高,获利更多。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占了便宜,柳观春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等日后有机会,她再报答师兄。


    很快,伏雪剑贴近地面,抵达目的地。


    柳观春捏了捏腿,发现没有痛感以后,她从江暮雪的怀中跳出去。


    深更半夜,那位老大爷和乡亲们都没睡,他们守在镇口,东张西望,盼着柳观春和江暮雪能平安回来。


    待看到了他们,老大爷高兴地喊了一声:“剑君,你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镇民们人头攒动,他们发出欢快的呼喊,夹道相迎。


    柳观春看着人们高兴的笑脸,她也心里欢喜,连声说:“蛇妖已除,诸位不必再害怕了。今晚我与师兄回到镇子,也只是想将此事告知诸位,顺道留宿一夜。明日清早,我们还有其他的任务在身,就不在镇子上叨扰诸位了。"


    听到两位剑君要走,镇长忙挤出人群,拉着柳观春劝道:“剑君们还有要事在身,我们不便阻拦。可你们为镇子降妖除魔,此为大功一件。镇子里早就准备了除妖的庆功宴,专为两位践行,还望剑君们赏脸,再多留一天,吃杯水酒再走。"


    道君和沙门和尚不同,吃肉喝酒都没有忌讳,也是因此镇长才敢邀请柳观春喝酒。


    镇民们盛情难却,柳观春拿不定主意,抬头望向江师兄。


    许是少女的目光殷切,江暮雪察觉到了,他低声道:"可。"


    江暮雪赏脸,镇民们顿时兴奋不已。


    第二天下午,镇民们清出待客的大宅,将两位剑君奉为上宾,清茶点心供着,其他人则搬桌椅、堆砌灶台、架上锅子,又取刀去割猪肉。


    做菜的跑山猪早在昨夜就备好了。


    一般杀猪都是凌晨时分进行,一个是烫猪肉、分肉麻烦,耗时太久,得早早备好;另一个是杀生不算好事,不能青天白日让神明看着。


    柳观春不知无情道剑君有没有茹素的规矩,"师兄,你吃肉吗?能喝酒吗?"


    江暮雪垂眸想了想,道:"并无忌讳……只是我鲜少饮酒。"


    江暮雪不喜欢醉酒的感觉,记忆中他唯一饮酒的一次,是初进宗门的那一晚。


    他舍弃前尘入道,心中有一瞬茫然与困惑。


    听说酒水能够让人忘记痛苦,还能帮人壮胆。


    他饮下三碗,但除了脾胃烧灼,头昏脑涨,没有旁的功效。


    后来,江暮雪再没有喝过酒。


    筵席很快布置好,除了江暮雪和柳观春落座,还有其他镇子里有头脸的富商,或是乡亲入席。


    镇民们虽然热情,但江暮雪冷着一张脸,也没人敢给他夹菜,只殷勤地给柳观春介绍:“剑君尝尝这个,是刚挖来的冬笋,可新鲜,吃起来一点都不涩口。”说着又大着胆子给江暮雪盛了一碗鸡汤,“剑君,还有那个鸡汤,多喝 些,熬了一个时辰呢,厨子特地加了山上的鸡头参。老话说,这个可以益气补肾来着.”柳观春一口汤差点咳出去。


    乡亲们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修道之人,灵台清净,哪里会好那些男女之事啊?


    他们平时聊天荤素不忌,什么补吃什么,怎敢拿这话来劝剑君们进食……


    说完,众人纷纷放下筷子,胆战心惊地觑一眼江暮雪。


    幸好,这位剑君的脸色虽冷,但也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


    甚至看大家都不敢动筷子,他还主动端起鸡汤小抿一口。


    众人明白,这是不介意的意思,一时间镇民们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柳观春很重口腹之欲,今日菜好酒好,她不免吃多了一些,特别是她耳根子软,旁人劝一劝,她就真的尝了几口那些农家酿的米酒。


    乡亲们对于剑君多有敬重,听到柳观春竟夸王家的米酒好,周家又不乐意了,也回家启开酒坛封盖,把酒端来给柳观春品鉴。


    白的米酒,红的果子酒,绿的绿蚁漉酒,每个都喝上一小盏,柳观春自然而然就喝高了。


    但柳观春喝醉酒也很有酒品,她不打人不发疯,只闷头吃菜,说话有点痴。


    之前搜蛇妖记忆的时候,江暮雪觉察出蛇妖的修为暴涨,其实有旁的大魔协助,大魔将自己的魔气渡进蛇妖身体,才让蛇妖如此难杀。


    此妖的源头,便是百里外的莲花镇。


    江暮雪将此事同柳观春说了。


    可一贯聒噪话多的柳观春听了,只是闷闷点头,嗯了两声。


    江暮雪心生疑窦,不免看她一眼。


    女孩显然醉得不轻,脸颊透出驼色的红晕,眼尾被酒气熏出水雾,一双杏眸虽明亮,但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处,看着涣散无神,只呆呆地盯着 碟早已清盘的猪蹄膀。江暮雪见她吃醉了,也不再多说什么。


    镇民们吃完酒宴,已是深夜,除了江暮雪所在的那一桌,其他桌椅早已撤下,灶房传出镇民们洗碗筷、笑闹打趣的声音。


    院子里仅剩下江暮雪和柳观春,一侧的屋檐挂着一盏照明的灯笼,火光暗淡,散着黄澄澄的幽光,光线昏暗,不足以照亮偌大的院子。一阵夜风吹来,卷起几片檐上的霜花。


    因是隆冬天里,山风湿冷,柳观春瑟缩一下,她脑袋昏沉,不由偏头望向一旁。她看到了江师兄的脸。


    灼灼一点红痣,像燃烧的欲火,一双凤眸内敛,眼尾轻扬,带些清雅高华。莫名的,这张脸变了样,渐渐和记忆里那个名叫“江暮雪”的男人重合。柳观春傻傻地看着,她直觉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江暮雪,可她还是有一瞬惊讶。她脑袋好疼,分不清楚。她把江瑜认成了江暮雪。柳观春下意识屈拳,想敲一敲头,保持清醒。没等她出手,冰冷的手骨就挟制住了少女的动作。


    风雪欲来,那股裹挟着剑气的寒意瞬间侵入肌理,柳观春觉得腕骨好冷,她用力挣了挣,可此举无疑是此蜉撼树,她完全抽不开手。


    柳观春没了力气,丧气地垂头。


    直到一道沉寂的声音传来。


    “不要自伤。”


    柳观春听出一种难言的熟稔,她的鼻子有点酸,眼睛也很烫,她抬头去端详江师兄。


    好奇怪,怎么看都是江暮雪啊。


    大师兄怎么来了?


    柳观春想不明白,她只能小声说:“我没想打自己,只是头疼。”


    说完,她又像个孩子一样,想和江暮雪诉苦:“师兄,我腿上受伤了,很疼。”


    她下意识去拉盖住腿骨的衣裙,想要解开罗袜,让江暮雪看伤。


    幻境里的时候,只要她说哪里疼,手上哪里被草叶割伤,江暮雪就会很温柔地帮她疗伤。师兄的灵气丰沛强大,只要给她渡一点灵流,她的伤痕马上就好了。


    又怎会像今天这样,吃了丹药,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江暮雪并不知道柳观春在和谁撒娇,她嘴上喊着“师兄”,他只当是女孩喝醉酒身体不适,所以心里委屈,难免娇气一些。


    江暮雪叹口气,用剑气死死压住柳观春拉裙子的手。


    他没有哄人的经验,也不知该怎么给柳观春解酒,偏偏灵气也控制不了一个人非要喝醉。


    想到这里,江暮雪只能隔空传音,让厨房里的乡亲帮忙煮一碗解酒汤来。


    很快,热腾腾的汤碗端上来。


    江暮雪将其挪到柳观春面前:"喝了。"


    柳观春倔强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江暮雪思考一番,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冷肃,吓到师妹了。


    于是,他放缓了嗓音,又低柔地劝一句:"喝了这个.…头便不疼了。"


    柳观春乖巧听话,她果真捧起碗喝了。


    江暮雪松一口气。


    但江暮雪还是低估柳观春了,她连喝个解酒汤也不老实,一边喝,一边还要拿眼去瞟江暮雪。


    少女的眼神肆意而无辜,不止看江暮雪的脸,还要看他嶙峋的喉结,看他被白衣遮蔽的胸膛,甚至是用细带紧紧勒住的窄腰。


    目光黏连在江暮雪的身上,从上至下逡巡。


    江暮雪从未被人这样冒犯过,心中略有不满,但他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


    男人的指尖轻敲桌面,他在考虑是否用灵力幻化出屏障,借以蒙住柳观春肆无忌惮的眼……反正她还没结丹,生不出可以窥探外物的神识,只要蒙住肉眼就足够遮蔽她的五感。可江暮雪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在作恶。


    他无权……摆布师妹。恶念熄灭,江暮雪垂下浓长乌睫。可下一刻,柳观春放好喝完的汤碗后,又开始作怪。她忽然将掌根抵上江暮雪的膝骨,整个人朝他倾来。柳观春屈起纤细的腰肢,头低下时,后颈的碎发被灯笼暖光照得绒绒的,骨珠微微突起。她并不重,半个身子压在江暮雪的腿骨,也并不会教他吃力。乌黑的脑袋登时靠近,女孩身上的酒气与衣袖的花香也随之逸出。


    江暮雪不知该如何搡开她。


    江暮雪第一次被人如此冒犯,他该恼怒的,但他劝自己,只是小孩子无聊的醉相,何必生气。


    但好在,柳观春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柳观春又闻到了幻境里的那种味道,清新如雨后晨露,还带点苦涩的雪松味,很香很香。


    是江暮雪的味道。


    柳观春缓和了一下呼吸,她抬起那张秾丽的脸。卷翘的眼睫像是小扇子一般扑闪扑闪,她大胆凝视江暮雪,怔忪地道:“师兄,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嗯?”江暮雪明知醉鬼的荒唐,可看着师妹虚心请教,又不忍扫她兴致。柳观春眨了眨有点干涩的眼睛,她问:"师兄………是公狗腰吗?"这是柳观春每次在幻境里想问,又不敢问的事。江暮雪的腰力惊人,肌理明晰结实,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公狗腰吧?她光说还不够,还要拧着眉头,轻轻戳一下江暮雪的窄腰。


    江暮雪怔住,呼吸一紧。


    没等女孩柔软的指尖刚碰上江暮雪的身体,下一刻,柳观春就被一道强大的冰雪灵气击开。


    她冷不防跌下板凳,摔疼了屁股。


    柳观春呆坐原地。


    而江暮雪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男人英英玉立,仙姿玉质,只一张脸寒沉,眉心的守元印绽出红光,手中的伏雪剑隐隐有出鞘之意。


    许是被灵气震慑,又许是那碗解酒汤确实功效明显。


    柳观春的意识逐渐回拢,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眼前的师兄是江瑜,并非江暮雪!


    柳观春吓得脸色苍白,连连道歉:“师兄,对不住,我把你认成了旁人,我不是有意冒犯你。”


    此言一出,江暮雪本该安心。


    可他记起,柳观春方才口中唤的也是“师兄”,如此轻薄孟浪之举,她竟也对其他男弟子做过?


    江暮雪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做、什么都不该说。


    此为柳观春的私事,与他何干.………他们不过是结伴降魔的队友罢了。


    江暮雪冷静了,他收敛那些外泄的雪气,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无事,既已醒酒,那师妹便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