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 170 章

作品:《孤女淡月

    徐老汉缓缓转身,光影落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依旧像极了锁定猎物的老鹰。可当听见《旧梦》时,浑浊的眼眸里又燃起一道不肯熄灭的执着光芒。


    淡月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欣赏?


    她不敢确定,但眼前这位老者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她只能回避视线。


    “坐。” 徐老汉用拐杖指了指桌旁另一张吱呀作响的凳子,自己先重重地坐了回去,喘息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看见《旧梦》……好啊,那你看懂了什么?”


    他鹰隼般的目光紧紧攫住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看到了一座不属于这里的、繁华到不真实的城。” 她姿态从容,缓缓开口,“看到了呕心沥血的技艺,看到了……被强行嫁接的署名,和一个天才画师被迫隐去姓名,甚至被迫背负污名的冤屈。”


    徐老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但这些,都是表象。” 淡月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我真正看懂的,是不甘。是不甘杰作被窃,不甘真相被埋,不甘同道的血白白流尽,不甘活在谎言里。更不甘的是……”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自己创造的旧梦,最终却成了困住自己的华丽囚笼。”


    这些,是她在昨晚沉思苦想中得来的答案。


    因为身负技艺者,只会为自身技艺不精而惋惜,对他人的成就,更多的是相惜的慕羡,可那些独属于高位者的嘈杂情感,他们不屑。


    “你比封启那孩子……看得更透。”


    徐老汉再次开口,多了些疲惫的认可,“他执着于为他父亲正名,揭开画作被窃的真相,却还没能触碰到这幅画真正要记录的东西。”


    他伸出枯瘦如鹰爪的手,颤巍巍地指向屋内一个被破布覆盖的角落:“去……掀开它。”


    淡月依言起身,走到角落,掀开那块积满灰尘的厚重破布。下面不是画,而是一个粗糙的由手工制作的海岛沙盘模型。岛屿的形状、山脉的走向、主要建筑的布局,甚至包括行宫的位置,都清晰可辨。但与现今岛屿最不同的是,沙盘上岛屿的中心区域是凹陷的,里面用暗红色的颜料涂满,触目惊心。


    “旧梦画的是开封,而这沙盘,才是这座岛的今魇。”徐老汉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顿了顿,转为疑问:“孩子,你是个聪明人,正如老夫最初选中的少年那般,你们俩,都是才能之人。只是此事涉及要密,你确定要听下去吗?”


    不用他说,淡月也看得出来,这便是徐老汉寻找他们的真正含义。她没有回头,沉声问道:“若是不想听,青墨……您是否不会归还?”


    身后传来拐杖摩擦的声音,似是他收紧了拐杖,“青墨与我投缘,现下受我点拨日后必成大器。”


    闻言,她笑了。


    “看来您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又何须多问一句呢?”淡月带着讽刺的语气道,她的目光落在沙盘边缘几个不起眼的小点上,那里插着褪色的小旗。


    徐老汉对她的讽刺不以为意,“那八个位置,就是当年我们发现那个东西的入口。封远山……他是我的至交,不仅学画,更有一颗赤子之心。我们最初都以为那是上古遗泽,是神迹。”老者的声音充满空洞感,“直到我们逐渐察觉,所谓的与岛共生,所谓的另辟天地,只是为了一个人的私心所致。”


    私心?


    淡月转回身,脑海中浮现出海底陵墓的模样。


    他突然笑了,那笑声干涩,比哭还难听,“你没仔细看旧梦的背面吧?”


    “背面?”淡月蹙眉,在她印象里,那样宏大精致的帘幕画,背面应是空白或仅有裱糊痕迹,或是光影透过来的模糊倒影。


    “旧梦……是以特殊处理的鲜血为基底,混合了深海矿物与稀有植物汁液所绘。风干之后,才那般动人,仿佛画中万物活灵活现一般。”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寒意:“就如同……那个地方维持不腐的原理一样。”


    徐老汉每说一个字,淡月的心便下沉一分,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和反胃感涌上来。


    “他们用的,是经过筛选的活人鲜血,浇灌进核心的玉髓容器,再辅以剧毒草药提炼的汁液……能防腐,也能让血肉维持一种假的鲜活。封远山……他是无意间撞破了他们在海底进行的试验。”徐老汉的声音陡然激动,“他也是蠢!回来之后,竟将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同船的七人!”


    背叛……


    这两个字快速窜入淡月脑海。


    徐老汉闭上眼睛,回忆道:


    “结果呢?”


    “结果就是背叛!有人害怕被灭口,有人垂涎他们许诺的富贵荣华……”


    “那时我的旧梦准备收笔,没有参与他们,但心底的直觉告诉我要出事了。我劝过他,可他不听。旧梦不是他偷的,是我强加于他的。本想着这一画作就算不能保他去岁无忧,也至少能活着。”


    “可他不但不屈服,反而更加愤怒,组织起人,想去抗议,想去揭露……可他只是一介蝼蚁,我们都是一群蝼蚁,怎么抵得过啊!”


    “所以一夜之间……”


    “他们……全都消失了。干干净净,好像从未在这岛上存在过。”


    徐老汉睁开眼,里面是一片死寂的灰败:“我……是苟活下来的那个。我不想他们无人送终,也不想他们痕迹被抹去,所以我把自己洗成苦主,宣称毕生心血被好友封远山盗窃,与他彻底划清界限,甚至……当众唾弃他。”


    他的声音停了。


    淡月浑身上下已经被心底透出的寒意凉透,她哑声道:“但至少,您活着。”


    如鱼再遇大海一般,徐老汉的眼神终于缓和,“那些年,我每天都在自罚中度过。我画不出画了,丫头啊……你知道对于画师而言,握笔却无法绘出心中所想,有多绝望吗?”


    “我……知道。”


    他长叹一声,“可我不能退,更不能死。于是就这样做个疯癫的可怜虫,在等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公平。”


    公平……


    多么可笑的词。


    屋里只有两个人,可他们却都在唾弃公平。


    “您究竟想让我做些什么?”淡月放下警惕,问道。


    徐老汉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聚焦在她脸上,“把真相带出去。把这座岛的谎言,压在地下的秘密,都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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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月微微蹙眉,追问道,“那您可知,这一切的源头是谁?那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我也是一只蝼蚁,怎么能做到?况且前段时间消失的船只,那莫名其妙的异动引发的海啸,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也不过是侥幸捡了一条命,我如何带得出去?”


    面对她的质问,徐老汉没有说话,只是颤巍巍地起身,一步一喘地挪到屋外。


    淡月不明所以,跟了出去。


    只见徐老汉艰难地走到妻儿的石碑后,用手在石碑后面摸索片刻,竟抠出一块松动的石板,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物件。


    他走回来,在院中石桌上,就着天光,一层层揭开油布。


    里面是一张纸。


    是一张绘制得极其精密的岛中地图。


    淡月扫视一圈,目瞪口呆。


    地图上不仅将所有的街道划分清楚,还将那座他们探秘很久的后山路径也划得仔细,哪里有明哨暗岗也都被标记出来。还有后山一处被特别标记出来,靠近悬崖的隐蔽港湾。


    “是出海点!”


    徐老汉疲惫地笑了笑,“别以为我老了,就耳目闭塞。那位少年郎,正在学的不是什么普通锻造,而是如何造一艘能闯过远海风浪的船。你们有魄力,有头脑,如今查的不过是一条能走的路。老夫可以推波助澜,送你们一条捷径。”


    淡月的目光紧盯地图,她在看,后山背后的出海点是否真的可行。目光顺着路一直蜿蜒而下,再巧妙地化作半圆,此间路程,刚好能避开守卫巡逻,只是不知,道路是否能支撑将船只运送。


    她虽然感激徐老汉的雪中送炭,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地图,若不是多年所画,不可能如此周全。您为何要帮我们?”


    徐老汉仔细地将地图重新用油布包好,边说道:“黄义不是那少年的兄弟吧……”


    咯噔——


    闻言,淡月心下一惊。


    “那人我认识,家中独子,哪有什么突然出现的兄弟。自打你们上岛,我就开始留意。你们能从行宫内阁平安而出,还能搭上林文渊那条线,可不是单凭运气做到的。观察许久,你们也并非岛中某个势力的下属,那便是真的有才智可以屡屡脱险。”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淡月,里面没有算计,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坦然:“我老了,也病了,剩下的日子不过一具残躯。许是老天真的长了眼睛,可怜了我这把老骨头,才得以在闭眼之前看见希望。我愿意押注,连带着那些老家伙们冤屈,一起押注,赌你们能成。”


    这份坦白,比所有的华丽承诺更让人动容。此刻的他,只像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老者,背负了一辈子的枷锁,终于看见希望能解脱了。


    淡月沉默良久。


    最终,她伸出手,郑重地接过了那个油布包裹。


    “多谢前辈。”


    她深深一礼,这一礼,是为这份沉重的托付,也是为这数年的坚守。


    徐老汉站在那孤清冷寂的院门口,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在她即将拐出小巷时,苍老嘶哑的声音,顺着风,清晰地送了过来:


    “年轻人,你们……一定要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