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有人来了

作品:《被怪物饲养后

    凌晨一点,漆黑的房间中忽然多出了一抹光来。微弱的吱呀声响起,窝在被子里的黑发青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慢吞吞地抬手抹了抹额头——不出所料碰到了一片湿冷。


    瞳孔还维持着紧缩状,头皮泛着阵阵麻意,就连四肢都僵硬不已。很显然,他的大脑还没能从梦魇中回过神来,不断输出名为恐惧的情绪因子。


    林书渝静静地躺在床上当一条咸鱼,等四肢终于回温后才艰难地支起身子去够床头柜上的纸巾。纸巾盒忽然往前挪了几厘米,一只泥偶从后面探出头来。


    “做噩梦了?”


    林书渝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语气平静到带了几分死意:“被盯上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不是他请的神,但那位七玄元显菩萨还是一视同仁地缠上了他,在梦中坚持不懈地要将他渡化。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只觉得后背又开始一阵幻疼。


    “它对你做了什么?”泥偶看清了他过分苍白的脸色,语气急促了些,飞落在他的床上。


    林书渝其实不是很想回忆,但还是精选了几个片段说出来:“把我的肚子像鱼那样剖开,用指甲挖掉我的脊柱,试图给我的额头挖个天眼……比较有特色的就这些吧。”


    别的就有些老土了——最起码他一点也不怕鬼婴。那群鬼婴围着他时他只想到了自家不省心的弟弟。只不过那片冰冷的红指甲从胸口一路划到他的肚脐时,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了一下自己肚子里会不会被塞个鬼胎。


    幸好,这场梦里没有这个环节。


    “……”泥偶朝他靠近了些,柔软的斗篷下摆扫过他的手背,有点痒。林书渝有些恍然地发现自己手指的颤抖消停了下来。


    “你需要一点柳叶水。”


    “不用,过一会就好了。”林书渝摸索着打开台灯,在光线将自己笼罩后做了个深呼吸,平静下来,用与平时别无二致的语气问道,“调查有新进展了吗?”


    “有,我刚想叫醒你。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书渝与那双黑豆眼对上,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吕士升死了,就在三小时前。死之前切断了我们安置的监探装置,具体死因还不明朗。本体已经更改了任务信息,有位同事正在赶来的路上,预计天亮时就能到达。”


    林书渝点点头,在心里为这位未曾蒙面的同事创建一个空白文件夹,翻身下床,去够放在椅背上的外套。


    泥偶还在喋喋不休地交代信息,看见他的动作时顿了一下:“接下来还是调查任务,你的同行者性格还算不错……等等,你要出门?”


    林书渝已经干脆利落地将自己收拾好了,很随意地点了点头:“反正也没法接着睡。吕士升的住址呢?”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理直气壮,险些让泥偶宕机,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凌晨一点!”


    “我知道,所以这算是加班。”林书渝一本正经地回答,“而且,目前应该没什么比我的梦更危险的了。”


    既然盯都被盯上了,俗话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他就是那个脱了鞋的人。


    泥偶似乎被他的理念震住了,半晌才接着有些苍白地规劝:“两个人一起去更稳妥——”


    “我带念念,也算是两个人。”林书渝已经收好了包,说到这时想了一下,改口道,“一人一鬼。”


    积极要求加班的打工人与老板进行了一场激烈辩论,最终成功胜出,拿到了加班的权利。泥偶把自己塞到背包夹层里生闷气,林书渝没理会他,转头在客厅的神龛上敲了三下。


    黏腻的摩擦声响起,腹部鼓鼓囊囊的青蛙从罐子里钻出来,灰白的瞳孔滚动,隐约可以看见包在薄膜里的细小手指。


    林书渝伸出手,让青蛙跳到自己的手掌上。鼓胀的粘膜与皮肤贴在一起,有点恶心。


    “呱!”青年空出的另一只手用力捏住了青蛙的双腮,一条肿胀的舌头顿时滑了下来,露出后方被遮住的喉口。林书渝眯起眼睛朝里看去,在看见蜷缩着安然入睡的鬼婴后松开手,将一大只青蛙反手丢进了背包里。


    原先还算空荡的背包肉眼可见的下坠了几厘米,青蛙的右眼伸长从缝隙中伸出来,像是潜水艇的瞭望镜。


    林书渝颠了颠背包,打开手机,勾除了备忘录里的最后一个选项。


    两个打手,带上了。


    出行前的准备全数完毕,林书渝从车库里取出自行车,开启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骑行。吕士升的住处是栋略显老旧的居民楼,楼下的声控灯完全成了摆设,林书渝把自行车直接推进楼道里时也没一点反应。


    “那个委托的报酬是多少?”林书渝扫过墙上斑驳的小广告,问道。


    "二十万整。”泥偶从背包里探出头来,“工作室只接受一次结清,吕士升给钱时很爽快。”


    住在这种地方的人经济能力不会太好,能心甘情愿一口气掏出二十万现金……说明对方所遇到的麻烦已经迫在眉睫。


    “接委托时工作室不会进行资产评估吗?”


    泥偶道:“一般不会。你知道的,在面临生死大事时,人类的账户总能挤出意想不到的财富。我们工作室只负责解决委托,委托内容外的后果由委托人自负。”


    这番话听上去有些冷血,但也是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林书渝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切换为打工人的心态吐槽:“好冷血,希望对员工不这样。”


    “……你说这话会显得我六小时前往你卡里打的一百三十万很没有存在感。”


    林书渝突然又改变了对工作室的看法:“当我刚刚那句话没说。”


    任何人的血液都会因为一百三十万而暖起来的,他现在觉得工作室的制度简直温暖人心。


    虽然能拿出来二十万,吕士升的屋子却一点也看不出他有这么一笔不小的财产。林书渝用铁丝将门撬开,刚推开了条缝隙,一股潮湿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伴随着下水道的酸臭味。


    林书渝眉头紧锁,用袖子掩住鼻子,将门彻底推开——客厅里空荡荡,家具都被包起来放到一旁,只留下沙发和一张折叠桌。看上去,房子的主人有搬家的打算。


    他左右看了一圈,在墙角处发现了工作室安装的监控装置。小小的泥偶被一分为二,躺在黑暗处的样子竟还有几分可怜。


    “吕士升定下这个委托时有没有别的交代?”


    泥偶晃了晃脑袋:“没有,只是要无头尸的照片和信息,付完款之后就没再说过话。”


    林书渝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觉得,吕士升为什么会需要无头尸的照片?”准确来说是吕明远的照片。


    “如果你让我回答的话,我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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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是不知道。”泥偶的语气有点无奈,“我一直在跟着你呢鱼鱼,知道的不比你多。”


    林书渝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失望的情绪溢于言表。还没等泥偶接着为自己辩解几句,就看见他直接推开了第一个房间门。


    尘土和霉味一起卷席而来,在看见那座还没拆完的神龛时,林书渝挑了挑眉。


    今天运气不错,一下子就抽到了“大奖”。


    吕士升也不知道是想把神龛也一起带走还是如何,木板已经拆了一半,勉强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原来的样子。神龛的结构和他家里的类似,只不过供神像的地方多做了个凹槽,看形状,正好可以卡进人的一只手。


    林书渝用手指在供台上抹了一把,望着手指上厚厚的一层灰尘,若有所思地说道:“吕士升应该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停止使用这个神龛了。”


    而这个时间也正好能和他在论坛上消失的时间对上。


    线索一个接着一个连上,林书渝合理怀疑这座神龛里本来还有一尊七玄元显菩萨。于是他蹲下来打开下面的柜门,在看到空荡荡的内里时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好吧,没有办法让老板也看看菩萨的尊容了。


    除了神龛和堆在墙角的垃圾袋,这间窄小的房间里就没有别的摆设。林书渝秉承着敬业精神将垃圾袋上面的结解开,刚松开手,成团的油纸和香烛就从里头哗啦啦地滚了出来。他随手捡起一张油纸展开,看见了残留的大块血渍——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张纸上应该放过生肉。


    “这尊菩萨还挺爱吃肉的。”林书渝想起酒店里铺天盖地的油纸,发出了纯粹的感叹。


    “……你那时候的比喻还真没错。”泥偶的语气有点复杂,“那些油纸确实是用来包肉的,无头尸就是它的贡品。”


    林书渝谦虚道:“谢谢,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第一个房间已经探索完毕,接下来就是卧室。就像是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想回到床上,吕士升也选择了在床上死去。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腔,林书渝快步走上前,一把掀开了那床被血浸透的被子。


    下一秒,他的动作一僵,眼中划过无法掩盖的惊讶。


    ——吕士升的尸体,也是一具无头尸。


    床上的尸体呈现出平躺状,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如果不看放在一旁面目狰狞的头颅,或许还能看作是陷入了沉眠。泥偶警惕地飞到林书渝的肩膀上:“最好先别靠近,没法排除尸变的风险。”


    林书渝道:“我知道,我有分寸。”


    泥偶想起眼前这个人做过的种种骇人听闻之事,有点虚弱:“不,你没有。”


    林书渝略有不忿,但看在一百三十万的份上还是放过了老板的一时失言行为,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把青蛙掏了出来。


    “去吧,去看看。”


    伴随着黑发青年的低语,青蛙的一颗眼球迅速膨胀,拉长成圆柱状,缓缓向着床上的无头尸而去。灰白色的瞳孔在薄膜上来回滚动,审视着每一个可能的危险。


    突然,拉长的眼球猛地收了回来,青蛙疯狂鼓动自己的粘膜,发出一长串急促的蛙鸣,瞳孔止不住的旋转。


    泥偶眼神一凛:“那具尸体不对劲?”


    “不是。”林书渝摇摇头,将食指放于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是下面。”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