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云啼

作品:《揽日照山河

    “大人明察!下官这里确实没有岭南商物的登记簿,至于如何分清货物品类……那都是进了官道时就安排好的。”


    见张时客又陷入沉默,萧荣的耐心渐渐消失殆尽,她拿起巴掌大的石制镇纸,旋即在掌心紧扣,只听断裂声劈里啪啦传来,几道裂痕显现。她松手,指节大的石块砰然坠地,落在张时客的膝盖前。


    张时客吓得连磕三个响头,“大人我说!我说!是泊州知府杨大人安排的!”


    听到“杨”这个字,萧荣心中一惊:“杨家,不是自诩‘只为武将,不做文官’吗?怎么还当上了知州?”


    “回大人,您说的是杨家大宗,这位杨大人,名叫杨恕云,属杨家支脉,可是二十四城出了名的地头蛇。”张时客说着,眼里多了几分诡谲。


    萧荣只觉得荒谬,一个知府怎么能和“地头蛇”这样的称号联系起来。但看张时客几番遮掩,想来不是拿了人家的好处,便是跪倒在那人的淫威之下。


    但不管他是地头蛇还是山中虎,萧荣都得去会一会。


    “这杨恕云的府衙在何处,几时办公,手下还有什么人,都一一交代给我!”


    萧荣落座,张时客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事已至此,也不敢再有所隐瞒了。


    “杨知州府衙在西遥城城北,逢十休一,今天腊月初十,正逢休沐。手下……有一同知,名叫戚夜阑,也是个女官。”


    萧荣对这戚夜阑是男是女不感兴趣,只是逢十休一……这杨恕云未免也太勤奋了些……


    “我们现在就去西遥城城北!”


    张时客听到这话眼前一黑,与这萧荣的精力比起来自愧不如。


    “萧大人,您这一拍脑门,也得给我喘口气的机会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不似您这般了无牵挂。”


    他说着,用衣袖揩脸,作势呜嚎道:“今早寅时出门,我听我婆娘说,我那五岁稚子白日里时常哭闹。我深更半夜才到家,妻儿早已酣睡,我又不忍扰醒,我儿已经十多日没见过我了。”


    他自衣袖缝隙间探出一只眼偷瞄萧荣的神色。


    萧荣面无表情,她不消多想也能猜到,这张时客不过是自己吃不消了,想回家让妻女伺候一番。


    事有轻重缓急,目前驿道已畅通无阻,无需急于深究案情,正巧这杨恕云休沐,今日就是赶到也未必能见到他。不妨给这张时客放上一假,也遛遛囚在马厩中多日的小马。


    “那便给你一日修整,明早启程。”


    “哎呦,您终于高抬贵手了。”张时客作揖,眉头舒展,又是谄媚又是解脱。


    方才隐隐约约的驼铃声已成了节奏清晰的锣鼓声和马蹄声。萧荣听着,除却没有鼎沸人声,和千军万马过境没什么两样。


    “这是……粮草大军?”张时客问道。


    萧荣掐指一算,“冬月中旬启程,日行百里,算着也是这几日能到丰却,应该错不了。”


    冬月末,腊月初,粮草大队一路北上,行逾百里,蜿蜒如龙,阵势浩荡。


    琼岭以北六百里至濛关以西的千里赤地,荒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粮草队连夜跋涉,只为尽快走出荒野。


    破晓前天色暗沉,寒霜骤降,无际的碧草于一夜间凋零,城头矮墙在浓雾中隐灭。暝鸦汇聚,笳声渐起。


    眼见沿途的小泽越来越多,领头的宫楚让忽地转身,举起队旗喊道:“大家坚持一下,还有三里地就是西遥城,我们在那歇脚!”


    众人鼓舞士气,加快了行进步伐。


    宫泽尘这次偷偷溜出岭南,一路尾随粮草大队,也只有汪顺和娘二人知晓。


    为了不被人察觉,他选了一匹最轻快敏捷的小马。


    这小马是南图国有名的观赏品种“腾云鹤”,奔驰时,通体雪白,唯有黑色鬃毛在风中飘逸,阳光下却是淡淡的金赤色,四蹄轻盈如跃,宛如云中翱翔的仙鹤,与宫中的另一匹腾云鹤乃是一年前,皇帝为容意公主和宫楚让指婚时赐给二人的宝物,宫楚让退婚后便转让给了宫泽尘。


    但这马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一路上总是走走停停,离大部队渐行渐远。小马的步伐愈发沉重,宫泽尘下马牵行。


    “再坚持一下吧云啼。”


    他轻轻抚摸它的额头,苦苦哀求。早知这一道如此受罪,他决计不会让云啼随自己走这一遭。


    “什么人在那?”


    一道怒喝传来,几个兵卫打扮的人出现在眼前。他们身上的铠甲已是几十年前的样式,有几隅已经锈迹斑斑,粗布麻衣尽显缝补的痕迹,唯有手中的长枪尚且锋利。


    尽管杨家战功赫赫,吃穿用度却极尽节俭,与富甲一方的宫家自是比不了的。若非兵卫出示了杨家的令牌,宫泽尘难以相信这几人竟是雄踞一方的杨家兵卫。


    “草民奉命北上押运粮草,路过此地歇息。”


    “粮草大队一个时辰前便过了此地,看你不像本国人,说!到此地有何目的!”


    不怪兵卫警惕,宫泽尘这一身扎眼的行头出现在西北赤地,确实显得有些怪异。


    “我是尚国公之子宫泽尘,粮草押运总督是我二哥。”


    他从小到大没被少在外闯祸,只要提到父亲的名号,没人敢碰他一根手指。但今时不同往日,北地将士只知卫国公和杨家军,不知尚国公。


    “把这人带走!”


    杨家兵卫仍不相信,照着宫泽尘的脑袋就要敲下去,宫泽尘的武艺虽不成器,防身还是绰绰有余的。杨家兵卫见他身手还说得过去,也没再打马虎眼。武艺不精的宫泽尘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壮士前后夹击,很难招架得住,前胸后背和大腿各被锤了一拳。这兵卫倒也没有要打死他的意思,揍晕后回去交差即可。


    最后一掌还未劈落,一支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越掌下,力道恰好将兵卫的掌弹开。


    三人就此停战,齐齐看向箭来的方向。


    来者衣着乌青铠甲,梳着及腰马尾。一张赤金色面具遮住左半边脸,目光如炬,英气逼人。百步之外,雌雄莫辨。□□之马毛色上乘,油亮的黑枣色不染纤尘,四蹄踏雪,宽而有力。即便是不识马者,也能看出这是上等的良驹。


    “钦差萧荣在此,尔等休得胡闹!”


    清脆且具有穿透力的声音震慑住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才发觉这是一女子。宫泽尘惊觉此人便是那小自己一岁的京城提督,不禁盯着她看了许久,暗自思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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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大人一身正气,怎么看也不像娘说得那般不堪。”


    兵卫虽未见过萧提督本人,却认得她腰间的金镶白玉令牌,登时就认了怂。


    “小的在此地巡查,见此人形迹可疑,刚想押回审讯,不料惊扰了萧大人,还望萧大人恕罪。”兵卫作揖行礼。


    “此人交给我,你们可以走了。”


    萧荣发话,兵卫犹疑片刻,却也不敢不听,只好退下。


    “粮草大队经过此地已有半个时辰,现在兴许已经到了西遥城,正午时分或许可以赶上,三公子可上路。”


    宫泽尘从未见过这萧提督,没想到她竟认得自己,想必是自己名声在外,虽未传到这西北之地,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只是,云啼已经卧在地上呼呼大睡,此时怕是叫不醒它。


    萧荣看出了宫泽尘的尴尬,走到云啼的身旁,俯身抚摸它的额头和湿哒哒的鼻子。她扒开它的眼睑瞧了瞧,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颗粒,递到云啼的嘴边,云啼竟睁开眼舔舐着白色颗粒。


    “这是?”


    “盐粒。”


    “北地干旱,云啼喝足了水才上路,为何还要吃盐?”宫泽尘不解。


    “腾云鹤这个品种汗液丰足,盐分流失迅速,在南方滋润之地可通过舔舐露水加以缓解,但在北地,则需要额外补充盐分。你的马鼻头湿润,疲惫却未沉睡,应是盐分缺失导致的肌肉乏力。”


    说话间,云啼站了起来,原地踏了踏,比刚才精神多了。


    宫泽尘两眼发光,赞叹道:“想不到萧大人还懂兽理,实在令在下佩服。”


    “只是对此马略知一二罢了,不足称赞。”萧荣故作谦虚,心中却暗爽。


    “萧大人谦虚了,他日若有机会,还望能和萧大人碰上几盅!”


    宫泽尘起身上马,作揖作别。


    “好,那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一人一马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不多时,萧荣的侍从潘玉麟牵了三匹马赶了过来。


    丰却城周水源充分,有不少甘草秸秆供牧畜食用,主仆二人在此遛马。时辰差不多了,正要回城。


    潘玉麟看到地上沙土被翻开的痕迹和插在枯木上的那支箭,便道:“方才看到这边有一阵逆风的沙尘扬起,想着是不是有人打斗,便收马赶了过来,原来是大人您在此地。发生什么事了,您没事吧?”


    “方才宫家三公子路过,和杨家兵卫打了起来,我过来阻止。那杨家兵卫够识相,没费什么口舌便走了。”萧荣说着,却若有所思地盯着宫泽尘走的方向。


    “原来如此,宫三公子……我记得谕旨里没有他,他在岭南可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宫家二老舍得放他到这穷乡僻壤?”潘玉麟费解地挠挠头。


    萧荣一早便看出反常之处,这宫泽尘贵为宫家三公子,周围竟没个三五奴仆跟从。就算是因为马地缘故掉了队,粮草大队没有为个人耽搁的道理,这宫楚让身为兄长,也理应差遣几人等候,怎会放任宫泽尘一人在队外。


    “有趣。”萧荣脱口而出,似笑非笑,转身便要离去,“我们回城!”


    “……什么有趣?”潘玉麟更摸不清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