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构陷(二)

作品:《揽日照山河

    汪顺叹口气,指腹轻轻抹去案上的水渍:“清官?你不过见一面,怎得知她秉性如何?再说,杨恕云敢动钦差,必是算准了京中有人兜底。戚夜阑那毒妇献的计……”他顿了顿,喉间溢出冷笑,“说萧荣是女人,便是要往她身上泼最脏的污水。流言杀人不见血,可比拔舌头的驿卒狠多了。”


    茶杯中荡漾的水纹渐渐弥散,映出宫泽尘清晰的脸。他顿悟这杨戚二人的卑劣想法,胸口一紧,难以想象萧荣那副凛厉的尊容如何经住污言秽语的攻击。


    “她不过是一个还没我年长的女子,何故蹚这趟浑水?”他愤愤不平。


    汪顺从怀中掏出半块玉牌,那是宫楚让临行前塞给他的,雕着宫家暗卫的蛇纹。


    “三公子觉得,萧荣为何偏偏此时来查驿站”他摩挲玉牌边缘,“杨家霸占黎国兵权多年,皇上既要杨家守国门,又怕它拥兵自重。萧荣这枚棋子落得妙啊……若她能扳倒杨恕云,便是削了杨家一支爪牙;若不能,也算敲山震虎。”


    宫泽尘怔住,帷帽薄纱被夜风掀起一角:“汪叔是说,皇上故意……”


    “嘘——”汪顺将玉牌按在少年掌心,“意会便好,莫要言明。”


    “可这杨家虽在西北雄踞一方,也没见其做什么出格的事啊,皇上为何要这般敲打啊?”


    汪顺原本是不愿告诉他这些尔虞我诈之事的,但宫家而今已有插手朝廷的苗头,宫泽尘作为宫家嫡子,将来有权接管宫家和岭南,朝廷上的事也该多少了解。


    “杨家早些年靠军功邀赏,尚无野心垄断朝中势力。但近几年,北拓疆域却举步维艰,仗越发难打,军功也就越发难邀。杨家何以巩固势力?只能向朝廷伸手。杨氏一族不单单在西北如日中天,杨肃胞妹杨漫天执掌中宫,嫡长公主昭阳又是储君的第一人选,杨家权柄横贯朝野边关,已是皇权咽喉之刺。”


    宫泽尘的指尖在茶汤表面划开涟漪,倒映的烛火碎成点点金鳞。回想起母亲的劝告,才深切见识到这西北的阴暗面。


    “如此说来,这萧荣是皇权的一枚卒子,杨家若吞了卒子,便要暴露咽喉;若退避三舍,皇家便另遣车马长驱直入。若能攻退杨恕云,萧荣便可全身而退,可若不慎遇险,难保不会沦为皇上与杨家博弈的一枚弃子。”他攥紧拳头,眉头紧蹙。


    汪顺听出这少年话语里对那女官处境的忧虑,深知他正值意气风发之年,唯恐他意气用事。


    他忽地开口,声音低哑如砂纸擦过铁锈,“我可警告你小子,你当萧荣是清官,可这西北的百姓或许正骂她是断人财路的瘟神;你当杨家是恶虎,可满朝武将谁不赞杨肃是护国柱石?”他抬手截住少年欲辩的话头,“我且问你——若萧荣真被构陷,你能如何?是冲到杨恕云府衙前击鼓鸣冤,还是连夜修书求宫家施压?”


    宫泽尘动了动喉结,帷帽薄纱被急促的呼吸掀起涟漪:“至少……至少该提醒萧大人早作防备!”


    “防备?”汪顺短促地笑了一声,“她若连这点算计都防不住,早被朝堂生吞活剥了。倒是你——“他倾身逼近,“西北驿道说到底还在杨家的地盘,你今日救萧荣,明日杨家便能以‘勾结钦差’的罪名断了宫家商路!你爹娘尚在岭南,你二哥就要往端州押粮,宫家上下千百口人,经得起你一时意气?”


    听了汪叔一番话,宫泽尘适才想明白,宫家百年基业,靠的就是谨慎权衡,明哲保身。


    他踉跄跌坐回条凳,帷帽歪斜着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三公子……”汪顺的语气忽地软下来,枯瘦的手掌覆上少年颤抖的指尖,“你心善,见不得污糟事,这是宫家的福气。可世道容不下赤子心肠,你若非要蹚这浑水——”他喉头滚了滚,终是吐出淬毒的实话,“便先想明白,你救不救得了萧荣,宫家又救不救得了你。”


    汪顺这番话可谓是苦口婆心,他希望宫泽尘这一趟能得到历练,可眼前西北势力错综复杂,也怕他因一时冲动而跌入万劫不复。他轻拍宫泽尘的肩,只愿他能分清利害关系,保全自己。


    夜晚,宫泽尘独卧在客栈顶层的厢房内,墨蓝大氅如垂死的鹤翼摊在枕边。月光从漏窗斜劈进来,将母亲绣的银线鹤喙割成两截。檐角铁马被朔风掀得铮鸣,每一声都像在叩问他胸腔里躁动的骨血。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大氅内衬的棉絮,白日里戚夜阑那句“她是个女人”蛇信般在耳畔游走。


    他忽然想起萧荣策马而来时,箭镞破空的清啸声势能断送那兵卫的小命,可却未舍得伤他们分毫。那样的人若是折在腌臜手段里,实在是天道不公!


    “蠢货。”他对着虚空骂自己,翻身将脸埋进衾被,汪顺入暮时分的话又将他拽回沉重的现实。“可萧荣不是我,她没有醉心楼可躲,没有汪叔拽着衣角规劝。”他辗转反侧,盯着漏窗外的弦月喃喃。


    许是奔波数日,太过疲倦,他思忖着便昏睡过去。


    夜半狂风骤起,窗棂被砂砾击打得噼啪作响。宫泽尘猛地从榻上坐起,冷汗浸透中衣,黏腻地贴在脊背上。


    梦中残像仍在眼前晃动——萧荣官袍染血,被数名蒙面人逼至断崖。她乌纱坠地,赤金面具碎裂,露出半边苍白的面容,唇间呛出的血沫随朔风飞散,而崖下是无尽深渊……


    “萧大人!”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攥住一帐飘摇的纱幔,汪顺的警告与萧荣策马而来的清叱在耳畔交错轰鸣。


    宫泽尘踉跄扑向案几,他抖着手研墨,狼毫笔尖悬在特制的草纸上方挥舞,从小到大一直歪七扭八的字迹此刻却工整如军行。


    “杨戚欲以下作手段构陷,万望警惕。”写罢,他谨慎叠好,静待黎明。


    晨雾未散,宫泽尘裹紧灰布短衫,牵着云啼悄然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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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鬃上的露水沾湿他袖口,寒意沁入肌理,他却浑不在意,只压低斗笠,反复摩挲云啼耳后绒毛:“好云啼,昨日救你那姑娘有难,我们要去救她,你可千万要带我寻到她。”


    云啼低嘶一声,蹄尖轻刨地面,枯黄草浪间浮着零星冰碴。一人一马在城南野草丛徘徊,同遛马的闲散人家混在一起,未被兵卫发觉异常。


    突然,云啼甩头朝城南野草丛奔去。宫泽尘伏低身子,任由马匹在雾中穿行。


    雾中渐渐看清一行人马,正中间那梳着高马尾的挺拔女子正是萧荣。


    “云啼,你听我的,我们冲上去,不必撞翻他们,只要碰到中间那女子的臂膀便好。”


    宫泽尘猛挥缰绳,只见白影如电,直冲向道中那匹枣黑色骏马。


    萧荣正与张时客并辔而行,忽觉身后劲风袭来,倏地翻身滚鞍,衣袂翻飞间已稳稳落地。


    云啼前蹄高扬,堪堪擦过她马尾,宫泽尘顺势歪斜着摔下马背,蜷在冻土上哀叫:“哎呦!我这老腰……”


    张时客惊魂未定,正欲呵斥,却被萧荣抬手止住。


    她眯眼打量地上灰衣人——斗笠歪斜,露出一截墨蓝衣领,正是昨日那件大氅的内衬。


    “这位公子可要本官替你请郎中?”萧荣抱臂而立,她并未揭穿宫泽尘身份。


    宫泽尘暗怪她不上钩,索性翻身抱住她右腿,手指趁机探向靴筒:“大人马术了得,却害我摔断腿,总得扶一把吧?”他指尖刚触到牛皮革缝,萧荣膝弯陡然发力,将他震开半尺。


    “放肆!”张时客横插一步,腰间佩刀铿然出鞘,“萧大人乃朝廷钦差,岂容你这登徒子纠缠!”


    宫泽尘借势滚到萧荣另一侧,袖中草纸滑入她左靴缝隙,口中仍嚷着:“草民冤枉啊!分明是这马发了癫……”


    萧荣足跟一颤,已觉异样。她垂眸瞥见少年狡黠上扬的眼尾,忽而轻笑:“张大人,此等小事何须动刀?本官瞧他腿脚灵便得很。”说罢翻身上马,扬鞭前意味深长地扫过宫泽尘,“公子若真断了腿,不妨去城西济世堂。那儿的夹板,专治装瘸。”


    张时客狐疑地瞪了宫泽尘一眼,匆匆追着萧荣离去。


    宫泽尘瘫坐在地,掌心冷汗洇湿冻土,望着萧荣远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云啼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他脖颈,他顺势搂住马脖子低语:“瞧见没?她靴筒抖了半寸,定是瞧见信了!”说完又慌忙捂住嘴,贼兮兮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听去。


    他忽然想起昨夜汪顺的警告,后知后觉打了个激灵,可胸口却怎么也压不住雀跃。抬手摘了斗笠往地上一扣,他歪头对着冰面照了照。倒影里的少年发髻松散,脸上还蹭着泥道子,偏生眉眼亮得惊人。


    “宫三废物?”他戳着冰面嗤笑,“小爷我今日可是救了位青天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