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台戏
作品:《南雀》 且说当初,叶琮其实蛊惑祭歌已有数次,祭歌省得叶琮花心…未曾真正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的。
只是那日杨黑背求娶瑞玉触动了祭歌,她也不免向往……毕竟往后瑞玉再不是奴了,而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
瑞玉可以…她有何不可呢?她思来想去,还是找上了叶琮。
王雪楹带人回府,祭歌正靠在流杯亭前,扯着一片脆枫叶神游。
她背手悄声走近,蓦地将那春光无限的画在祭歌眼前张开,果然见得女娘捂眼惊呼。
明白自家娘子手中是什么,祭歌猛扑到她怀里。
娘子的怀里是香的。
“娘子我错了…祭歌不要嫁人了…祭歌一辈子守着娘子…”
王雪楹环抱住祭歌,哭笑不得地拍抚她道:“…为自己绸缪算什么过错?是我思虑不周了…这样罢,你不是先前在府边上买了个两进的宅子么…若你不嫁人那我为你养些面首如何?挑白净的俊俏的,多少都随你,养他们的钱算我的?”
祭歌从她肩上抬首,抹了把泪,抽泣道:“真的么?”
于是她破涕为笑:“…养两个便是…够用就行!”
王雪楹颇无奈轻笑。
“你呀你,”她刮刮祭歌的鼻尖,嗔道,“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话落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伸手扶住亭柱在一旁不住作呕,原本当是寻常的反应…可这一回却吐个没完了,惊得瑞玉叫祭歌看顾好,忙回身去寻大夫。
服下大夫开的安神的汤药后,王雪楹倚在榻上小憩。
守在榻边的瑞玉不由得同祭歌私语:“…遇喜原来这样辛苦,娘子这些日子吃得少吐的多…天可怜见地不住消瘦…”
大夫看诊,她们娘子说吐时整个腰腹都在痉挛阵痛……
日薄西山时,江斐来探看王雪楹,彼时她正望着稍显萧索的窗外出神。
“祯祯…”他看着她泛白的脸庞出声,被前来送药瑞玉截断话头。他隔着窗眼见她无言将汤药喝下,张了张口没有多言。
药盅被她放下,王雪楹苦拧着眉含住一颗梅子,才温声:“甚么事?”
未及江斐再度开口,她半掩着面便朝榻边吐去,瑞玉反应得快忙推上瓷盂,江斐见此离了窗边,片刻到她榻前。
他想抚抚她的背为她顺顺气,王雪楹忙摆手止住:“别过来…闻着你们就愈发想吐…”话落复弯身埋在瓷盂作呕。
“…”江斐立在一侧不言,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这些时日听闻叶亭曦在苦求太医开尽量不伤身的堕胎方子,于是暗中托皇后娘娘出面允许的……江斐以为她是失了孩子才这般虚弱,未曾想还是孕中的反应。
他承认这般行事是存了些腌臜心思……可也确是不欲她冒这个险……
只是江斐明白她的执拗,她要保这个孩子,那就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当初给皇后娘娘接生的嬷嬷经验丰富……回头我把人从娘娘那儿借来照看你……”一句话落下,他回身离去,王雪楹饮着茶水不曾言语。
往后数月安宁。
祭歌拒绝了向她求亲的侠风,养上了两个俊俏的面首。
孕中多有不便,仙罗被送去雨芽庄有张茗心照看了。
被升做镇国大将军的张绮月护送着靖忠侯殷长欢的棺柩去往平州,任提亲入赘的媒人踏破张家府门亦面不改色,全然是心死的模样。
妇好军因此一役声名渐起,不少布衣女娘得以加官为将,雀京适龄的女娘除却成亲复多了一条从军之路可选。
值得一提的一个变化是,从军的男人在减少,从军的娘子多未曾婚配,稳定安宁的人家愈来愈多,农业百工得以长远发展,盛极一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而月份愈大,王雪楹便渐渐能觉出些许胎动,浑身酸痛,胸前开始有母乳分泌,眼见着手脚浮肿…
虽则母亲、接生嬷嬷还有太医都曾与她说过这些,但她还是不觉心惊……成为一个母亲的过程远比她想的要痛苦。
身体发生种种陌生的变化,她的心里却愈发平静,平静地等待着那一天到来。
她喜欢在胎动时与这娃娃对话,猜测着小家伙是女儿还是儿子,她会劝小家伙出来时要乖一些,不要让她这个母亲太辛苦……
百无聊赖之时,她会让母亲领着仙罗在窗外陪她打发时间,她会伸指逗着仙罗,说宝贝仙罗是姐姐了……
江斐与叶珩隔三差五来瞧她,有时两人还会撞上,谁也没得过王雪楹好脸色,她看见江斐便要作呕,看见叶珩这孩子亲父吐得更是厉害。
这日她正于房前檐下晒暖,叶珩着人在檐下支起桌案处理公务,江斐去房里取话本子要念给她听。
见着书案底下压着的一折宣纸,郎君手一顿,拿起来将宣纸打开,面色霎时黑如墨。
等王雪楹想起来被压在话本子下的春宫时,江斐已然捏着那满是春光的宣纸黑着脸走来。
她扶着额恨不得立时将孩子生出来再跑去夺下江斐手中的东西,撇过头抚着浑圆的腹部合眼不语。
“呀…祯祯睡着了…”江斐瞧着她笑得和善,行到一侧叶珩身旁,“叶大人瞧瞧,本官觉着这郎君与大人倒有几分相似呢……”
“…叶…琮……?”她听见身后叶珩惊疑的声音,脊背一麻,忙道:“…不是……我可以解释的……”
于是她大费口舌将来龙去脉给两个难缠的郎君厘清,话落长舒一口气,抱着江斐递上的茶盏咕嘟痛饮。
殊不知两个郎君在意的不是什么春宫清名。
叶珩恼她看了别的男人的光身子。
江斐恼她还没看过自己的光身子。
“…对了……对了…你们认识谢青山么?”她岔开话问。
见得两人果然不再揪着春宫,王雪楹暗中抚着心口庆幸。
“…这是谢青山画的?”叶珩拿指叩叩桌案上的画问她。
王雪楹抿唇朝他颔首,江斐希奇问:“叶大人认得?”
“听过…此人因得画技……在雀京文人之间也算小有声名,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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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传在文人指尖的都是些山水画…”叶珩话头顿住,含笑的一双眼落在王雪楹身上,侃道,“还是阿楹有本事…能请得动人画这春宫。”
“…嘿…再有风骨的文人也是要吃饭的不是?我无非出手阔绰了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她忽视叶珩话里的针尖接道,“我那日瞧着,这谢郎君是个有才之人,却不知为何落得卖画为生。”
“他是数月前大赦天下才从狱里放出来的……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素日不是卖画,便是流连青楼…”
“什么罪名?”
“…科考舞弊。”
似乎很耳熟……王雪楹仔细思忖片刻,未果。
“那他便甘心这般下去…”
“那也未必,若有人愿意举荐……或许凭他的画技,是有望入翰林的…”江斐在她身侧背手挺身故作深沉道,脸上仿佛就写着‘我能举荐他’。
王雪楹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忍着笑意合眼感受着明明日光散出的暖意,温声:“嗯,表姐一定愿意举荐他,瑞玉,回头御史来了别忘了提醒我…”话落听得一旁坐在案前的叶珩“扑哧”哂笑。
“咳、咳,”叶珩一手抵着唇正色,“阿楹…不若将书房劈出与我暂住?约莫还有月余,我在此守着你直至平安生产。”
“不必了…我们现在不是夫妻,还是少做这些惹人非议的举动罢。”自打她显怀后,风言风语可是一箩筐一箩筐地朝她砸来,对她与叶珩和离的揣测也是五花八门的……
因着他两个来府上来得勤,如今传的最真的是说她与江斐有私情怀了江斐的孩子,叶珩又迫于江家势大不得不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真真儿是将她幻化成了红颜祸水…
不过因着她在平州也是出了力的…眼下在四邻口中还沾不上‘祸国殃民’,只是水性杨花的‘祸水’……
江斐闻言立时俯下身子蹲在她的美人榻前应声,“祯祯说的是…若祯祯也能给斐一个机会……斐定会珍护祯祯和孩子一生……”
警觉起来的叶珩冷哼,“我想娶阿楹只要步步高升……侍郎呢?先过了老夫人还有郡主那关再夸口也不迟。”
“哼,若是我娶了祯祯,叶大人此刻定没机会守着吾妻……”
叶珩提笔的手顿住,含笑回道:“是么?这么说来下官似乎有恩于侍郎?”
眼见两个人剑拔弩张,王雪楹撇开眼不看他们。
烦了,真是烦了…两个男人也能唱一台戏,老话合该改了。
虽是这样想,她唇角的笑意却藏不住,成甚么亲,拜甚么堂…
祸水便祸水罢……祸水的日子,可比做深宅大院的娘子快活多了。
这怎么能叫祸水?祥水才是。
她内心万般慨叹之际,听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迎面而来,抬起一只眼瞥去。
祭歌气喘着小跑而来,福身忙道:“娘子…娘子…”
“慢些说,别着急。”
“娘子……张二郎君…张二郎君自宫了!”
“什么?!”三人霎时齐齐撇过头,瞠目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