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鬼新郎(柒)

作品:《地狱请我谈恋爱(无限)

    铁门上的雨滴往下滑落。


    门锈得太严重,往下淌落的雨滴都是黑水,带着铁锈的墨色。


    门上的两张门神斑驳,已经连面容都看不清,只依稀看见两双狰狞的眼睛。


    沈奕忽然发不出声音来。


    他站在雨下门前,恍惚间想起梦里的夕阳。落日余晖底下,他也这样站在这扇门前——手里还拿着一袋给温默的橘子。


    这扇门,是温默家的门。


    “沈奕?”


    龚沧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沈奕置若罔闻,他抬手去碰了碰门。门没锁,沈奕这样轻轻一碰,就吱吱呀呀地开了。


    门后一片死寂黑暗,清晰的雨声哗啦啦地响。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沈奕推开铁门,走进了院子里。


    “沈奕!”龚沧大惊,“你干嘛去!?”


    沈奕还是没回答。


    他像中邪了似的一言不发,只闷着脑袋往前走。


    进到院子里以后,他看了看四周。院子里一片荒芜,应该是许久都没人居住了,杂草长了满地,前院堆满杂物,屋子黑漆漆的,到处都是尘土,不知名的枯黄藤蔓爬了一墙,雨从房顶屋檐上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阴沉的雨天里,废弃的屋子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沈奕往前走去,没走几步就被挡住了路。院子里的杂物太多,把通往屋子里去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沈奕站在山似的杂物跟前,依然沉默。


    他再次看看四周。


    虽然雨下不停,四周阴沉,但沈奕认得出来,这的确是温默家。


    虽然他在梦里从未进过温默的家里,但他却莫名很坚定,也毫无来由的很是确信。


    ——这就是温默家。


    沈奕忽然看不懂现状了。


    雨打湿视线,沈奕有些看不清眼前。不知道是雨淋多了要生病,还是眼前这些事儿真的太诡异了,沈奕脑子里钝痛起来。


    一阵混混沌沌的昏天黑地,沈奕想起梦里那个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小哑巴。


    有件事他其实没和龚沧说。


    梦里的温默,跟他在谈恋爱。


    尽管不知前因后果,但沈奕亲耳听见自己说喜欢他,而且是当着温默的面。


    温默也没有吃惊或者难以置信,只是红着脸低下头。大约是早就说过了,温默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接受了,他俩早就是那种关系,所以他才会是那个反应。


    雨珠迷了眼,沈奕抹了一把脸。


    他看向天空。天上阴雨滂沱,梦里的夕阳不在。


    这院子荒废了,温默不知道去了哪儿,一股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味儿扑面而来。


    沈奕突然没什么自信了,这一切都有点太匪夷所思。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鬼的可能性——毕竟温默家居然真的出现在这村子里了,那就说明,这村子就是他梦里的那个村子。


    他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多大,但他对梦的记忆很清晰。那个梦他已经连续做了七次,绝对不会有错。


    他该不会真的是这里的鬼,然后把自己给洗脑了吧……把这一切洗脑成自己的梦,告诉自己,都是个梦而已。


    这可能性应该是有的吧。


    “沈奕!”


    龚沧又颤声喊了一嗓子。沈奕回过头,见到龚沧跟着进了院子里面,紧抱着自己,紧张地观望着四周,模样极其不安。


    “快走啦,”龚沧催促他,“你进这院子干嘛啊,这里好吓人,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这院子的确看起来很像要闹鬼的。


    沈奕才想起来自己该干的正事。他低头点开自己的手机,已经五点半了。


    时间过得真是快。


    “我知道了。”沈奕说,“那我们……”


    他正要收起手机时,突然,手机上的时间猛地一蹦。


    只一眨眼,五点半就跳成了18:25。


    沈奕猛地一怔。


    还有些光亮的四周眨眼间轰地黑了下来。


    村子里骤然黑成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雨下得更大了,雨滴如刀子一样砸在身上。


    沙哑的地狱之声再次阴森地响起。


    【守夜人默,狩猎开始。】


    沈奕一僵。


    半晌,他僵硬地转了转脖子,难以置信地扬起脸。


    苍天漆黑。


    村子西边,一块大空地轰隆隆地塌陷下去,成了一个大坑。


    一阵若隐若现的哀嚎哭叫声忽然打地底下响起,而后渐渐变得清晰。接着,一只只漆黑的、骨瘦如柴的鬼手从地里破土而出,挣扎扭曲地伸出大地,伸进雨里,痉挛着伸向天空,仿佛想从地里逃出。


    鬼手们蠕动着、挣扎着。


    坑后慢慢蔓延起一片白雾,雾中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


    只是大雾迷蒙,没人看得清到底是多出了什么。


    那若隐若现的东西前,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直起身子,在大雾里站了起来。


    *


    【……守夜人默,狩猎开始……】


    随着播报声似有似无地在耳边又一次响起,温默的意识逐渐回笼。


    眼皮微动两下,一双鲜红如血的眼睛在白雾里缓缓睁开。


    他正歪斜着身子,靠在一座木桥的桥头上。


    这座木桥不是别的,正是奈何桥。


    奈何桥身处于这片白雾之中。只要从奈何桥上走过去,就能顺着桥后大雾茫茫的路回到人间,离开游戏。


    守夜人看守着这道奈何桥。


    温默坐直起来,揉了揉后脖颈,沉默地、慢吞吞地站起了身来。


    大雨噼里啪啦地浇在身上。


    他走出了茫茫的大雾。


    守夜人默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黑。他上身是件黑色的冲锋衣,领子高高立起,穿在里面的同样是件高领的衣服。


    两个领子都拉得很高,把他下半张脸遮盖得严严实实。


    脚上的一双黑靴踩在地上,嗒嗒作响。


    温默走出大雾,雾外是一片凹陷下去的大坑。坑里鬼手无数,凄嚎声悲惨地从地下传来,仿佛地底下活埋着还没死透的人,是它们在呜咽着求救似的。


    这是温默的猎杀场,也叫行刑场。


    守夜人猎到人后,地狱会将被猎杀的罪人带到猎杀场来。


    罪人会死在这里。


    温默站在行刑场前,浇了会儿雨。


    守夜人默虽然高挑但是瘦小,他眉眼深邃,睫毛细密,有双圆乎乎的杏眼,和沈奕梦里的那个温默没有什么分别。


    但和梦里不同,守夜人默一双眼睛眸子猩红,目光冷冽,眉眼淡漠无情,丝毫没有梦里那般的局促不安。


    温默蹙起眉头,脸色难看地望着猎杀场前的杨庄子村口,叹了一口出不来声的气。


    他从上衣内兜里摸出来了一张发黄的宣纸,将它展开来。


    这是“断罪书”。


    每个守夜人都会有一张这样的“断罪书”。断罪书是地狱发行给守夜人的,是个样式老旧的表格,是温默还活着时的年代会有的产物——那会儿是七十年代。


    断罪书上的字体也是毛笔字,还盖着拔舌地狱的“公章”。


    纸上从最顶端排了一溜人名下来,名字的后面分别写着一些罪名。罪名后的最后一栏,则都齐齐整整地标注着:默。


    这是温默的代号。


    断罪书会详细地把所有罪人的罪名记录在案,而在每一轮新的“罪人”进入地狱后,断罪书上的姓名和罪名也都会自动进行大更新。


    温默从上到下一个个看过来,在看到“颜畔”的名字时,他顿了顿。


    颜畔的名字后面没有罪名。


    温默没有意外,只是疑惑。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沉默片刻,温默又往下看去。


    大约是为了应十八层地狱的景,每一轮的罪人都有十八个人。温默打量了遍所有人的罪名,在看到倒数第二行时,又愣了下。


    第二行是一片空白。


    没有名字,也没有罪名,只有最后挂着一个“默”字。


    排在最后面,是个新人。


    这人怎么回事。


    四十二年了,温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他又往下看去,最底下还有一个人。


    龚沧。


    看见这个名字,温默脑子里白了一瞬——守夜人有个能力,只要看见断罪书上的名字,就能自动连接到这个罪人的面貌,但需要几秒的时间。


    这也是方便他们在看见罪人的一瞬间,就能知道对方的罪名。


    脑子空白一瞬后,龚沧的面容在温默的脑子里清晰起来。


    看清这人的刹那,温默心头上猛然轰隆一声。


    呼吸瞬间重重沉堕进胸腔,他嘴里涌上了一股血味儿。


    温默捂住嘴,数十年前的悲惨过往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又走了一遍。


    他颤抖着捂着自己的嘴,瞳孔震颤不停。


    好半晌,他才从走马灯里回过神来。温默动了动手指,突然发觉自己没了知觉,浑身都麻木了。


    他看着自己猛地捏紧断罪书,却丝毫没有感觉。


    仿佛魂魄离体一般,他居然感觉不到自己这具身体了。


    愤恨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咚咚。


    咚咚、咚咚。


    他听见自己突然有了心跳。


    大雨突然在这一瞬停顿,仿佛被摁了暂停,那些滂沱的雨滴竟然停在空中,再一动不动。


    直到守夜人默放下捂嘴的手,而后用力摁住在腰间别着的一把寒刀上。


    大雨轰然落下。


    细密的雨组成看不见的雨幕。


    断罪书被粗暴地揉成一团,塞回内兜里。


    温默拔出腰间的刀,决绝地走向村子里。雨水冲刷了他的面庞,又顺着脸颊浸入领子里。


    黑暗中,唯有那血眸里的杀意麻木又清晰。


    一股寒气突然打背后袭来。


    龚沧吓得一个哆嗦,忙一个回身,朝向身后。他握着自己刚在院子里寻觅出来的一根粗壮树枝做武器,左看右看地警惕了一圈。


    身后空无一物,只有雨依然下得厉害。


    龚沧松了口气。


    “干嘛呢你?”


    龚沧抬头,沈奕正在前面不远处。


    沈奕眯起眼睛,在黑暗里努力辨认了下龚沧的身影:“跟空气打架啊?”


    “刚刚突然有股杀气……”龚沧说,“老子后背突然一凉。咱们还有多远啊,话说出来走没问题吗?刚刚不是说守夜人已经出来了吗?”


    “不打手电筒就应该没问题。”沈奕说,“没有光他不就找不到了吗。再说刚刚那个院子太小了,堆的东西太多,跑不开,一旦被抓到就死定了,还是得出来找路。”


    “万一在路上被抓到估计也是死定了……”


    “路这么宽,被找到就跑呗,谁家玩恐怖游戏没有追逐战。”


    “……”


    有道理啊。


    龚沧没话说了,跟着他往前走。


    突然轰隆一声,天上炸下一道雷。龚沧吓得惨叫一声,蹦起来三尺高,连滚带爬地朝着沈奕冲过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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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衣角。


    沈奕被拽得往后一仰,啧了一声,瞬间想骂爹。


    “龚沧,你有病吧,”他说,“就是道雷好不好。一道雷给你吓成狗了?”


    “吓我一跳啊。”龚沧欲哭无泪,“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炸雷了。”


    说话间,又一道雷炸了下来。


    雷确实响,吓得龚沧又一哆嗦。


    突然,他看到了什么,脸刷的一白。


    “沈、沈奕!”


    龚沧猛锤几下沈奕的后背。正害怕的人的力气真是吓人,沈奕被锤得差点吐血,感觉有什么内脏都要被吐出来了。


    他咬牙切齿:“轻点!又干嘛!?”


    “那个!!”


    龚沧惊恐地指向前方。沈奕转头一看,立马也不吱声了。


    远处,一个一身红衣的人飘在半空中。


    红衣人出现在一个十字的岔口处,穿着一身像要结婚似的大红衣服,佝偻着腰,弯着上身,往前飘去。


    他没有双脚,小腿以下是一片虚影。


    那看起来是新郎官的衣服。那红衣人身形虽然瘦小,但看起来是个男性。


    但他盖着红盖头。


    红盖头垂到肩上,随着风雨轻轻摇动。


    这红嫁衣从路右边出现,悄无声息地佝偻着腰,飘向了路左边,消失在了视线里。


    直到他消失,沈奕才松了口气。


    龚沧吓得直接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说话都结巴:“你你你你你,你看到、看到了吧,沈奕?”


    “……看到了。”


    “那是什么?”龚沧哭了,“那是什么啊!?”


    “鬼。”沈奕声无波澜。


    “是鬼吧!果然是——”


    ——咔哒。


    身后突然又传出声音来。


    龚沧立刻闭嘴了。


    声音虽然还遥远,但十分清晰,听起来是谁踩断了木头树枝的声音。


    脚步声平稳地响了起来,渐渐越来越近,渐渐越来越清晰。


    哒哒、哒哒。


    沈奕回过头去,却什么都看不见。


    在这无边的黑暗雨夜里,来人不慌不忙,脚步闲适。


    一股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龚沧吓得贴紧沈奕,把他一个劲儿地往路边人家的院墙上拉。


    两个人在来人的脚步声里悄无声息地后退,贴到墙上。


    一道惊雷轰地落下。


    龚沧吓得一抖。


    雷电炸开的刹那,黑暗的雨夜被撕开裂缝,有一瞬亮如白昼。


    沈奕眼前一晃,在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一个人影。


    很熟悉的人影。


    但没来得及看得太清。


    又一道雷轰地又落下,雷光亮起时,沈奕分明看到有个人在朝这儿走过来。


    沈奕愣了。


    惊雷轰地又紧接着落下第三道。


    那人瞬移似的近了一大截。


    沈奕看清了他的脸。


    看清的瞬间,沈奕血液凝固,僵在原地。


    雨突然大了,下刀子一样打在身上,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天上的雷好像疯了,竟然接着劈下了第四道。


    顾不上身上疼,沈奕赶紧抹了把眼睛,抬手挡了挡雨,睁大了眼。


    再次亮起来的路上突然空无一人。


    沈奕怔住。


    胳膊突然被人狠狠一扯,龚沧慌张恐惧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去哪儿了!?”


    沈奕慢半拍地发觉胳膊很疼,是刚刚龚沧一直在紧抓着他。


    顾不上管这种事,沈奕连忙四处看了看。天上的雷还在劈,四周时不时轰隆地亮一下。


    但哪里都没了刚刚那人的身影。


    “消失了?”龚沧小心翼翼地问他。


    “好像是。”沈奕往四周确认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真不见了。”


    他莫名失落——刚刚那个,应该是守夜人。


    虽然隔着大雨,那人还把领子立得很高,遮住了口鼻,但那双眼睛真的和温默一模一样。


    沈奕心烦意乱,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越发搞不明白了。


    龚沧没他这么多烦恼。他松了口气,转过头,望向刚刚守夜人来时的路,心头上一阵劫后余生的侥幸。


    那里一片黑。


    突然,惊雷劈下。


    再次亮起的一瞬间,守夜人默就站在他面前。


    距离极近,几乎脸对脸。


    龚沧都能把那双眼里涌起的杀意看得一清二楚。


    龚沧瞬间惊恐,张嘴就想尖叫。


    可声音没有出来。他明明张大了嘴,但没有声音。


    沈奕转头一看,也吓得心一突突。


    默抬手,一柄寒刃劈了过来。


    龚沧眼瞅着刀要割了自己的喉咙,忙猛地一后退。


    寒刃擦着他的脖子,咚地插进墙里。


    龚沧后退得太猛,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沈奕猝不及防,他被龚沧往后一撞,也一个没站稳,跟着扑通坐了下去。


    利刃插进了墙里。温默把刀拔了出来,刚要继续往龚沧身上捅时,雷又落下了。


    雷光照亮了雨夜,他突然看清龚沧的同行人。


    温默动作一顿。


    一瞬,他双眼里的麻木和愤恨突然散去了。


    雨夜又暗,而后又亮。光暗交错的电闪雷鸣间,温默看见那人湿漉漉的圆眼,看见他细密的长睫和乌黑的眼睛,看见他和从前一样的亮晶晶的眼珠。


    这无边的雨夜里,他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早已被烧死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