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骨科》第八章


    作为一个五六岁的小朋友，江洵很少思考这样深奥的问题，也很难把这些事情想明白。


    江洵坐在人群之外，心想，他只想和哥哥待在一起，不想要有这么多人凑过来和小鸭子那样吵吵的。这么多人，把他都挤到旁边了，搞得他像是在姑姑家一样，连话都说不上。


    江洵低下头，眼神郁郁。


    “哎呀，别挤，别挤呀！”


    被簇拥在人群里的江燃站起来，相当熟练地给其他人画大饼：“可以一起玩呀，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嘛。”


    经过江燃的一番疏通，围过来的小朋友们才陆续散开，表情还是依依不舍的。等到周围空下来，江燃才朝江洵勾勾手指：“江洵，你刚才是不是喊了我呀？”


    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的江洵抬头，眼睛睁大了一点：“哥哥听到了？”


    江燃翘起嘴角：“我耳朵很灵的！来，你靠过来一点。”


    江洵听话照做。下一秒，江燃就往兜里掏了掏，把刚才收到的各种糖果分给了江洵一半。


    “这些都给你。”


    江洵抓着这些糖果愣了愣，仔细装进书包里。江燃撑着下巴问他：“你不吃吗？”


    江洵点头又摇头。


    “啊？为什么，你不喜欢吃吗？”江燃百思不得其解。


    江洵说：“不是的，我先装好……谢谢哥哥。”


    小朋友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江洵只是觉得，虽然这些糖也是江燃给他的，但肯定没有昨天江燃给他的好吃……不管怎么说，哥哥给的东西要装好，不能弄丢了。


    江燃没懂，但是没有干涉弟弟的行为。


    吵闹的课间结束，到了小朋友们最喜欢的手工课。当然，上课之后的教室也没有安静到哪里去。


    几个老师把天蓝色的儿童课桌排成两列，让大家面对面坐着，并且在每个人都分发了几张方形彩纸。


    “今天的手工课，我们要学习折纸，折千纸鹤，也就是一种小鸟。”老师说着，拿出一只已经折好的千纸鹤给大家展示，随后开始手把手教学。


    小豆丁们对这种手工活动还是很感兴趣的，叽叽喳喳的跟着老师学了半节课，至于剩下半节课就是给大家自由发挥的。


    这些小孩精力旺盛，思维跳跃，折到一半就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扮演超人，挥着彩纸嗷嗷叫着对打，又被赶过来的老师按住。


    江燃对角色扮演不感兴趣，他趴在桌子上折完两只小鸟就不想折了，干脆把没用完的彩纸拿来画画，画着画着还小声唱起了歌。


    相比之下，江洵属于安静得出奇了。江燃画完一幅简笔画，扭头看到弟弟还在折腾手里的纸，挨过去问：“你还没折好呀？”


    江洵不太熟练地摆弄着彩纸，轻轻嗯了一声：“我没折过，刚才老师太快了，没学会。”


    “那你早说呀，我教你。”


    江燃直接挨在了江洵身上，拿过一张新的彩纸。小孩子的手软乎乎的，手指看着有些肉，但分外灵巧。他边折边说：“你看，这样这样，然后那样，就好啦。”


    江洵看得目不转睛，连连点头。


    不等这只小鸟折完，一道童音在他们俩身后响起：“江燃，你也给我折！”


    江燃头也不回：“哎呀，我没空呢。”


    江洵侧过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小男孩，哥哥也没有给他介绍过。


    “那你别给他折，给我折就有空了。”那个小男孩挤过来，试图把江洵推开。


    江洵抿抿唇。


    他看似瘦弱，但被这样蛮力推搡也没有离开座位，只是被推得摇摇晃晃，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们闹的动静不大，老师暂时没有注意到。小男孩使劲推了几下发现推不动，开始生气：“喂，你谁啊，你走开！”


    这个小男孩的嗓门很大，周围的小朋友立刻齐刷刷看过来。课桌对面的傅斯扬也看过来，发现是有人欺负江洵之后，竟然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幸灾乐祸。


    哼，他跟江燃关系这么好，都比不过那个叫江洵的，这个同学竟然这样推江洵，江燃肯定会不开心的啦。傅斯扬这般幸灾乐祸地想。


    果不其然，江燃皱起眉头，对那个小男孩说：“你才走开，你不可以推他的。”


    老师在教室另一端喊了他们一声，不过没能熄灭战况。小男孩不服气地和江燃说：“为什么啊？他都是刚来的，那么黑，还不会说话。”


    江洵攥紧手，面无表情的，看起来阴沉沉的，不和那个小男孩争辩。


    江洵知道，争辩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看吧，看吧，他连话都不说！”


    气氛凝滞片刻，江燃皱了皱眉，替江洵反驳：“谁说他不会说话的？他只是没有和你说话。新来的又怎么了，他可是我弟弟！”


    小男孩被江燃说得噎住了，张大嘴巴直抽抽，气得直瞪眼。


    江燃伶牙俐齿：“还有，我妈咪说了，想让人帮忙，是要请，还要说谢谢的，你这样我才不帮你呢。”


    “就是就是！”那个叫连靖的女孩拉着小伙伴一起扯脸，“就不帮！”


    “你们……你们……哇！”


    小男孩没有得到认同，还被狠狠反驳，直接哇的一声哭了，他往地上一躺，开始左右打滚。江燃对此无动于衷，看到疾步赶来的老师，还无辜地眨眨眼。


    周围的小朋友七嘴八舌汇报状况，老师听完只是摸了摸江燃的脑袋：“燃燃小朋友说得很对，刚才保护弟弟也特别勇敢。小洵小朋友不用把刚才听到的放在心上，你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大家本来就是要和谐友爱的。”


    说罢，老师又急匆匆地把地上打滚的小男孩扶起来带到隔壁小教室，边哄边教育，这段小插曲才算是告一段落。


    围观的小朋友纷纷散开，江洵攥紧的手缓缓松开。他心里甜滋滋的，又有些担忧。


    “哥哥，刚才你和他吵起来了。”


    “怕什么呀，我又没说错，老师都说我做得对呢。”江燃凑到他耳边，语调轻快，“我可是和你一起的，江洵，你不高兴吗？”


    好吧，江洵承认，他现在很高兴。


    在他模糊的记忆里，在爸爸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上班之后，江燃是第一个这样维护他，和他一起玩的小朋友。


    他特别高兴。


    于是江洵点头，还无师自通了夸人的技能：“高兴。谢谢哥哥，哥哥好厉害。”


    江燃被夸得浑身舒坦，嘴角翘得高高的：“那当然。刚才那只小鸟已经折好啦，送给你！”


    这节课剩下的十来分钟，江燃心情很好，还顺手帮了其他小朋友，特别是刚才课间上供了糖果的几个小孩，江燃都很有义气的帮他们折好了千纸鹤。


    不过江洵仔细观察过了，江燃帮了这么多人，也只有他手里那只小鸟是哥哥亲手折完的，其他人的都是帮忙折了一些步骤而已。


    哥哥送给他的小鸟是最特别的。


    ……


    这所幼儿园是有午托的，小朋友都在幼儿园里吃午饭和午休，直到下午四点放学才让家长们来接回家。


    吃午饭的时候，江燃趁着父母不在身边，光明正大的把自己不爱吃的菜都挑给江洵了。江洵懵懂接过，觉得哥哥对自己真的太好了，然后主动把自己碗里最好吃的排骨分了江燃一块。


    这就像是个小小的讯号——江洵已经开始尝试着主动亲近新的家人。


    当然，此等殊荣让傅斯扬再次气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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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江燃，我也吃胡萝卜啊？你怎么不给我！”傅斯扬伸长脖子往江燃的方向凑，“你怎么光给他不给我啊？我也是你小弟啊！哦——我知道了，我用肉肉跟你换！”


    江燃又扒拉了一块洋葱给江洵：“不给，不要，你自己碗里都有好多，你自己吃。”


    江洵平静地补充：“因为他是我哥哥，只给我。”


    “……喂！”


    他们这么打打闹闹着，结束了江燃江洵共同上学的第一天。下午四点，老师们拿着花名册，核对完接送的家长才把小豆丁们放出园外。


    今天是江振松来接小朋友回家。老江带着兄弟俩去老街买了绿豆沙，又带他们去公园玩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家。小区门口，他们还碰上了下班回来的郁青荷。


    “妈咪！”


    江燃一蹦一跳的跑向郁青荷，蓬松黑发在夕阳下泛着金边。江洵盯着江燃的背影看了几秒，也走过去。


    “今天在幼儿园高不高兴？”郁青荷低头看着两个小朋友，“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


    “有的，有的，刚才我已经和爸爸说啦，我再讲给妈咪听……唔，等一下哦。”


    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热衷于重复讲某件事，江燃之前也很喜欢给父母重复讲述幼儿园发生的事情。不过今天他卡了两秒，伸手把江洵拉过来：“我都讲过了，现在轮到弟弟来讲！”


    “啊？哦，哦……今天很高兴的……”


    “那很好啊，老师上课教了什么呀？小洵还习惯吗？”


    “习惯的，哥哥给我折了小鸟。”


    他们谈笑着一同走向回家的楼道，姿态稀疏平常，仿佛江洵也早就是家里的一份子。


    他们拐过花坛，来到楼道口，就看见他们这栋楼前面停着辆灰色面包车，卸货工人正在把车上的纸箱子搬下来，水泥地上已经堆了五六个纸箱子。


    在面包车旁边，站着个面容清秀但憔悴的年轻女人，以及一个和江燃差不多高的小男孩，看着像是母子俩，也在和卸货工人一块搬东西下来。


    “挡住你们了？不好意思啊，我往边上挪挪。”年轻女人看见这一家四口，搓了搓裤缝，把箱子推开。


    郁青荷朝两人点头：“不碍事，您是……四楼新搬来的邻居？我是住在五楼的。”


    “对，对，您好您好。”


    江燃转了转眼珠，想起来他们家楼下那户人家好像是在前两个月搬走了。他朝那个阿姨看了一眼，听到她介绍自己姓林。


    至于林阿姨旁边的那个小男孩，被她伸手在后背拍了一下，也语速特别慢地说了句“您好”。


    “你好呀。”


    江燃仰头看着这对母子，弯起嘴角，露出非常标准礼貌的笑容，和新邻居打招呼的样子一点都不怯场。不过江洵没有动，只是挨在江燃身边。


    作为初次见面的新邻居，两位大人多交流了几句，三个小孩则是隔着几米距离互相打量。


    江洵的目光在哥哥和那个邻居小孩身上转了一圈，手指慢慢捏紧衣摆，另一只手捏住口袋里的千纸鹤翅膀。


    不过在打过招呼之后，小孩们就没再怎么交流，更没有手拉手和抱抱。江洵抓着衣摆的手才悄然松开。


    一旁的大人寒暄完，江家几人准备上楼，江燃很有礼貌地挥挥手和新邻居说了声拜拜。老江见江洵一直没说话，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小洵？”


    江洵抬头，看了看笑容明媚的江燃，扭头看向新邻居。


    几秒后，他学着江燃的样子，很不明显地对母子俩中的小孩露出微笑——嘴角大概扬起了一个像素点。


    “拜拜。”


    新邻居：“……？”


    奇怪，忽然感觉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