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无力转圜
作品:《春昼短》 “谢侯出征之前,便已密笺与殿下筹谋定策,羌国太子性躁少谋,轻易堕入谢侯与殿下布下的局中,羌国太子好战,且纵兵烧杀劫掠,反观谢侯,对泸江城中黎庶以礼待之,严禁部属行暴虐劫夺之事,是以得民心;容守郡数百无辜黎庶惨遭戕害,如今流言四起,皆道元凶实乃羌国太子,此事传至安仁都城少说需半月,半月之间容守郡人心惶惶,怨怼安仁君主不顾他们死活呢。”清莲娓娓道来。
怀钰轻轻一笑,“你从哪听来的?如此详尽。”
清莲一愣,“郡主忘了?”说着,清莲解下腰间那枚琢着螣蛇纹的玉牌递与怀钰,出入螣纹司需持此信物,“是你亲口命奴婢去螣纹司寻暗卫查问的呀。”
怀钰接过玉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螣蛇纹路,面色一片茫然,“许是近日病了,心神恍惚,容易忘事罢。”她只依稀记得将螣纹司之务交托清莲,至于其后种种,愈想愈忘。
“不若,请民间的大夫瞧瞧?奴婢总觉着那几人不甚稳妥,毕竟不是自己人。”
“哥哥的人素来尽心尽力,岂会存害我之心?”言毕,怀钰心头莫名掠过一丝虚浮。
清莲眸光切切,“权当求个安心嘛。”
怀钰凝神片刻,点首应允,也罢,求个安心。
怀钰问道:“宫里可有传出谢侯凯旋的消息?”
“尚未听闻。”
怀钰复又卧于床榻,凝着榻顶,喃喃道:“我便猜到,哥哥并非鲁莽之人。”一丝怅惘浮上心头,此事为何不愿告知她全部呢,是她自恃过甚,抑或哥哥忧她泄露消息于宋辑宁。
怀钰心口隐隐作痛,转身将面颊深深埋入被衾,本来应了姨母,多与都城的世家小姐交好,然现下她没有精力。
清莲半跪于榻边,眸中忧色难掩,轻声问道:“郡主,现下如何处之?”
怀钰阖眸,闷声:“我不清楚……”身涉其中,然蜉蝣撼树,无力转圜,所谓的来日自在安平,当真可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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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月,恩诏下达。
谢侯暂驻泸江,遂命谢枕河兼程归返丰鄞禀呈颛孙彻。
颛孙彻体恤将士,一应行赏,赐婚荣王之女陇安郡主、上州交州刺史之女杨氏,与宣平侯世子谢枕河。
“陛下!”谢枕河撩袍跪倒,额头重重磕于冰凉殿砖之上,叩首有声,“杨氏千金,名门淑媛,臣不忍,误其终身。”他此生唯陇安一人足矣。
御座之上,颛孙彻双眸微睨,显露些许不耐,“杨氏嫁入府,不过为安老臣之心,你若不喜她,置于深宅,当个陈设便是。”
这些迂腐的人一贯觉着,女子得一瓦遮头、衣食无忧便是归宿。
焉知她们与男子一样,是人。
谢枕河实在不愿误杨氏一生,赐婚于他何喜之有?然君主诏令不可违背,谢枕河深深伏拜,额头紧抵殿砖,“求陛下,以陇安为正。”齿关紧咬,强抑情绪。
“这是自然,亲王之女断无屈居侧室的道理。”颛孙彻衣袖轻拂,示意他退下。
将陇安赐婚于谢枕河,全因发兵泸江前,谢侯与荣王一同入宫所求,“若得泸江,便为二人赐婚。”君主一诺,他焉能食言。
更是借此绝去某些人,不干净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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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来,阑婼如遭晴天霹雳,寝殿内一片簌簌碎响,左右之物一应被她拂袖掷地,碎裂之声不绝,女史趋前劝止:“娘娘息怒,请勿再摔了!若教陛下瞧见,恐、恐寻了由头降罪于您。”章安妃如今势盛,若再于枕畔进些谗言,中宫失德之名一旦坐实,轻则禁足,重则栖身之位难保。
“管他降罪与否!”阑婼失声,满怀哀恸,纵使她将凤仪宫烧尽,颛孙彻心中也不会起任何波澜,她本来就是南夏彰显仁德、安抚前朝的一件摆设,徒有其表,不允她诞育亲生骨肉,不允她做主膝下养子的一饮一啄。
好似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筹谋,皆是弃如敝履的下场。
尖锐痛楚直刺心扉,阑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恨声道:“本宫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卑微求他将陇安嫁与太子,怎的、怎的便宜了那宣平侯府。”阑婼怒火灼灼,即便谢侯襄助勉之又如何,前程吉凶难料,谁知他会不会反叛,唯有怀钰,才是真真与她有血缘的人。
阑婼心底私念固执地翻涌,她一手抚育的养子,她嫡亲的外甥女,才该是将来的共主。
女史慌忙俯身,将她身边溅落的碎瓷小心拾起,柔声劝解:“娘娘,郡主终究姓颛孙,陛下怎会将其嫁与殿下。”言毕,却迎来阑婼狠狠一掌掴于面颊。
女史惊痛交加,磕头泣道:“娘娘恕罪,奴婢该死,娘娘责罚奴婢事小,万望娘娘保重凤体,仔细碎瓷伤了贵体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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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宫,章安妃面上笼着一层寒霜。
章安妃手持银剪,眉心深蹙,对着盆中矮松便是一阵狠绞,愈剪愈用力,口口声声在她面前说忌惮谢侯,忧心荣王,最后还不是允他们结为姻亲,而她不过召唐璃入宫叙话一回,便被他申饬不安分。
侍女见势不妙,夺过银剪,这侍女是她从母家携来的,章安妃虽恼,到底未予计较。
侍女双手捧上楠木匣,启开盒盖,一颗东珠赫然呈于章安妃眼前,其珠圆润饱满,细腻莹润,为采一颗付诸千人性命,侍女道:“中宫那位都没有呢,唯此一颗,陛下独赐娘娘,陛下待娘娘,自是情深意重,朝堂的事,陛下必是有心裁度。”
章安妃闻言,心头郁结稍解,唇角微扬,俏声道:“也对,本宫有的,她皇后何曾得见?她有的,本宫瞧不上,左右不过赐婚而已,且看来日,走着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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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倦灯残,星星自散。
近来眠多,怀钰每每不过一两个时辰便被魇梦惊回,睡得不安生,好不容易今日得了个囫囵觉。
赐婚之事,怀钰竟是最后一知晓的。
清莲本来踌躇着想委婉些,思忖半晌,终是直言:“陛下,赐婚恩诏书,命三人……六月初九完婚。”
怀钰接过她奉上的清茶,润了润喉,最近不知怎的喉间总是干涩,“哪三人?”怀钰睡眼惺忪,笑意恹恹,“赐婚便赐婚呗,你这般惶急作甚?”
“陛下令荣王之女与交州刺史之女,共嫁宣平侯府!”
茶盏倾侧,灼烫的茶汤泼洒而出,怀钰浑然未觉,茶盏脱手坠于地垫,地面铺着软软的地垫,发出一声沉沉闷响。
“哎呦,郡主!”清莲心下一惊,急忙抽出尺素,近前为她拭去指间淋漓的茶汤,怀钰近日总是这般神思不属,“你怎的将茶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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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手上浇?”清莲既心疼,又恼她伤及自身。
“何时的事?”怀钰平静问道。
“昨日午时。”
怀钰眸光移向窗棂,天已全黑,今夜天清气朗,一轮皓月当空,清辉漫洒。
清莲见状添道:“你昏沉不醒,睡足整整一日辰光,现下已至寅时。”
怀钰抽出清莲正擦拭的手,指尖轻抵额角,缓缓揉按着太阳穴,“我原是想借那纸婚约暂作傍身,以荣王对陇安的宠爱,定会允准陇安延宕婚期,怎的便忽而恩诏赐婚了?”怀钰心下只觉颛孙彻太闲,他人姻缘,何劳他横加插手。
清莲问道:“郡主作何打算?”她其实想说她们带着银钱隐世,此后不问世事,然则临安侯处于大昭朝堂,怀钰又以其祖母遗泽为凭,与勉之换得他日一诺,知晓勉之诸多隐秘,更遑论纪氏上下百余口性命,一走了之,这些人于南夏没有庇护更为危险,万一再落入宋辑宁手中,行那诛般强迫,怀钰只怕真会……清莲不敢再想。
此时离去,焉知勉之及其部下会不会杀怀钰灭口,荣王若知晓怀钰并非陇安,震怒之下只怕……且外面欲除怀钰的戎翟之人不占少数,当初怀钰可是致使其几员大将折戟沉沙,狼狈数载,此恨岂能轻易消弭,况乎乱世飘摇,说不定隐居之地战乱遂起,求一隅安身立命之所,谈何容易?
脱身,既已深陷其中,脱身谈何容易。
清莲见怀钰默然,肃容提醒:“诏令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怀钰赤足下榻,往桌案走,清莲自觉替她磨墨。
怀钰轻叹,“托人传信哥哥罢,我现下如何逃得掉?况乎,我已无处可去。”她不愿再归返大昭,不愿再踏入那充满欺瞒之地,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荆棘丛生她也要走下去。
清莲几近恳求:“姑娘,我们归返大昭罢,回边城,回侯府,侯爷定会护你周全的。”清莲唤回昔日之称,昔年居于边城时,便是这般声声“姑娘”,唤得亲切。
怀钰笔尖凝滞,“此话,以后休要再提,没有我在,父亲或可更为周全。”不会因她居于宫中,被忌惮、被那些有女为妃之人坑害。
怀钰思及此,说来,宋辑宁姬妾之多,她昔日竟未觉。
“陛下恩诏,断无收回之理,哥哥只怕爱莫能助。”怀钰转向清莲一笑,声音带着病弱的执拗,“我既然一直病着,便须长久静养,明白么?添宣平侯府庇护,护我、护纪氏满门,是条可走之路,待他日哥哥事成,我必能求得和离。”
她借势利用他人,若真有天惩,罚她一人即可,只求不要祸及她的亲族。
清莲默默接过墨迹未干的信笺,晾于梨木架上风干,“唐羡好已归返丰鄞,今日来时,见郡主未醒,便未惊扰,郡主明日可愿一见?”
“不见了吧。”怀钰自知逃避,“你去好生歇着几日罢,照顾我这么些时日,我已好多了,唤朱蕊来便是。”
唐羡好每每来见怀钰,所言多为勉之嘱托,唐羡好颇有才干,然怀钰心下总觉与她合不来,观念不合。
清莲未再多言,默默理毕桌案,片刻,将墨迹干透的信笺仔细纳入信封,侧首看向床榻,怀钰气息匀长,怀钰而今愈发沉静,看似诸事皆容,忆及昔日,怀钰若遇不喜之事,即刻便蹙眉寻侯爷诉苦、觅夫人讨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