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放开我！”叶慈推门进去时，正看见被捆住手臂的赵明予在床上奋力挣扎着，“你……你这个恶鬼！大坏蛋！快放开我！”


    他仿佛已经把脑子所有最恶毒的词汇都搜罗了出来，但是奈何平日里实在缺少这方面的词汇储备，即便如此，对祁昼的攻击力依然几乎为零。


    祁昼顾及着他毕竟还有一层小侯爷的身份，没用什么别的手段，但又怕他真闹出什么幺蛾子，只能坐在桌边守着，一边喝茶，忍受着赵明予的聒噪。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快入冬了，川仙府地界儿又偏北，夜里寒凉，叶慈推门进去时，带进去了一阵冷风。


    赵明予身上只穿了里衣，被吹得打了个哆嗦，这才抬眼看过来，一见是叶慈，先是喜笑颜开的一瞬间，接着眼泪便盈满了眼眶。


    “姐姐，这些天你去哪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你吓死我了……呜呜……”这些天的委屈仿佛在一瞬间爆发了似的，赵明予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滚到白玉一般的下巴上，在白瓷般的脸上留下了道道泪痕。


    叶慈注意到，他下巴上有一道红痕，大约是挣扎时不小心弄伤的，她凑上前去，用手帕帮他擦拭面上的泪珠，又摩挲着那道红痕问道：“疼不疼？”


    赵明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疼，我是十五岁的大人了，要坚强！”


    “怎么这么快便长大了九岁？”叶慈问。


    赵明予却迷茫地眨眨眼，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离恢复正常越近，自我认知的年龄便会与真实年龄越接近，等到重新变成二十岁的那日，就说明他体内的药毒水平再次恢复了平衡。”祁昼走过来解释道，垂眸看着叶慈，眼神中似乎有几分不满，好像在怪她刚醒来就先来关心赵明予，而不管他这个老家伙的死活，“这是你那位越前辈说的。”


    叶慈讪讪地笑了一下，伸手揪住祁昼的袖子，好像在示弱。


    赵明予不满叶慈的注意力被别人分走，用脸蹭蹭她的手心，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姐姐，他是坏人，他们都是！他们把我绑起来，不让我去找你，还给我喝毒|药……”他可怜巴巴道。


    祁昼鲜少如此被人栽赃，气急败坏道：“只是迷|药而已，这小子但凡是醒着的时候都非吵着要见你，你不能受打扰，我便想先把他迷晕，谁知道他体质异于常人，每次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又醒了，是药三分毒，这药又不能常服，万一让他恢复得更慢，岂不更麻烦？”


    叶慈自然觉得有道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厢赵明予又嗫嚅道：“姐姐，我手疼……”


    叶慈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帮他松绑，三两下便利落地替他解了手上的绑缚，白布下面的手腕上，几道红痕触目惊心，叶慈轻轻一碰，他便难耐地“嘶”了一声。


    “很痛吗？”叶慈问。


    这次赵明予不再说什么“坚强”之类的，带着哭腔，泪眼涟涟地憋出一个字：“疼……”


    “这些坏叔叔都好凶，好可怕……”他两只手紧张地揪着叶慈的衣角，可怜兮兮的，“姐姐，你今晚陪陪我，好不好……”


    “不行！”祁昼火冒三丈，把叶慈拉开，“男女授受不亲！慈丫头是女子，你是男子，说什么混账话呢！”


    赵明予歪着头想了想，道：“我是小孩子，想和谁睡就和谁睡。”


    祁昼额角的青筋重重一跳，叶慈只得安抚道：“前辈，不要紧，交给我吧，我来哄他。”


    “这小子狡猾得很！”祁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可别被他给骗了，他虽心理年龄是个小孩，肉|体年龄可不是！”


    叶慈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有分寸。”


    祁昼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临走时他看到赵明予看叶慈的眼神，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重重地哼了一声，推门离去，临走时，那扇木门被他重重甩上，“哐”的一声，吓得赵明予瑟缩一下。


    “姐姐，这个怪叔叔好凶……”


    叶慈坐到床边，拿起桌上放的上药，灵巧地打开盖子，将药膏轻轻涂抹在赵明予手腕上的伤处。


    微凉的触感惹得他瑟缩一下，不知为什么，脸突然红了，晶亮的眼睛却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叶慈，舍不得挪开似的。


    “怎么啦？”叶慈笑着问，“我这不是在这了，这三天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我来解决，没办法陪你，给你道歉，好不好？”


    赵明予却狠狠地摇了摇头，仍是执拗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姐姐，我看不清你，看不清你的表情。”


    叶慈手下的动作一顿，随口找了个理由：“姐姐长得不好看，怕吓到你。”


    “不可能！”赵明予的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姐姐在小石榴心里最漂亮，我最喜欢姐姐了，姐姐不许胡说！”


    听到久违的称呼，叶慈愣了半晌，轻笑道：“你都没见过我的样子，为何如此确定？”


    赵明予凝眉，似乎在思考，但或许对于一位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这个问题还是太复杂了，他“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见他如此，叶慈替他搽完药，便准备离开了。


    “你是大孩子了，今晚自己睡，好吗？我就在隔壁，若有什么事情便来找我，我保证我一定在，好吗？”叶慈摸摸他的头，刚准备离开，却被拉住了袖子。


    赵明予这次用的力气很大，不容置疑似的。


    “姐姐，我虽认不出你是谁，没见过你的样子，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可初次见面时，我心里的感觉不会错，我就是喜欢你，这件事，我比什么都确定。”


    他几乎执拗地看着叶慈，眼神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更直白热烈。


    叶慈几乎愣在了原地。


    失忆后的赵明予，失去了所有的伪装，他剥开层层外壳，露出最深处的那颗赤子之心，纯澈又明净，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叶慈想，样子、名字、身份地位，褪去所有这些世俗赋予你的，他却还是爱你。


    那是最纯粹的爱。


    爱这件事，本就是不含任何伪装与雕饰的，若会心动，那便是喜欢，若抛开所有理智后仍喜欢他，那便是爱。


    这样简单的事情，竟然还要一个十五岁小孩来告诉她。


    她低头，看到赵明予望过来的眼神中，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与依赖，又掺杂着一丝紧张与不安。


    叶慈看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忍。


    他已将自己如此剖白，翻出肚皮，露出了最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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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脆弱的部分，她却还要伤害他吗？


    “嗯。”叶慈听见自己从喉咙深处咕哝了一声。


    然而，就是这含糊不清的一个“嗯”，让赵明予眼中的期待化为了狂喜，他双手撑在床上，身体前倾，将自己摆在一个比叶慈更低的位置，隔着面纱，从下往上地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叶慈瞬间瞪大了双眼，有那么一瞬间，她心跳如擂鼓，几乎惊慌失措，以至于忘了第一时间推开他。


    而就是这一瞬间，赵明予抓住她的肩膀，按住了她的后颈，将两人的唇贴得更紧了。


    叶慈虽处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但此刻却觉得自己仿佛是赵明予手中的猎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


    “我喜欢你，姐姐……我喜欢你……”


    他含糊不清地在叶慈耳边呢喃，像小孩子吃糖一样在她唇边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唇舌缠绵，二人的呼吸都乱了，叶慈只觉得自己像是吃醉了酒，整个人都如在云端，晕晕乎乎的，不太真实。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想起一阵脚步声，不知是不是小二路过，叶慈忽然醒了，触电一般将赵明予推开。


    “姐姐……？”赵明予神色朦胧，又要凑上来亲她。


    叶慈这才发现，方才不知何时，本就松松挂在脑后的面纱不知被二人中的谁扯了下来，此刻正皱皱巴巴地落在地上，昭示着这个房间里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叶慈猛地将面纱捡起来，重新系在了脑后。


    “你，我们……这都是谁教你的？”她语无伦次。


    赵明予却仿佛很天真无辜地看着她：“姐姐怎么了，书上说了，如果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这样表达的，不对吗？”


    叶慈绝望地闭了闭眼：“谁给你的书？”


    赵明予指了指桌上摊开的一本书，显然已经被房间的主人翻阅了一半了。


    “是颜若哥哥，他买来给我解闷儿的。”


    叶慈像拎什么脏东西一样单手将那本书拎起来，只见深蓝色的封面上，《醒世名言》四个大字正襟危坐，可扉页上，却画了一男一女两个交缠的小人。


    “颜若……”叶慈咬牙切齿地将这两个字在齿间碾了一遍，决定过会儿就去找他算账。


    这个缺心眼儿的自己从小贩手里买了盗版书就算了，竟然还送到赵明予这儿，结果最终受害者还变成了她叶慈！


    “姐姐，你讨厌我吗？”他观察着少女的神色，不安地问。


    叶慈重新坐到床边：“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姐姐好像……不愿与我亲近。”小狗委屈。


    叶慈：“……”


    她本不该做这些的，可她终究是心软，看不得别人露出这种弃犬一般可怜巴巴、期期艾艾的表情，于是，她伸出小指，道：“我们拉勾，好不好？”


    见赵明予还不明所以，她用另一只手把着赵明予的手腕，拿起他的手靠近自己，用小指勾起他的小指。


    “我叶慈……”


    她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时有些进退维谷。


    赵明予却专注地盯着她，忽然开了口。


    他说：“我喜欢姐姐，我会永远爱护姐姐。”


    “我愿意与叶慈约定，一生一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