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喷薄,光风霁月。


    云雾缭绕遮蔽层层山峦,日光冲破云层露出澄净和熙的光芒洗净尘埃,焕发生机。


    马车绕过山脉,已至悠州地界。这一路上,山脉逶迤,高耸入云,犹如巨大的牢笼将悠州百姓牢牢困住。


    山脚下,牛蹄之涔,涓涓细流漫至渭阳县城墙下。


    巍峨城墙立于荒凉大地,拱门上方嵌进一块金丝楠木云纹牌匾,经数日的烈阳高照,风雨吹打,牌匾四周出现裂纹,成色暗淡。


    拱门两侧站着守城的兵卒,左侧的守卫哂笑着,一脚踢向面前抱着幼童的老妇人,妇人趔趄跌倒却依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


    她身后不远处枯树成堆,树下张袂成阴,无人问津。


    妇人面黄肌瘦,布衣破旧,脚上的草鞋不知何时被磨破了,脚心沾着碎石,跗面裸露在外,红肿不堪。


    老妪抱着孩子哆嗦地站起身,布满老茧的手抚上稚童的脸颊,染血的手指印上了他的脸颊,妇人一下子慌了神,急忙用衣袖抹去血迹。


    凌冽冬风刺入她们的骨髓,孩子冻的直发颤,耷下的眼皮又不情愿的掀开,映入眼帘的是妇人努力遮挡寒风的身体。


    稚童扯了扯老妇衣袖,缓缓开口,嗓音轻若蚊蝇:“祖母...”


    老妇俯仰间想听清孩子的呢喃,凉风却灌着守卫厌恶的言语涌进她的耳蜗:“哼!在你之前已经来了好几波人了,你们这帮惯想着自己吃饱喝足来祸害城中人!现如今是什么世道,家家户户都没得粮食,若我们将粮食给了你,我们到成了千古罪人了!”


    言语极尽嘲讽,将他们寻求吃食的贫民比作瘟疫,怕老鼠屎坏了一窝粥!


    可这锅粥本就是坏米掺杂了污水!


    城中又好到哪里去了,整个悠州虽靠近京都,可经邦却异常底下,一个偌大的州却远不及冀州繁华。


    悠州管辖四县,渭阳县离悠州最远也最贫困,可却离山脉最近,按理他们可以捕食野物,可他们饿了十几日,早已筋疲力尽,真去了山里只怕成了野物的盘中餐。


    他们也曾妄想逃离,可面前是一座座耸入云霄,连绵不绝的山脉,是擎天巨柱压着他们的脊梁骨,无法动弹。他们只好依托这座早已烂透了的城,匍匐在那些军吏的脚下,像一条哈巴狗丢弃尊严努力讨好他们,只为了一两口吃食。


    那些守卫在外是言听计从的狗,可在这他们尝到了权利的滋味。


    “哈哈哈是啊,莫要在为难我们了,”另一侧守卫讥笑着附和,下巴稍稍抬起,“识相点就像那边那位,不要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老妪朝着他下巴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女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皲裂的手伸进鲜少的溪水中,捧着水往嘴里送。


    她不解,女子蓦地回头,目光相撞。


    老妪骇怪,看到她的那一瞬,目光下移,女子的脖颈上有一道五黑的疤痕,若丑陋的蜈蚣,眸中的诧异被心疼所覆盖。


    她对那女子有一饭之恩,她也是个懂得报恩之人,明明自己不够吃却也会分一半的吃食给她。


    她有两个孩子,一个约莫髫年,一个尚在腹中。而她的丈夫在三年前为了给她寻求膳食,祈求守城的军吏无果,对他们破口大骂,最后被活活打死。


    她成了孀妻。


    一个桃李年华的孤孀又长相秀丽,对于他们而言成了一个免费的勾栏女。


    那段时间,守卫傍着粮食在身,拿粮食威胁其他难民,若有人给她吃食便断了那人的粮。


    为的就是让她走投无路来找他们。不过幸好那时老妇人还愿意帮她,或许是两个母亲的惺惺相惜。


    夜里寒凉,她们会靠在一起,彼此互诉衷肠。老妇名叫刘青兰,渭阳县人,她的儿子在县衙当差,老伴健在,有一个贤良的儿媳和一个乖巧的孙子。


    好景不长,县里的大多数人都被没收家财、粮食,最后被赶出来。短短十年间,她接连丧失丈夫,儿媳,儿子,只剩她们祖孙相依为命。


    刘青兰见她亲切,把她当成至交好友亦是彼此的亲人。从她口中得知她名唤张芸芝,临水县人,也是被赶出来的,本想来投靠渭阳县的亲人,谁料却亦是这幅光景。


    丈夫死后,她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她在深夜痛苦挣扎,最后选择堕胎。她不能让她的孩子跟着她一起受苦,她养不活的...


    在她最虚弱之时,那几个守城的兵卒找到了她,她宁死不从,以死相逼,谁知他们根本不在乎,最后以她失手杀害一个兵卒而告终


    那一夜过后她消失了连带着她的女儿,刘青兰每日都找人询问下落,次次无功而返,她不得已相信她真的死了,没想到却又再次遇见。


    守卫接着开口:“如今粮食绝少,你也得为大局考虑不是吗,适当时候舍弃你的宝贝孙子,”瞥了眼怀中骨瘦嶙峋的孩子,“不仅能撑几天,还为大伙省了粮食不是吗?”


    刘青兰难以置信,抬眸望着他。就算是再愚钝这下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这个世道怎么会如此!!


    粮食绝少?屁话,都是屁话,明明都被他们贪污了去!


    如今悠州粮食紧的很,那些连畜生都不如的县衙身为一方父母官却搜刮他们的粮食,将他们赶出城,弃他们于不顾!


    刘青兰怒目圆睁,愤恨道:“你做梦!”


    守卫闻言,闷气直冲脑门,见她欲起身,拼了十足的劲又踹了她一脚。


    刘青兰的脊背猛烈撞击地面,荡起薄薄尘埃。布衣本就破旧,又值盛冬,地上的石子又冷又硬钻着布衣,嵌进肉里。


    “啊!”她眉头紧拧,疼地惊叫。


    喉咙里顿时漫起一股铁锈味,浓稠的血液卡着,她不禁蹙眉,忍不住咳嗽几声,浓血猝不及防被推了出来,嘴角沾着血液。


    拱门旁的两个守卫见状竟一致的捂着口鼻往后退了几步。


    “早些就说了,我们粮食紧缺的很,你不听,还把自己搞的这个样子,以死相逼有什么意思呢,我们总不能将大伙的粮食都给了你不成。”


    他竟将方才自己所作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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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隐藏,全都赖在她一人身上!


    守卫展目瞧向她身后的难民,高声道:“你们也都看到了吧,是她以死相逼,想让我将给予你们的粮食分给她,可与我无关呐!”


    百姓们早已司空见惯,等了良久,仍旧无人接他的话。


    另一个守卫见状急忙从城内拉着淄车走来,他接过马缰绳拉至他身侧,车内摆放了两个稍大的木盆,木盆上方盖了棉被。


    “这里是拖欠你们的粮食!”他指了指身侧的淄车。


    百姓们猛地站起身,早已饿的饥肠雷动,人群中有位中年男人扯着嗓高喊道:“吃的!我们有吃的了!”


    反应过后的百姓像一头饿了十数天的猛兽争先恐后地冲上前去。


    他们肆意踩踏刘青兰的身体,她痛苦悲吼,苦不堪言,无形之中一只巨大的手压着她。


    饥荒闹的严重,又饿了十几天,见到食物的那一刻就像暗无天日的牢笼撒进点点光斑,是曙光亦是希望。


    他们现在就可以为了粮食变得毫无人性,等再过些时日这里就彻底沦为一个人吃人的炼狱。


    守卫连忙拦着,话里带着指责:“哎哎哎,先别激动,我晓得你们饿得紧,但也注意些啊,”指着地上的刘青兰,“来来来,快将她扶起,哎呀她本就饿得发昏,又被你们争相踩踏倒是痛不堪言啊!”


    喊话的中年男人将她扶起后又推至一边。


    “我将她扶好了,何时发放粮食?”


    “莫着急,还记得我先前说的吗?”守卫笑着。


    那些百姓一个个的竞相喊道:“是她以死相逼,要争夺我们的粮食!”


    “是她以死相逼,要争夺我们的粮食...”


    刘青兰面色铁青,头昏脑胀,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抱着怀中的幼童,挪向枯树边坐下。


    她漠然望着他们,人群开始晃动,分裂出好几个身影,耳边蚊虫嗡嗡作响,声响愈来愈大似有节奏的鼓手,敲响鼓面。


    他们卑劣,贪婪。可她又有什么什么资格呢,她亦是这种人。


    百姓照旧叫喊着,无人回头。


    一阵凉风拂过,枯黄的树叶如同浩瀚星辰跌落,带着整齐划一的呐喊声飘进马车内。


    宋乔鸢掀开车帷,不禁瞠目结舌。数十人围绕着守城兵士,收回视线却恰好瞥见孤零零坐着的宋青兰对面是形如枯槁的张芸芝。


    “外面发生了何事?”何昔问道。


    她往后靠了靠,以便何昔看的清楚些。


    何昔亦瞠目而视,她知晓悠州缺粮却未曾料到竟这般严重。


    “悠州怎会这样?”


    宋乔鸢不明。一开始系统让她完成支线任务时,她感到怪异。据上一次穿越,她依稀记得北辽强盛繁华,就算是有贫苦之地那也是在边塞。


    对于悠州,她隐约记得宋丞相提起过。这是一位亲王的封地,曾经被称为中原第一城,繁华程度相较于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城墙上的牌匾是最好的证明。


    而现在却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