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有人抢过自己的那封信尽可能撕碎它们，然后挖坑深埋，尽可能保证自己不会在五分钟后的10点58看到它们。


    却在下一瞬整个人都如碎纸屑一般碎裂。


    人群陷入绝望。


    叶尊沉浸在思索中。


    无解的诅咒，接到信后就不可避免被诅咒缠上。


    头顶的阴云，地上的建筑，众人甚至没有发现，连那些绿化带都在慢慢变成1058的形状。


    医院大门外那条马路也在扭曲成1058。


    甚至是他们眼睛的血丝都开始呈现1058。


    恐怕到时候，即便闭上眼睛，神经在视网膜上的光点也会是1058的形状。


    也许变成瞎子可以赌一赌，死亡是否会放过你。


    叶尊做了一系列尝试。


    他分别试着在医院的玻璃门上写【1058】，在保姆车上写【1058】，地面、墙壁……各种尝试。


    但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再回到那个镜子房间。


    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那封遗书的内容……


    叶尊蹲下望着那个小童星，请她再讲一遍故事开头，那个长大后的女孩打开原本空白的电子邮箱，看到的里面出现的内容是什么。


    “确定真的只写了，【女孩多年后的10点58打开了电子邮件】，仅此而已吗？”


    小童星努力回忆着。


    “同桌讲述的时候是这样说的：空白的电子邮件竟然出现了内容，上面写得正是那个女孩多年后打开了电子邮件，第二天她就跳楼死了，跳得就是当年那个楼。”她努力模仿着对方当时的语气，因为是在扮演，甚至没有结巴和不自信。


    叶尊：“明白了。也就是说，遗书电子邮件上写得，也许是女孩跳楼了，于是被诅咒的女孩就按照上面写的那样跳楼了。但也可能，遗书上写得只是女孩打开了电子邮件，后面是其他内容。有可能这个女孩看完这份邮件后半段不为人知的内容后，并非出于邮件上的诅咒才自杀的，或许她本来就因为生活的种种源头不想活下去了。”


    旁听的人原本还以为有什么转机，一听顿时失望。


    “这有什么分别？她总归不还是看过诅咒信后就死了，而且还给别人也发了一份诅咒信，让这该死的诅咒永无休止。”


    叶尊：“诅咒为什么是发给爱人？不是仇人，不是讨厌的人？”


    “……”


    众人噎了一下。


    “也许他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也许他本身就是个变态。”


    小孩说：“说不定并不是诅咒呢，万一那个遗书就只是单纯的感到遗憾，表白的话。”


    年幼的孩子对人性对爱总是抱有童话般的期待的。


    叶尊：“也许你是对的，那样的话我们就有一线生机。”


    绝望的人道：“什么生机都没用了。”


    只见道路两旁的黑雾已经汇聚，此刻正一起向着医院大门涌来。


    黑雾里走出来一具又一具半截双腿的尸体，更可怕的是对方剩下的上半截尸体也很快从医院高楼的墙壁里爬了出来。


    而这些尸体正是那些从黑色骨灰形成的【1058】里消失不见的人。


    明明只有十几个人，切成两半后却形成了上下包围他们的情景。


    马路上的上半截尸体和墙壁上的下半截尸体之间，竟然被一根长长的细细的东西链接着，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肠子。


    众人顿时吓到魂不附体。


    被绑起来的半具尸体不负众望，果然抽搐挣扎张开嘴试图爬向他们。


    身后的大门外也是镜像一般的内容。


    这次是彻底的绝境。


    “不，我不信我会死在这里。”


    有人试着想要翻到马路对面的工业园区，寻找走出这片区域的方式。


    有人想试试穿过黑雾。


    面对无解的灵异事件，没有人能保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自己为自己的命运努力，自己决定最后的时间如何度过，好过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毫无作为的等死。


    叶尊展开自己的那封信。


    在10点58分，信上逐渐出现了内容。


    【我爱的人，】


    【我以永恒的死亡向你告白。】


    【人类总是以至死不渝来形容爱，但那是多爱呢？】


    【不如用绝望来书写爱意。】


    【如果你也像我那样的绝望，你就会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魂牵梦萦至死牵挂的人，】


    【别害怕，别恐惧，你会跟我一样……】


    叶尊拿出随身携带的助理给他用来给粉丝签名的笔，在后面飞快凌乱地书写着。


    【你会跟我一样】


    【你会跟我一样】


    【你会跟我一样】


    ……


    一模一样的这句话，他不断地复制书写着，完全不给纸张书写下句话的机会。


    飞快地书写好几次戳穿了纸背。


    他的身体仿佛也正在被一支无形的笔不断刺穿，鲜血涌出。


    叶尊无动于衷，一直写到纸张最后一行空隙。


    就像卡程序一样，诅咒似乎也被大量重复输入卡到宕机了。


    【你会和我一样】，一开始的【你】是叶尊，【我】是诅咒源，但随着输入的人是叶尊，慢慢【你】是诅咒源，而【我】是叶尊。


    诅咒源会和叶尊一样，叶尊是什么样？


    在最短的时间飞草书写到最后一行后，叶尊翻过信纸，在背面飞快大字书写：


    【自由】。


    纸张贴在医院门的玻璃上书写着，当【自由】两个字书写下来后，密密麻麻的血色字迹突然冒出来填充了空白的缝隙。


    大大小小的。


    【死】和【自由】夹杂着零星的【爱】密密麻麻充斥了满满的纸张缝隙。


    最终仿佛素描一般描绘出一张怨毒的人脸。


    字迹在不断变化。


    有时候是怨毒的【死】，有时候是悲戚的【爱】。


    决定着这张诡脸的神情是怨毒还是哀伤。


    无数尖叫声响彻云霄。


    信纸飞了起来，进入迎面而来的黑雾里。


    厉鬼的叫声，人的叫声交织一起。


    叶尊闭上眼睛，神情平静。


    耳旁无数呼啸的风声经过，像是他在和无数尸体一起坠落。


    它们坠落千千万万遍，而他正在下落，无尽下落。


    一张洁白的信纸在脑海中云朵一般展开，上面有淡淡的清香，就像窗外春日烂漫的花树摇曳，少年情窦初开所写的第一封情书。


    落款的位置，你想到的是谁？


    叶尊想起之前坐在黑暗的保姆车里睡着了做的梦。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副本里比副本外更让他感到放松，更容易入睡。


    是不好也不坏的梦。


    梦到万众瞩目的舞台。


    梦到舞台之上更高更高的建筑。


    他和那个人站在栏杆处。


    舞台的表演要开始了，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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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等待他的降临登台。


    他背抵着栏杆。


    在轻轻向后就会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边缘，他望着那个人的脸，等待对方亲吻他。


    黑暗里并不能完全看见对方的脸，但能看清对方清润温柔的眼眸里的爱意。


    叶尊望着那张脸，应该是极为符合他心意的。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在最初的会心软、会恐惧、会孤独、会渴望的叶尊的眼里，是让他为之心动或者迷恋的脸。


    犹如天堂的神迹倒影一般优雅完美，静谧薄暖的目光只是轻轻注视，只需一点浅浅的温柔隽永。


    足够脆弱生涩的灵魂感到被拯救。


    即便恐惧，即便看见了倒影之下的危险，也自我欺骗，清醒沉沦。


    或许可以称之为爱吧。


    梦里的他这样觉得。


    被亲吻，被拥抱，被爱意灼热的眼神凝望，被占有。


    身体的确感到了快乐。


    潮热的，浅薄的，糜烂的，痛苦的，但的确是快乐。


    于是他主动地索取了，想让对方更加粗暴一些，抛开不必要的温柔，让这虚无的快乐更具体一些，更浓烈一些，更确定一些。


    再多更多一些。


    他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任由对方衔咬，在能汲取到的最强烈的颤栗的接近死亡的快乐里睁开眼望着对方：“确定不吃吗？”


    他做了最后的提醒，深渊如果还不吃掉食物，就没有机会了。


    食物是有保质期的。


    那没必要的温柔的眼眸凝望着他，无法看懂的眼神，漆黑冷凉的眼眸错觉爱意纯真。


    只是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唇。


    他推开那个人，向后自无尽黑暗和华丽的高台中坠落。


    祂所给予的最强烈的快乐，没有比坠落带来的引力更多。


    就此清醒吧。


    他望着祂俯瞰的目光，那好像是纯净爱意的纵容和清暖隽永的自持，用平静告诉他，我已不再感到爱你。


    我已不再爱你。


    用粉身碎骨告诉祂。


    他已经告诉过祂了，所以并不需要遗书或情书来诅咒传达。


    砰。


    ……


    缠绵哀伤的乐曲在城市的上空飘扬。


    满地的尸体，被肠子绞死的，被挂在医院墙壁上的。


    风一吹，在音乐声中像收割的草纷纷席卷进医院雪白的墙壁。


    四四方方到处都是镜子的房间融化搅碎，变成一张张带着清香的雪白崭新的信纸，上面写着【1058】。


    正如人类将草木制作成纸张。


    巨大的镜子房间在外面看去只是一个自行车后座上的小小信箱。


    工作服后背印着【1058】的邮差正踩着自行车穿街走巷，准备一封一封去投递，将这些至死不渝的爱意送到他们爱的人手里。


    这次的信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但邮差热爱工作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到了第一户门前，邮差吹着悠扬的口哨，打开了信箱。


    伸手进去摸了一遍，然而本该满满当当厚厚一沓的信件却空空如也。


    邮差不死心又摸了摸，这次终于摸到了东西。


    拿出来在阳光下一看，是一张废弃的信纸。


    上面并没有写着【1058】，只有用稚嫩的笔画着一大一小两个手拉手的人。


    大人的手腕上还画着一块表。


    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爱】。


    邮差发出一声惨嚎，连同自行车、邮箱一起，灰飞烟灭。


    或者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