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虽带着面具，但眼中缱绻之意难掩，温言问道：“阿瑜，你可有想过，今后要做什么样的人？”


    桑晚沉思少顷，旋即自然地抱住他的胳膊，将脑袋搭在他肩上，嫣然一笑道：“我啊，就是个俗人，没有六哥那样惊世的才情，没有大哥治理朝纲的决策力。及笄后离宫做个江湖闲人，最好呢，能和心爱之人遨游天下，偶尔行侠仗义做个大侠也不错。”


    耶律奕如幽灵般突现身后，笑言，“就你，你现在连生哥都打不过。”尤淮川与沈玄临紧随其后，也走了过来。


    “耶律奕！你与其整日无所事事，不如早点回草原！”


    “急了急了。”


    见她怒气冲冲，耶律奕转身就跑，而桑晚立时握着鞭子追了出去，片刻后，耶律奕的惨叫声遥遥传来。


    待两人返回，陆从生带来的玫瑰酥已所剩无几。


    “你们真是用心良苦，一个引我注意，另两个则乘机夺食！”桑晚眼角微红，楚楚可怜地望向陆从生，“生哥哥，你看他们。”


    “你不是不爱吃吗，我们这叫代为分担。”耶律奕言罢，便将最后一块玫瑰酥吞下。


    陆从生含笑取出怀中的桂片糕，走至桑晚身旁。


    “别生气，给你带了新的糕点。你说吃腻了，我便分给他们了。”


    “哎呦呦，陆小公爷可真偏心。”


    桑晚搂住陆从生的胳膊，向耶律奕扮了个鬼脸。


    ……


    晨曦铺满了整个屋子的角落时，桑晚这才昏昏沉沉地从梦境中醒来。那人，两年里都未曾入过她的梦，而如今她有了心上人，倒是来的勤快。


    陆从生，这个名字，成了众人在她面前不可触碰的禁忌，不单是因为他们之间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更因为他是敢于在宫闱之中自行了断的唯一一位君后。


    那场火，重伤昏迷中的桑晚虽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后来听别人描绘，也大概能猜到，是怎样的一场壮观的大火，才能把人都烧焦了后，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桑晚走出自己的屋子，进到了隔壁沈玄临那间卧房，伸了个懒腰，对着他打招呼，“早。”


    “不早，日上三竿了。”沈玄临早已用完早膳，等着她醒。


    “使团到了何处？”


    “尚余两日行程便能入京。”


    “这么快？”


    “不快了，咱们入驻上京城，也已过了三日。”


    “哦？可是这几日，我竟没再遇见那位美人。”


    “你以为每位皇嗣皆如你一般没规矩，日日离宫寻欢？”


    “放肆！朕乃天……咳咳咳……”桑晚刚想逞一下皇家威风，就被粥粒呛得咳嗽不止。


    沈玄临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叹了口气，凤国九位皇子皇女，唯眼前这位最为不学无术。还是帝姬时，便日日与耶律奕相伴，在国子监中欺元霸泽，直到沈玄临一拳一个打到脑袋上起大包，方才能收敛些，安安静静地上课。


    “你是天之娇女，但我亦是帝师。管教你，不为过。”


    “早知今日，我那时便该入太子学，那里的教书老师长的比你好看，性格也温柔……”见桑晚低头私语，沈玄临眉头微蹙，“什么？”


    桑晚心虚一笑，摇头道：“没什么。”


    “我们明日再出城，听说竹叶居今日有一出《牡丹亭》，咱们去听听。”


    “你什么时候爱听曲了？”


    “不爱，但我感觉，谢长雾喜欢！”


    ……


    “殿下，潜行在凤国使团周围的探子已让信鸽传回了消息，信上说，凤国使团内部密不透风，那神秘女子身世难觅。”


    谢长雾稳坐于凳，翘着二郎腿，透过轻纱帘幕，目光穿透至楼下戏台，轻咬一口梅子，漫不经心道：“传闻凤国女君残暴不仁，凤国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有人见到了这位暴君的真容？”


    云影轻轻摇头，“数日里，咱们的探子都没能目睹她的真容。”


    谢长雾了然地点点头，笑着道：“意料之中。此次来访的使团中，尤家小侯爷尤淮川，不单掌管禁军大权，更是尤家军的统帅，他与凤国女帝有着血缘关系，亦是她亲手培养的嫡系朝臣。神策司的掌印也被握于其手，柏鞠族中也布有其心腹，如此聪明的一位君主，岂会轻易暴露行踪。”


    楼下的掌声如潮水般阵阵涌动，谢长雾撩开纱帘，款款走出，站在围栏前，双臂交抱，静静听着楼下传来的唱戏声。


    今日二楼贵宾并不多，除却他们这一间外，唯有隔壁那一间客房门口烛光闪烁。


    竹叶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当二楼贵宾房有人听曲儿，门前便会点亮一支白烛，一曲终了，若贵宾对唱戏的角儿有意，那门前的白烛便会由下人换成红烛。


    谢长雾看着楼下的戏台，喃喃自语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谢长雾讶然回首，目光落在那位接话的女子身上，她身着一件湖水蓝底青莲刺绣的广袖衫，笑靥如花的望着他。


    桑晚笑的俏皮，语调轻松，“公子，我们又见面咯。”


    谢长雾回神一笑，轻轻颔首，云淡风轻道：“每次出府都能与姑娘邂逅，真巧。”


    桑晚眼波流转，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追问，“当真？那我们果然是天赐的良缘”


    谢长雾愣神片刻，心中波涛微起，却只是淡笑，没再回答，忽而话锋一转，“姑娘对昆曲也有所了解？”


    “不了解，但我喜欢《牡丹亭》的故事。”


    桑晚心中所想与言辞相违，她不止不喜欢昆曲，对那些酸儒故事也并无太多兴趣，但谢长雾看起来很喜欢，她也只好装作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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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可知此门旁的蜡烛，为何白日里也要点着？”


    “姑娘来此听曲，不知他们的规矩？”


    “不知，从前并未来过。”


    谢长雾微笑着，纤指轻抬，指向那戏台上的一男一女，“台上之人，姑娘觉得他们的容貌如何？”


    桑晚循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细观片刻，轻轻摇头。


    “不及公子半点风华。”


    谢长雾闻言，不禁愣神，眼神阴鸷地轻笑一声，轻转右手的戒指。


    向桑晚身旁走近几步，抬手挡住侧脸，凑近她的耳畔低语道：“若姑娘心仪台上唱戏的角儿，可差人将白烛换成红烛，便能带人回府续一番缘。”


    桑晚微嗔，言语间带着调侃，“月国风俗，果然别致。”


    谢长雾灵机一动，捕捉到她话中深意，状似随意问道：“姑娘非月国人？”


    桑晚回眸，玉手轻抬，抚过耳垂，只听金玉碰撞发出轻响，俏皮地对谢长雾眨了眨眼，“秘密。”


    随着乐声落幕，人影零落，一同走出门后，桑晚伸手握住谢长雾的衣袖，脸上泛起一抹羞红，声音细若游丝，“还没问过公子尊姓大名？”


    谢长雾轻轻握住桑晚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凑到她的耳畔，薄唇轻启。


    “秘密。”


    言罢，在桑晚含着笑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你此行，仅是为了与他说上这几句话？”


    谢长雾的身影刚消失在长街上，沈玄临便从竹叶居中走出，立于她身侧。


    “急什么。”少女容貌精致，轻笑间点了点自己的下唇，眼角笑意难掩。


    当晚，趁着夜色静谧，两人骑马出了城，返回使团之中。


    一直在等他们二人的尤淮川，见到他们回来，迎上前去。


    “子瑜，你们终于回来了！”


    “这些日子，四周的蚊子又多了。”


    “是，不过紫莲一直扮做你，坐于马车之中，他们应当未生疑窦。”


    桑晚轻应一声，便在篝火旁坐下，心中满是谢长雾在她耳畔低语的情形，他们身高相仿，不过桑晚要略胜一筹，故而在谢长雾回首之际，那人的下唇恰好擦过她的耳垂。


    难怪无人疑他是坤泽，桑晚并不矮，身量足有六尺多，而似谢长雾这等高大的坤泽，在凤国也属罕见。


    尤淮川见她于火堆旁出神，以为二人在上京城有何不测，转头询问身畔的沈玄临。


    “城中可有发生何事？”


    沈玄临思索一番，将桑晚与谢长雾的事按下不表，他人或许不知，但他对尤淮川的心意却是一清二楚，相较于陆从生和桑晚，他与桑晚更像是青梅竹马，只不过，桑晚仅将他当作兄长而已。


    “无事，上京城内的暗桩我们已逐一探访，对月国的地形也有了初步把握，待到出兵之际，便可少了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