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雾微微一怔，在桑晚那双真挚的目光中，扬起嘴角，笑容温婉如春水，轻轻点头。韩向明见此景，目光更显冰冷，语调中掺杂了几分讥诮，“那女子，莫非是殿下的身边人？”


    “韩大人连这都要管？”谢长雾漫不经心地踏上楼梯，步履轻盈至二楼，回首发现韩向明并未跟上来，便悠然开口，“韩大人若无意赴宴，本王便先行回府了。”


    话音落地，韩向明腾地一跃，借助轻功飘然至二楼，紧随谢长雾身后进了包厢。


    包厢内，木桌上的佳肴早已由韩向明精心挑选过，每一道都是谢长雾昔日钟爱的素食，然而，时光流转，这些，谢长雾如今看一眼便觉食之无味。


    但他最擅长的便是演戏与伪装，落座后轻尝一口，随即赞不绝口，“嗯……韩大人眼光毒辣，这菜，真不错。”


    韩向明的眼神随之柔和起来，轻轻夹起一块煎得金黄的豆腐，置于谢长雾面前的碟中。


    人的口味，确实会因岁月变迁而改变，在韩向明初为太子伴读时，谢长雾还对香煎豆腐情有独钟，而如今，这道菜却成了他最讨厌的，闻之便想吐。


    在韩向明面前，他不得不强颜欢笑，压抑着心中的不适，忍着恶心将豆腐夹起来，没有细嚼，匆匆囫囵整个吞下。


    韩向明拿起桌上的酒壶，对着谢长雾道：“此酒乃店家镇店之宝，殿下不妨一尝？”韩向明为谢长雾倒了一杯，推到他眼前。


    “正合我意。”谢长雾本欲寻找由头去漱口，不想韩向明无意中将台阶铺到了他面前，他自然要顺势而下。


    酒液入口香甜，隐约中还夹杂着青梅的微酸，恰是谢长雾所钟爱的梅子酒。


    “韩大人果真思虑周全，连本王的喜好都调查的如此仔细。”


    “臣自幼与殿下及太子同窗共读，太子与殿下的喜好，臣早已烂熟于心，何需调查。”


    谢长雾皮笑肉不笑得吃着菜，实则心中竖起戒备，暗自揣摩韩向明的真正用意。


    却只听韩向明云淡风轻地说：“臣近日有幸，觅得一位良将，不知殿下是否愿意见一面，替臣把把关？”


    “哦？能让韩大人誉为良将，自是非同小可，本王自然要亲眼见上一见。”


    “传他上来。”韩向明的声音刚落，便有杂乱的脚步声自屋外传来，谢长雾心中犯疑，却也只能耐心等待。


    须臾间，一名男子被粗鲁地推进屋内，五花大绑，口中塞物，一见谢长雾，便奋力挣扎，口中发出含糊的求助声。


    云影见状，立刻挡在谢长雾与那男子之间，眼中寒光一闪，男子登时被吓得颤栗不止。


    “这是？”


    “此人在民间设有一家赌坊，本可安分守己地做着他的生意，偏他贪得无厌，横行乡里，两日前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被校事处的人抓了个正着。殿下猜猜怎么着？他竟敢口出狂言，诬陷那赌坊是殿下的产业。”


    谢长雾的眼皮一跳一跳的，眼前的男子，他自然认得。此人名叫王武，投效他之前，是民间赫赫有名的土夫子，因其胆识过人，便收入麾下，派去经营上京城一处达官显贵常去的赌坊。


    不料，连如此简单之事也能搞砸，可见，废柴，一辈子都只能是废柴。


    “云影，本王名下，可有涉足赌坊的产业？”


    “自是没有，皇家血脉，岂敢开设赌坊。”


    谢长雾淡然一笑，对韩向明言道：“韩大人可听见了？本王岂敢违背皇命。”


    “那可不好说。”韩向明挥手之间，束缚在王武嘴巴上的布条应声而落，校官郑鸢怒踢一脚，王武立时痛呼，跪倒在云影脚边，匆匆爬起来，越过云影，伸手去拉谢长雾的衣裳下摆。


    “殿下……殿下……您命我管理赌坊时，言之凿凿，说要保我荣……”话语未歇，已被云影残忍断喉，王武怒目圆睁，手捂脖颈，身躯缓缓倒地，鲜血溅在了旁观的韩向明衣衫之上。


    “皇子之尊，岂容尔等宵小之辈玷污。”


    “云影，你如此做事，韩大人可要误解咱们是杀人灭口了。”


    云影瞬时跪地，双膝轻触地面，双手紧握长剑，高举至韩向明眼前。


    “属下之命，任凭韩大人处置！”


    韩向明嘴角掠过一丝冷峭的笑意，心中暗忖：谢长雾连身边亲信侍卫都能舍弃，还有什么手段是他不敢用的。


    “臣惶恐，殿下还是将人带回王府，悉心调教吧。”


    离开醉逢楼，谢长雾深深地吐出一口叹息。每当面对韩向明，他总是得调动全部心神，唯恐有所纰漏。但却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赌坊上。


    “云影，近期让赌坊停业一段时间，琴音阁的印子钱也不要再放了。”


    “殿下是担忧韩向明有所动作？”


    “我忧心的是校事府那群疯狗不肯善罢甘休。校事府如今虽名为陛下的耳目，但自韩向明掌权之后，早已附翼于我那太子弟弟了。”


    “属下去解决了他。”云影手握长剑，身形一动，便欲转身。


    “站住。”谢长雾沉声喝止，“他现在还不能死，丞相与陛下情同手足，若他死了，追查下来，我保不住你。”


    “属下不怕死。”


    “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不必急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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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


    稍作停顿，谢长雾转身直面云影，“你去查查那姑娘住在哪，太巧了些。”旋即露出一抹笑意，嘴角轻轻上扬，然而这笑意却并不达眼底，语气依旧冰冷。


    “她啊，恐怕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桑晚右手握着一个绣有鸢尾花纹的荷包，左手则拿着一包诱人的玫瑰酥，同时，她的目光也穿梭在路两旁的小摊上，看看哪里还有好吃的。


    上京城的夜晚依旧人声鼎沸。沈玄临看着手中的袋子不断增加，每一袋都是桑晚品尝后，美曰其名为尤淮川他们买的，实际上，这些东西她一人一晚上就能吃完，想到此，他心中暗笑，庆幸自己带足了银两。


    “你早就知道那位三殿下今夜要去醉逢楼？”


    桑晚咬了口玫瑰酥，露出了满足的神情，“我又并非神仙，怎会未卜先知，都说了是巧遇嘛。”


    沈玄临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扬眉问道：“果真是偶然？”桑晚一笑置之，“缘分这东西，说来就来，挡也挡不住。”


    桑晚并未说谎，她之前确实不知那位殿下会现身醉逢楼，否则她定会穿那件新做的妃红色绣着云纹的大袖衫，而非现在的红衣。


    “他身旁那位男子，你认识？”


    “韩向明，太子身边的走狗嘛。”


    人群熙熙攘攘，两人虽贴的够近，交谈之声微弱如无，但经过的行人，听见桑晚的话依旧忍不住侧目。沈玄临深知此刻不宜深究，遂轻轻点头，不再追问。


    两人草草逛了一圈，正欲返回暂歇的客栈，路过一家陈列面具的小店时，桑晚脚步一顿，立即吸引了摊贩的热情吆喝。


    那贩子见她驻足，立刻趋前询问，“姑娘可是要买面具？这些都是上京城现下最时兴的样式，不妨细观一二。”桑晚接过小贩递来的面具，白底蓝饰的琉璃面具，宛若她昔日亲手所制的那般模样。


    “我买了。”她将一锭银子置于摊位之上，旋即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小贩高兴的声音，“助姑娘幸福健康，心想事成啊！”


    “一两银子买一副面具？”


    “你不觉得它与当年我亲手做的那副颇为相似吗？能有几分它的样子，是它的福气。”


    “是它的福气，还是他的福气？”桑晚回首望向沈玄临，眸中流露出不解，“你所指的‘他’，是哪一位？”沈玄临只是摇头，“没事。”直至他身影远去，桑晚方才悟出他话中“他”与“它”的所指，急忙加快步伐，与沈玄临并行。


    “谢长雾不像他，也不是他。”


    他是个胆小鬼，但谢长雾不是，至少在目前看来，谢长雾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