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抹鱼肚白悄然浮现，盛夏的晨曦中，微风似乎也染上了几分炽热，轻拂过柴房的角落。


    一身粗布衣裳的男子，跪于尘埃之中，双手紧握成拳，额头紧贴着斑驳的地面，宛如一尊承受重压的雕塑。他的眼前，是一沓垒起来的银票，每张的面额都不低于十两，在阳光中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钱拿好，何去何从，何言何行，还需我教你吗？”黑衣男子缓缓蹲下，将他扶起，银票轻轻滑入他的怀中，如同交付一份沉重的使命。


    “草民知道该怎么做，大人宽心便是。”


    黑衣男子点点头，随即转身没入晨光之中，不见一丝踪影。


    柴房内，男人颤抖的手指紧攥衣襟，目光毅然投向房梁之上，那里，一条麻绳静静悬挂，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残酷抉择。


    第三日的宫宴依旧在夜晚，白日里倒显得无聊了些，桑晚去了一次华清宫后，提着装着鼓鼓囊囊银票的袋子，再次踏入王府的大门。


    “瞧！”她轻扬手中的布兜，笑声清脆。


    “有没有兴趣和我比比棋艺？”


    “五子棋？”谢长雾自书卷间抬首，眸中闪过一丝好奇，不知她此番又有何新奇的点子。


    “好呀，好呀。”


    云罗手捧棋盘步入殿内，却见那传说中冷酷无情的凤国君主，竟环抱着自家殿下，于罗汉床上共赏《楚辞》，一派温馨和谐之景。他连忙低头，目光专注于脚下的石板路，不敢有丝毫懈怠。


    “殿下，棋盘布好了。”


    “置放妥当便退下吧。”


    晨曦至晌午，棋盘上风云变幻，桑晚带着十万银票而来，如今已经尽入谢长雾囊中。棋盘上，玄武阵，悄然布下，桑晚怕是绞尽脑汁亦难破局。谢长雾轻抚银票，悠然言道：“不知桑姑娘可尚有他物，堪作赌资？”


    桑晚双手摊开，空空如也。带来的银票已经输光了，于是心生一计，俯身趴在棋盘上，棋子噼里啪啦地纷纷落地，清脆有声。


    “我不玩了！呜呜呜呜……”


    谢长雾轻笑，将银票掷于云影掌中，“依此赌法，你从凤国带来的银票尚能支撑几番较量？”桑晚沉吟片刻，自己带来的银票还有二十几箱，应该还能送他不少呢。


    “应该……还能和殿下打很多把。”


    两人说笑之际，云罗轻轻叩门，步入殿中，拱手禀报，“殿下，六公主来了。”


    谢长雾心神微动，瞥向桑晚，欲言又止，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谢长悠便已雀跃地跳进屋内，六岁稚童，看见三哥时还笑意盈盈的，但等看全了屋内的全貌，眸中浮现一抹迷茫，三哥身旁的姐姐似曾相识，却有些想不起来她的身份。


    “三哥，这是你的门客吗？三哥若有事的话，那悠悠便不扰三哥议事了。”


    桑晚见谢长雾缄默不语，略作思量，便走上前，轻执谢长悠的柔荑，轻声细语道：“我是你三哥的挚友，名曰桑晚，小殿下芳名何许呀？”


    谢长悠瞥向谢长雾，见他未加否认，便相信了眼前的漂亮姐姐是她三哥的好友。


    “晚姐姐，我叫谢长悠。”


    “那我便唤你小悠，可好？”


    “好。”


    “真乖。”


    桑晚笑着，自怀中取出一绣着芍药的白锦囊，捉住谢长悠的一只手，掌心朝天，锦囊落到她掌中，又摸了摸她的头顶，“这是姐姐从家乡带来的酥糖，上京城中寻不到的，你和云罗去尝尝如何？”言罢，眼神示意一旁静立的云罗，谢长悠略作迟疑，终是孩童心性，牵着云罗的手，走了出去。


    “你把她支走，是想做什么？”谢长雾抱臂而立，嘴角噙笑，凝视桑晚。


    桑晚但笑不语，边走边又从怀中取出一锦囊，打开，取出一颗奶糖，递至谢长雾唇边。


    谢长雾薄唇微张，把糖含进了嘴里，略显殷红的舌尖轻舔过桑晚指尖，她不禁心旌摇曳，速将手撤回。他舔舔唇瓣，语调微扬，略带戏谑，“不错，好吃。”


    “你这个妹妹和你关系还不错？”


    “其母位卑，她自身又是坤泽，陛下鲜少垂怜，我便留她在我身边有口饭吃。”


    桑晚浅笑，她早已查过了，月国皇嗣间，除却储君，余下几人皆与谢长雾情谊匪浅，尤以谢长悠与谢长宁为甚。而谢长雾待谢长悠，非止于温饱之恩。她的生母，不过一介微末美人，且失宠于君王，若无谢长雾的庇护，恐难活到今日。


    “我的三殿下，果真是心怀慈悲之人。”


    ‘这满上京城怕是也找不出殿下这么心狠的人了。’


    忽而，一缕熟稔之音穿耳而过，似故人低语，令谢长雾心弦微颤，往昔之语，如利刃穿心，他轻轻阖目，默不作声地步入庭院之中，见云罗带着谢长悠荡秋千，嘴角这才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似春风化雨。


    桑晚心中不解，谢长雾脸上的神色虽然瞬息万变，但她仍捕捉到了一丝微妙之处，暗自揣度，是否自己言辞有失，惹了他的不快。


    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得此中缘由，或与韩向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皇子府邸之内，两架秋千并立，谢长雾悠然步至谢长悠身畔，轻坐于另一秋千之上。自袖中取出锦袋，拈起数颗奶糖，悄然置于谢长悠的锦袋中。


    “三哥，此糖可是晚姐姐所赠？真好吃。”谢长雾以手轻抚妹妹的秀发，笑而不语。


    桑晚缓步至他身后，轻推秋千，目光温柔地落在谢长悠身上，“小悠，可喜欢这糖？”


    谢长悠笑的甜甜的，“喜欢！”


    “既如此，姐姐他日再多为你备些，想吃了来寻你三哥便是。”


    谢长雾坐于秋千之上，静观此景，嘴角含笑。


    恰此时，云影携密报而至，目光触及谢长雾，眼中带着未尽之言，抱拳恭敬言道：“殿下，有要事需禀。”


    谢长雾神色微敛，淡然道：“直言无妨。”


    云影犹豫了一番，看了一眼桑晚后，说道：“禀殿下，玉国国都已沦陷。”


    谢长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桑晚，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阳光自桑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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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倾泻而下，将她身影拉长，亦将面上神色隐匿于光影之中。


    察觉到几道带着打量的目光，桑晚轻声询问：“怎么了？为何都看着我？”


    “恭喜。”


    桑晚轻轻停下推动秋千的手，转了个弯儿，手搭在了谢长雾的肩头，掌心的温度穿过衣裳，有些热的不正常。云影见状，悄然握紧剑柄，宛如静候风暴的鹰隼，随时准备展翅护卫。云罗亦随之停下了推秋千的动作，轻柔地将谢长悠自秋千上抱起，如同守护珍宝般置于身后。


    “借此良辰，不如共同庆祝？中午想吃什么？”桑晚俯身，从背后环抱住谢长雾的颈项，脸颊轻蹭，尽显柔情蜜意。


    “红烧肉！”谢长悠的童声清脆，率先打破了宁静。


    “好啊。”桑晚扭头，含笑望向谢长雾，“你呢？”


    “红烧狮子头？”


    桑晚默然，她在心中暗自感慨，谢家兄妹果真是无肉不欢。


    此时，缠绕在桑晚颈间的小葡萄悄然睁开惺忪睡眼，精神焕发地攀附至谢长雾身上。


    烈日下，小葡萄的灵动身影忽现，引得谢长悠一声惊叹。小葡萄闻声，支起身躯，眯缝着眼，吐露着信子，审视着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然而，当目光触及那张与谢长雾有几分相似的面庞时，它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熟悉与安心，复又低头蜷缩在谢长雾的颈边，享受着这份宁静与温暖。


    ……


    后厨之中，桑晚手中的菜刀翻飞着。


    “你是认真的？”忽而，一身着红色异域服饰的人，悄然站在了她身后，面上覆着精致面具，唯余双眸露在外面，就算如此，旁人若是细瞧，定能窥见那面具之下，是怎样的天人之姿。


    桑晚眼波未动，手起刀落间，语调慵懒而深邃，“你怎么也问这种问题，我何时有不认真过？”


    “你……罢了。你要找的人，耶律奕已经抓住了。”红衣男子语带无奈，将新情报道了出来。


    “他何时能赶过来？”


    “三日之内。”


    桑晚放下菜刀，以巾拭手，言语间尽显不羁，“消息才瞒两日，便有人泄露了出去。什么时候，我手下也漏风了。去查查，找到奸细，无须禀报，即刻诛之。”言罢，回眸之际，红衣身影已消失无踪。


    使团初抵上京城之日，玉国国都便已沦陷，但因耶律奕要寻人，沈玄临才施妙计，伪造密函，以防有人走漏真实消息，想以假讯息瞒天过海。未曾想，此计竟成真，更未料，她的下属中出了叛徒。


    凤国北临柏鞠族领土，南接玉国之壤，而玉国再往南，才是月国领地。数百年来，三国鼎立，平衡着微妙的关系，今日，平衡终被打破。


    柏鞠族新可汗耶律祺泽上位后便献汗印以降，成为了凤国的附属国，玉国亦将步入消亡，凤国之疆土，一夕之间，几近倍增。


    谢嵘玉不是没想过，平衡既失，月国是否亦将步入玉国后尘？只是这些年常常大旱，百姓秋收时颗粒无收，便致国库空虚，国力不济，他就算有心想战，也没有资本再涉足此等纷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