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嵘玉端坐于书案前，手执密函，眸光深邃，“老三的事，你怎么看？”随即对侍立一侧的赵公公轻挥袖袍，示意将密信呈予面前站着的男人。


    甘险恭谨接过，目光掠过带着血渍的宣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缓缓将纸折起，悠然说道：“陛下，老臣以为，三皇子此举，实为辱没皇室颜面。但，若能以一己之力，平息两国烽烟，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卿之意，莫非是让朕袖手旁观他与人苟且之事？”谢嵘玉语调淡然，却隐含锋芒。


    甘险轻叹，眼含深意，道：“老臣虽不知三殿下何时与凤国攀上了关系，但时局艰难，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军力不振，此时当以和为贵，静待时机。若他们二人果真情深意笃，三殿下赴凤国联姻，不失为一良策；即便女君未将这露水情缘当真，三殿下能稍作拖延，亦属上策。”言毕，他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之光，续道：“区区一坤泽，便能化解干戈，月国何须劳师动众？”


    谢嵘玉闻言，面色微沉，冷声道：“他是朕的亲生骨肉。”


    甘险笑容不减，反驳道：“殿下既是陛下之子，亦是陛下之臣，更兼月国三皇子之尊，然于陛下江山社稷而言，不过一无用的坤泽。”殿内气氛骤紧，二人对坐，空气凝重如铅。


    忽而，谢嵘玉放声大笑，声震屋宇，“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老狐狸！所言极是！若以老三的联姻，能换得凤国不将战火波及月国，亦算他此生不负皇室之恩，享尽荣华二十载。


    甘险附和道：“陛下圣明，殿下能为国分忧，实乃幸事也。”


    离开尚书房后，甘险漫步于离宫的长廊之上，甫出宫闱，即见一辆三驾马车静候着，其侧赫然写着‘韩’字。无需深究，宫门之外，敢拦当朝太尉者，唯丞相府人丁。


    “陛下与你所论何事？”


    “还能是什么，三皇子身上的传闻罢了。”


    “呵，此事已传遍市井，沸沸扬扬，可能当真？”


    甘险轻举茶盏，热气袅袅而上，悠然吹散，“初时仅为宫中不起眼的流言蜚语，未料今日，陛下布于王府内院的十个暗探，九死一伤，伤者拼死传讯，未及校事处细询，便气绝身亡。”他轻啜一口杯中茶，接着说道：“此事于你，岂非一桩乐事？向明若是知道了，也好断了他的念想，早早与晴儿完婚。”


    韩书谦面色凝重，颔首应之，片刻后又长叹一声，“我仅有向明这一子，若陛下宽宥谢长雾，留他一条性命，我又何尝不想全了孩子的心思。可偏他是谢、宁两家棋局中必弃之子，我想保下他，即与圣意相悖，犯上抗旨，挑战皇权。”


    “世人皆知谢长雾为乾元之身，陛下若怜而释之，你就愿意向明被世人戳脊梁骨？”


    “两情相悦，又岂会在乎身份上的差异。”


    韩书谦的眼神格外中带着丝丝哀伤，似乎，想到了被困在宫中的那个女人。


    ……


    韩向明刚刚踏进书房，见一向慈爱的父亲面色凝重，心中顿时不安了起来。


    “向明，为父适才入宫，与陛下共议你的婚事。定于下月十五完婚。”


    韩向明闻言，惊若梦中人，婚事骤然而至，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怔愣片刻，旋即躬身行礼，欲语还休，“父亲，如今校事处……”未待言毕，韩书谦已开口温言相劝，“你与齐家晴儿，自幼青梅竹马，十三岁便定了亲，今朝她已二八芳华。若再拖延，恐损齐家颜面。我已代你求旨赐婚，晴儿多年守候，如此也不算辜负她。”韩书谦深知其子心结，故而此番言辞，意在点醒他。


    “……儿子明白了。”韩向明语毕，步出房门，恰遇来叫他们用饭的韩七七，她轻声唤道：“哥，母亲唤你和父亲用饭。”


    “七七，校事处尚有公务，哥得往校事处走一趟，你代我请父亲去吧。”韩向明嘴角处的笑容很是生硬，看着倒不像在笑，而是要哭了。


    韩七七心中疑惑，方才在书房门口,明明听见家中要有喜事，兄长何以面露哀愁？她不解其意，只能默默目送兄长离去。


    韩向明则恍若游魂，步履蹒跚，直至听见不远处传来欢声笑语，方将他拉回现实。


    “晚姐姐，再高些！”稚嫩的童声，清脆悦耳，如春风拂面。韩向明身形微动，抬头看去，是三皇子府，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足尖轻点，便已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府，隐身树后，静静看着。


    察觉到有人潜入了王府，桑晚心弦微颤，一股与韩向明同源的功法气息悄然弥漫。她嘴角轻扬，一抹狡黠浮现，“姐姐累了，让云罗来吧。”


    此时的谢长雾，正立于一侧，一手举着装满梅子的碟子，一手臂弯轻抱，笑着观望众人轮番推秋千陪谢长悠玩。


    桑晚踱步至谢长雾身旁，玉臂环抱住他纤细的腰肢，脸颊轻贴其肩，语调慵懒而缠绵，“胳膊好酸哦，喉咙也好渴。唉......我真可怜，没有茶润唇，亦无人喂梅子解馋…”言犹未了，一只白嫩的手便将梅子递到了她唇畔，她笑着，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掠过树后，与那双阴鸷的眼睛对视着。


    随即，桑晚以指轻勾谢长雾下颌，使他面向自己。二人唇齿间，半颗梅子便成了嬉戏的媒介，情意绵绵，难以言喻。云罗三人背对此景，浑然未觉，而这旖旎画面，便尽数落入韩向明眼中，他心里五味杂陈。桑晚那含笑的眼神，犹如利刃，深深刺痛他的心，可他不解，自己究竟为何妒忌。


    未待桑晚再有举动，谢长雾已将她轻轻推开，小葡萄骤现在她眼前，它脖子上竟卡着一颗梅子，谢长雾语调神情略显慌乱，“它被卡住了，怎么办？”


    桑晚悠然一笑，“没事，过会它自己就会吞下去。以前吃肉的时候，它也是这样。”


    谢长雾心下稍安，复将小葡萄轻绕颈间。


    等到桑晚再看向那树时，已是人去楼空，低头的瞬间，她唇边漾起一抹淡笑，料想不久，韩向明与齐晴儿赐婚之讯，必将沸沸扬扬地传遍上京城。


    齐晴儿，户部尚书的掌上明珠，齐家的瑰宝，自幼才名远扬，与谢长雾等皇嗣共在太学的德善堂，同窗数载，情谊匪浅。十三岁与韩家定亲，今已碧玉年华。


    桑晚虽未与这位才女见过面，但也深知韩向明不是她的良配，韩家被斗倒，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惜，遇人不淑，恐累及娘家。


    “你与齐家千金情谊如何？”


    “晴儿？”


    “嗯。”


    “我等自幼相伴，自然视如胞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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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长雾疑惑的接着问道：“你问她，是有何事？”


    “没什么，我在想，日后是否留她一命。”


    “你想对月国出兵？”


    “原来是确有此念，但是现在，看你的意愿，若你想做君后，四日之内，我便能出兵。若你不想呢，等你登基，我们就可以签合盟书，共缔和盟之约。”


    谢长雾凝视桑晚真切的双眸，她似乎是认真的？他不禁心生疑惑：为什么？为什么呢？时至今日，她还能从一个失势的皇子身上得到什么。


    看着谢长雾望向自己的眼神，桑晚笑了笑，知道自己对他的好有些猝不及防，只是让她忍着不对他好，属实是有些为难。


    ……


    夜幕低垂，举行宫宴的润雪殿灯火辉煌。


    玉国覆灭之讯，迅速席卷了上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无论皇亲贵族，平头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玉国皇室血脉，皆化作了宫墙内的幽魂，无一活口。而兵丁与老弱妇孺，仍翘首以待桑晚的裁断。


    “小晚，真乃年轻有为，月国刚刚撤军，你手下的兵便已破城而入，威震四方。”席间，赞美之词如潮水般涌来，桑晚内心虽已不胜其烦，然面上仍维持着谦逊之态。


    恭维的话听了一波又一波，谢嵘玉真正想问的才浮出水面，“小晚，之后你准备如何呢？”


    “谢伯伯所问，莫非是想探我军是否会挥师月国？”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唯谢嵘玉含笑而不语，似在静待下文。


    “谢伯伯宽心，我军将士，方历血战，已尽显疲态，非短时内可复。再者，若无变故，自当养精蓄锐，不再轻易会出兵。”


    桑晚之言，半真半假，原来的计划是将耶律奕的狼师换下来，撤回凤国境内，伪造和局的假象。再由尤淮川率领尤家军，埋伏在玉国与月国连接处的边境，伺机而动。


    月国国都上京城，与玉国边境不过隔着五座城池，轻松可取。而今，月国粮仓不丰，兵马未壮，钱粮皆缺，实为他们最不愿见战火。


    宫宴之上，众宾皆怀异心，谢长雾不愿看他们勾心斗角，便举杯独酌。忽而，他眼眸轻抬，不经意间与韩向明深邃的目光交织。


    那眸中，充斥着怒火与怨恨，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风暴。谢长雾心中微动，却是不解其意，只觉此人今夜似与平日里很是不同。


    发什么疯？谢长雾今日心情不错，不想理他，移开视线，却意外撞进了桑晚那温柔如水的眼波。此情此景，让他不禁暗叹，或许今夜，他果然还是该称病告假来避席。


    “听说，小韩大人与齐家千金即将缔结良缘？真是太巧了，朕恰从凤国携来一对鸳鸯玉佩，未曾想竟能适时赠予有缘人。”桑晚轻启朱唇，与虞桉交换一记默契的眼神。随即，后者挥挥手，侍者便将那玉佩恭谨呈上，置于韩向明面前。


    “此乃朕与……的心意，小韩大人可一定要收下。”


    桑晚和谁的心意，场中众人虽心知肚明，却无人敢轻易点破。


    察觉到无数火辣辣的视线，谢长雾终于舍得从饭碗里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环视一圈，对上一道道带着深究与审视的眼神，心中疑惑极了。移开目光，却随之再次对上韩向明怨毒的眼神。


    他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