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铁交鸣声渐歇，店家这才扒着桌子小心翼翼探出头，窥了半晌，见禁军确已远去，这才佝着腰朝身后招了招手：“三位姑娘且宽心，都走了！”


    桑晚掸了掸素锦襦裙上沾染的浮尘，心下暗恼：这些皇亲国戚纵马过市，把街上的黄土都卷上了天，染脏了衣裙，实属可恶。


    “哎！”刚在心中暗自抱怨，忽觉袖底生风，抬眼便见个侍卫模样的人撞落了她掌中青团，还未及发作又被颜婳扯着蹲下。


    “殿下，圣驾已经出城了。”


    “嗯。让云罗好生照看着悠悠和长宁，莫叫她们在御前坏了规矩。”男子声线清冷如碎玉。


    “是。”


    路旁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桑晚仿若未闻，只满眼心疼地望着掉落在地的青团，挪了几步，正欲探身去捡，想看看还能不能吃，可没等动作，便忽见一只玄色官靴碾过，青团登时化作泥中翠。


    颜婳眼疾手快捂住她檀口，硬生生将“直娘贼”三字堵在喉间。


    “呜呜……呜呜呜呜……”


    街上传来靴声素素，谢长零驻足回首。空荡荡的长街唯有清风卷着残叶，方才那声呜咽倒像是幻听。少年亲王蹙了蹙眉，扶着云影登上鎏金车驾。


    待马车离去，店家再次抬头张望，片刻后，对她们说道：“快起来吧，这次是真的……”


    话未说完，忽闻街角又起銮铃。这次来的是明黄步辇，十二三岁的蟒袍少年端坐其间，腰间蟠龙玉带在暮色中泛着寒光。


    桑晚攥着仅剩的青团霍然起身，那店家慌得又要来拽，却见这丫头反手摸出张昆仑奴面具。但见青影一晃，竟在禁军合围前掠走太子，惊得颜婳手中银针险些脱手。


    幽巷深处，尊贵的太子殿下望着眼前少女，喉间发紧：“本宫乃.....”


    桑晚微微俯身，捏住他的脸颊，压低声音问道：“说！叫什么名字？”


    “谢……谢长禹……”男孩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谢长禹？似乎有些耳熟，不过管他是谁。


    “管你是龙是虫。“桑晚指尖寒芒吞吐，堪堪抵住少年咽喉，“两个青团十文钱，现银还是飞票?”男孩满脸震惊地看着她，似乎难以想象她是如何突破一群禁军护卫将自己带走的。


    太子殿下本以为这劫匪知晓自己的太子身份才会劫持他，可如今看来，这人似乎是有些傻气。但想着自己不会武功，能不招惹便不招惹，于是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只找出一两银子，便递给了桑晚：“一两银子，行吗？”


    桑晚接过银子，放入衣襟，又掏出自己的钱袋，数了数，将多余的银子取出，剩下的扔给谢长禹：“找零，不谢。”


    谢长禹还未及开口，便听到侍卫的呼喊声：“殿下在这儿！”


    桑晚见状，迅速掏出三枚烟球，掷于地上，随着“砰”的一声响，烟雾弥漫，她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谢长禹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消散的烟雾，蹲下身子，捡起地上被遗落的面具，心中暗自思忖：这姑娘真是奇怪。


    桑晚咬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青团，笑得眉眼弯弯。颜婳在一旁无奈地扶额，暗自后悔带了这胆大包天的丫头出来。


    “你做事也该有个分寸！那可是……”颜婳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当朝太子！”


    桑晚满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咽下最后一口青团，说道：“太子又如何？谁还不是中宫嫡出呢。”


    “这岂是嫡出与否的问题？咱们如今在人家的地盘，若是你被抓了，师父该如何向你父……父亲交代？”父皇二字刚到嘴边，颜婳连忙改了口。


    “知道了，知道了。”桑晚随口应道，那模样显然是将她的话左耳关上右耳没进了。


    颜婳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带着二人去寻客栈。


    那叛徒的线索一时半会儿难以寻到。是夜，桑晚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望着街头的繁华景象，心中暗自想着：这月国，似乎看起来比凤国差了一点。


    突然，一道剑光闪过，吸引了她的注意。定睛一看，竟是地煞剑！那持剑之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望向她所在之处。二人目光交汇，那人提剑便跑，桑晚毫不犹豫，立即翻窗追了上去。


    顺着男人消失的方向，桑晚迅速翻墙进入了一座院子。刚落地，便见一人持剑朝她面门刺来。她侧身躲过，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力一折，只听“咔嚓”一声，手臂折断，剑也随之落地。为防他呼救，桑晚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往墙上狠狠一撞，那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人昏厥，她取出随身带的药丸和绳索，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又掰开他的嘴，将药丸喂了下去，确保他三日内不会苏醒。做完这一切，她才抬眼打量四周，看看自己究竟追到了何处。


    走在院中，桑晚拨开树叶，只见屋内一人借着月光和烛火，低头专注地雕刻着木雕。她隐匿在黑夜之中，肆无忌惮地看着人完成木雕，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身着淡紫色中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长发披肩，面容清秀冷峻，雌雄难辨。不知为何，她突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响起，仿若雷鸣，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心口，心中疑惑，这心跳为何如此之快？以往从未有过这般情况。


    屋内的人收起木雕，桑晚见状，刚想抬脚跟上去，便被颜婳一把拉住，躲在了树后。桑晚指向地上的男人，颜婳点点头，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离开前，桑晚依依不舍地看了屋内的人最后一眼，随后，扛起地上的男人，与颜婳一同翻墙离去。


    回到客栈，桑晚将男人丢给颜婳，便匆匆跑到林霜霜的房间，拉着她坐在椅子上，急切地说道：“霜霜，快给我把把脉！我方才心跳得厉害，是不是中毒了？”


    林霜霜诧异地挽起她的袖口，搭上脉搏，仔细诊断后，疑惑地看向桑晚：“并无异常啊，只是心跳确实有些快。”


    “你们方才发生了何事？”林霜霜接着问道。


    “去追那个叛徒了！追他的时候，我翻进了一座院子，看到了一个美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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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他的瞬间，我的心跳就突然加快了！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桑晚满脸困惑地说道。


    林霜霜怔愣须臾，随即噗嗤笑道：”这病症唤作相思劫，无药可医。“


    “你这是爱上他了。”颜婳倚在门口，附和着林霜霜。


    桑晚迷茫地转过头，重复着她的话：“爱上……他了？”


    “爱是什么滋味？”桑晚喃喃自语道。


    林霜霜和颜婳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惊愕。还是林霜霜忍不住先开口问道：“你不是和陆小公爷……”


    “是一样的吗？”桑晚托腮望月，“从生哥哥待我好，便如春日晒背般熨帖。可方才那


    人……“指尖无意识描摹空中轮廓，“像是三伏天饮了冰泉水，五脏六腑都透着清亮。”


    檐角铜铃被夜风撩得叮咚作响，三位女子对坐的厢房里浮着沉水香袅袅青烟。颜婳素手拢了拢茶盏边沿，忽地抬眼望向桑晚：“师妹与陆公子相识经年，可曾有过片刻念想，要与他一生一世？或是......”她指尖轻点心


    口，“今日这般心悸难平?”


    桑晚怔了怔，鎏金烛台在她眸中投下细碎光影。往事如走马灯般掠过：幼时初见陆从生递来的桂花糖，十岁生辰他赠的鎏金匕首，上元灯会并肩踏过朱雀长街......记忆里那人眉眼总是温润含笑，却仿佛隔着重峦叠嶂的云雾，始终触不及心底最深处那方寒潭。


    “世人皆道我与他是良缘天定。”她摩挲着袖口银线绣的缠枝莲，“可那些金风玉露的说辞，倒像是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本。”烛火哔剥声中，她终于摇头。


    分明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偏生比不过今夜惊鸿一瞥时，那缕发丝掠过心头掀起的惊涛骇浪。


    颜婳执起青瓷茶壶，琥珀色茶汤注入盏中漾开涟漪：“情字如人饮水。有人求的是朝朝暮暮柴米油盐，有人图个惊鸿照影刻骨铭心。”她忽地轻笑，“当年我在雪原遇见个猎户，他烤的鹿肉能香透十里松林——可若真要与他生儿育女......”尾音消散在窗棂漏进的月色里。


    桑晚望着茶盏中浮沉的碧螺春，恍惚想起陆从生总爱用天山雪水烹茶。这些年他们闲暇时，踏遍三山五岳，看过大漠孤烟江南杏雨，却从未在某个客栈歇脚时，生出“若在此处结庐而居”的痴念。


    “我先前还奇怪，你怎会如此迅速地从一段感情中走出，原来是因为爱得不够深，只是些许喜欢罢了。”


    “他于你而言，不过是人生某一阶段的玩伴，是可以轻易舍弃的。”


    颜婳说完，看向桑晚，见她双手抱头，口中发出低吟，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桑晚晃了晃混沌的脑袋，看向颜婳：“师姐你最后说什么？我没听清。”


    颜婳摇了摇头：“无事，你先歇息吧，咱们明日一早便启程离开。”


    桑晚点头应下，离开林霜霜的房间，回到自己屋内，坐在床上，想起不久前见到的那美人，不禁捂住心口，双颊泛红，缓缓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