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再往南行，瞧一瞧江南的景色？”


    池边水榭，柳裁执团扇挑起纱帘，轻移莲步，进入水榭。她斜靠在美人靠上，手上摇着扇子，一双眸子透过琉璃花格，遥望穹顶几点繁星。


    水榭通透开敞，但夏季水边蚊虫极多，裴寂便着人用细纱将水榭围了起来，如此既能乘凉赏景，又能避免被蚊虫叮咬。


    要不怎么说他会享受呢！


    裴寂丢了鱼竿，三两步迈过台阶，跟着柳裁进了水榭，挨身坐下。


    “还是回京吧，有事要处理。”


    柳裁停下手上动作，讶然问道：“何事？你不是想要四处游玩看风景么，如今美景尽在眼前，怎的又不要看了？”


    从她手里抽过扇子，裴寂晃着扇面扇风，笑道：“什么景能有你重要，兄长已经安排好人择日往你家去提亲了，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游玩，一心想着怎么赶紧把你娶回家呢！”


    良久不见人回应，裴寂捏了捏她的手腕，问道：“怎么不说话？”


    垂首掩面，柳裁心口跳动得厉害，千言万语挤在口中，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水榭中没有掌灯，外头也只有几点星光，否则当能瞧见柳裁面红耳热的模样。


    裴寂将扇子随手一丢，摸到她的脸，往自己跟前捧，一直能触到她的呼吸，才哑着声问道：“说，要不要嫁我？”


    她很是羞涩，虽然俩人早就谈论过无数次婚假之事了，没想到临头时候，竟然还会羞赧。她说不出口，只好点头又点头。


    “要说出来。”


    柳裁瞪着漆黑的眼眸，小声道：“我都点头了。”


    裴寂无赖道：“太黑了，看不到。要不离近点。”


    这一近不得了，气息交缠到一处还不算，又要把人拉扯着往怀里抱，搂搂捏捏好一会儿不愿撒手。


    挣扎许久，直到裴寂松了她的口，往下探去的时候，柳裁才终于得空缓了口气，一面推拒着他的手与口，一面颤着身与声问道：“何时回京？”


    “明天。”裴寂百忙之中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心里开心快活极了，道她也是如此心急么！


    “时间未免太赶，再过两三日吧。”柳裁躲过他的唇舌，趴在他身上，双手挂在他肩膀上，不愿再起身被他胡乱揉捏。她央求着商量道，“昨日我妹妹来信，大约明日到外祖父家。唔……你别言而无信。”


    裴寂从她颈窝处抬头，咬着她的耳垂，气喘吁吁。他不解地问：“什么言而无信？”


    “你方才说的，不过说说话而已，怎么这般动手动脚。”柳裁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喘得又稳又平和，但还是忍不住嗔骂起来，“这里是我外祖父家，不是你肃王府，你就不能规矩几天么？”


    “我想规矩来着，你在我跟前晃来晃去，我眼花缭乱，脑子哪里还能克制持礼，只好放肆些了。”


    “呸，少狡辩！”


    柳裁拧了一把他仍旧搭在自己腰肢上的胳膊，等他吃痛的时候，跳下他的身，团扇也来不及捡，转头跑出水榭，低声又骂他道：“这几日老实点，再敢如方才那般放肆，被人窥了去，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


    说两三日启程返京，在裴寂急不可耐的催促下，足足过了六日，才迟迟地说要往京城去。


    因成亲是喜事，也顾不得许多，先和周老爷子透露了情况，与周家人商定好，柳裁裴寂先行，柳惊春和泗水等人随周家人于一个月之后启程，不耽搁八月份的婚期即可。


    两人带着几名侍卫，行得不疾不徐，裴寂倒是耐得住性子游山玩水了。


    此刻柳裁方恍然大悟，这家伙戒口返京，分明是只想和自个儿看山看水，着实是稚童一般的心性。


    走走停停，一直到七月初，方至京城。


    略略休息一日，柳裁带着礼物到迎客八方，展红镜不负所托，将食铺经营得极好，另外女塾也办起来了，有十几个女童被家人送来读书，一半的女童跟着吴雪案学习经商之道，另一小半跟着绣工师傅学习刺绣活计。


    陈霜枫还是一如既往地活泼，到了饭点，抢着给柳裁摆饭，汇报她不在的日子里，她的姐姐研制了什么新菜色，夫子教课进展，吴雪案又是如何教她们算账以及《陶朱公商经》学了几页等。


    直到裴寂出现，吓得吐着舌头跑远。


    宗正寺和太常寺已按照亲王婚娶的旧例，拟好了聘财清单，他便拿着礼单询问柳裁是否满意。


    柳裁方看到聘金黄金二百两，锦帛五百匹时，便合上了礼单，之后一长串的玛瑙珠宝，实无必要再细瞧了。


    她真的没有不满意的。


    “我瞧着聘金可以加上个两倍，其他的珍珠玉石，王府库房里也堆了不少，我亦想加上去一些，但宗正寺里的那帮老顽固只知道守规矩，说已经按照陛下娘娘的旨意加了许多的财物。


    但我看着还是委屈你的，便想着从我自己私库里出一些，但他们只晓得摇头，说不合规矩。真是气煞我也，本王成亲，倒要他们做主了，看我回头不参他们一本！”


    柳裁摸着礼单咂摸了一会儿，结个婚，真的要发财了，亏她以前费劲心力地从楚星辞嘴巴里扣银子，辛辛苦苦扣下来的几个铜板，跟礼单相比简直九牛之一毛。


    虽然她出嫁，楚星辞再也没理由扣着她母亲的嫁妆了，但是就算加上那些铺子，也不够看的。


    她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裴寂奉茶后，笑着道：“你方才说的那些宝贝，不如你私下给我如何，不要走礼单，直接入我的私库。”


    裴寂点头，喝了一口茶水后，忽又蹙起了眉，他犹记得当初她是如何骗他送钱帛给她的事情，不免担忧她狮子大开口，要一口吞掉他的钱财，不会又在琢磨什么事儿吧！


    他狐疑地问道：“你该不会拿完钱财便悔婚吧？”


    柳裁“啧”的一声，夺过他手里的茶盏，斥道：“说什么混话呢，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我能跑哪去？”


    重新夺回茶盏，裴寂不放心地道：“倒是这么个理儿，但是你太狡猾了，我不放心。”


    杏眼一瞪，柳裁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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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舍得，方才都是说大话哄我呢！你最爱哄我了。”


    裴寂直呼冤枉，他辩解道：“你是真会拿捏我，有求于我时给我戴高帽，把我架在云里下不来，现下我不过理亏一句，便千错万错了。”


    柳裁扬起团扇遮住半张脸，笑道：“便是你无错了？”


    “自是有的，总不能是阿宝你的错。走吧，去咱们王府库房瞅瞅去。”


    王府库房很大，比柳宅的两进院落都要宽敞大。


    除了裴寂的私库外，还有专管王府日常开销的公库、存放亲王府兵甲胄等的武库、收藏经史子集以及字画的典籍库。


    公库、武库很是无聊。


    但私库所藏简直让柳裁大开眼界，成箱的金银珠宝竟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西域进贡的缠丝玛瑙，等人高的红珊瑚、南珠、沉香奇楠、象牙犀角，甚至还有许多认不得的宝贝。


    “这是何物？”柳裁指着一朱漆戗金锦盒问道，锦盒内置着一方三尺大小深邃如夜空一般的石头，深蓝色里散着点点金色颗粒，非常漂亮，好似谁人挖下来的夜空一角。


    “青金石，又叫金精。”


    “真好看！”柳裁目不转睛地叹道。


    “从现在起就是阿宝的了。”裴寂笑眼瞧着化身财迷的柳裁，问道，“要搬走吗？”


    柳裁眼睛放光，惊喜确认：“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所有的东西，阿宝只要喜欢，尽可以搬走。”


    她想要搬走的东西太多了，所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她都想要。


    然冷静下来掰着指头算算，不满一月她就要嫁进王府了，到时还不是要再搬进来么？


    柳裁摇着脑袋，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两眼，仿佛能把它看进眼睛里带走似的，“还是先放在这吧！”


    “搬不搬以后都是你的。”


    典籍库在私库隔壁。


    库里收藏的书画十分繁杂，除却经史子集，另有游记、算筹、天文历法、建筑、水利，甚至还有相术占卜之书，包罗万象。


    “王爷学识真是渊博。”柳裁立在一排排书架前，望着一部又一部塞满了书架的书，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傻阿宝，这些都是收藏而已。”裴寂牵住她的手，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


    柳裁转头看向跟前的男人，眨眨眼睛，俏皮地问道：“王爷哪个类型的书没看过？”


    “似乎，都有涉猎。”裴寂突然笑了起来，“无聊的时候，会找一些书来读。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人很是无趣，又不爱跟皇兄和那些伴读们玩，便只好一个人躲起来读书了。这里头有许多的书，都是那时候陛下赏赐的，后来开府，便都搬来王府了。”


    柳裁明白他口中说的“人很是无趣”乃何意，不过是性子喜静不喜言笑而已。


    回转身，她抱住裴寂，真心缱绻道：“我觉得王爷甚好。”


    “吾亦觉阿宝甚好！”


    裴寂回抱住娇小的人儿，他十分欢喜，此地曾是他的天地，给她看了，她觉甚好，并不笑话他刻板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