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气温三十有五，程亿却感到后背起了一阵凉意。


    刚刚他家的豪车跟他的豪妈不会是把他给暴露了吧？


    陆虞看见了多少？又会怎么联想呢？


    短暂两秒对视：“陆总，您打完电话了，”程亿迅速调整出淡定的神情，走到车前拉开后座门，“请上车吧。”


    他决定了，逃避。


    主打一个“只字不提”。


    陆虞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上了车。


    程亿坐进驾驶室，刚系好安全带，就听后座男人问：“你的人脉很广？”


    “哈？”程亿装傻充愣。


    “宾利车主如果没认错的话，应该是程胜集团的CFO云婉女士。”


    “……”


    该来的还是来了，程亿没能逃避得了，只好在脑子里飞快地给他的豪妈找新人设。


    “……她居然还是CFO吗？从来没听她说起过，哦，云女士是我之前在美容院打工认识的，说我长得像她儿子，非让我认她当干妈。”


    富婆干妈与都市隶人打工仔，他自纠自查了一遍，又补充，“干妈今天是来这边办事的，知道我找到工作了，顺便来看看我。”


    陆虞从后车镜里看他，没有镜片遮挡的眸子看上去更加幽黑与深邃。


    “你脸怎么红了。”他话锋忽而一转，又问。


    程亿愣了愣，“因为热啊。”


    边说还边配合着解开了衬衣的两粒扣子：“陆总，你不热吗，我看你穿得也挺多的。”


    “……”


    后车镜照出青年修长的脖颈，皮肤被阳光照得白皙清透，解开的领口处隐隐可见锁骨的轮廓，陆虞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


    “开车。”他说。


    程亿应了一声，以20迈的速度开出了公司。


    十分钟后，陆虞开始捏眉心。


    “一定要跟在那辆三轮车的后面吗？”


    “呃那我也不能直接轧过去。”程亿争辩得有理有据。


    陆虞：“……”


    陆虞：“你是不是不行。”


    靠！程亿心梗。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您要说我车技不行，那我有点同意。”他一丝不苟地纠正。


    要说他确实没开过几次车，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是。


    区分油门和刹车还是用比大小的方法区分的。


    小的是油门，大的是刹车。


    “那刚才为什么不说。”陆虞用余光感受着两侧嗖嗖超越他们的电瓶车。


    程亿抿了抿嘴，吐出幽幽莲香：“打工人哪里敢长嘴，怕你炒我鱿鱼，怕我不能再给你当助理~”


    “……”


    空气静默了片刻。


    “停车。”陆虞在后座命令说。


    程亿睫毛一颤：“您要干什么？”


    玩归玩闹归闹，别真拿炒鱿鱼开玩笑。


    陆虞解了身上那根完全不可能用到的安全带：“你说我要干什么，我要开车。”


    呼……


    原来是要亲力亲为，虚惊一场，虚惊一场，程亿捋着心口安抚他那颗受惊的心脏。


    看来他的上司并不是那种事逼，一言不合就要炒人家鱿鱼，比他上辈子遇到的那些狗逼领导都要强。


    程亿超长发挥实力靠边停车，只花了十五分钟就停好了。


    陆虞花光了最后一分耐心，下车甩上车门，把驾驶室的人赶去了副驾驶。


    车子再次启动，速度70迈，终于让人不怀疑它是辆车了。


    行驶了二十几分钟，导航显示目的地临近。


    程亿看到他们驶入了一片商务写字楼群。入口标识牌显示：XXX人工智能产业基地。


    车一停，正前方大楼里就走出了几位西装人士。他们热情地跟陆虞问好，看到程亿，也礼貌地打了招呼。


    这栋楼的一至三层是一家叫做RWSE的公司，主做APP应用与开发，是陆拓时代的合作商。


    上半年RWSE新开发出了一款虚拟现实APP游戏，陆拓时代负责供给游戏感知设备以及虚拟现实技术的其他交互外设。


    今天陆虞是来看看进度的，顺便让未曾接触过这款新游戏的小助理体验一下，谈一谈用户感受。


    “啊！恐怖游戏？”程亿听完膝盖都软了，他这个人该大的地方都大，唯独胆子是个例外。


    大学时半夜跟室友看恐怖片吓出了心脏病，唯一拒绝过加班的日子就是鬼节当天。


    “我体验……意义不大吧，我从来没玩过VR恐怖游戏。”他努力推辞。


    “要的就是没玩过，”陆虞说，“技术工程师要来我没同意。”


    程亿：“……”我谢谢你。


    VR恐怖游戏是要求玩家通过VR头显设备，充分沉浸在恐怖场景中。喜欢的人会肾上腺飙升，但胆小人士，怕是能直接尿了。


    “要不陆总你作我搭子？”推辞不成，程亿退而求其次，“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就算死了也有人给我收尸。”


    周围人都惊了，这小助理想法挺多，让老板陪玩，还让老板帮着料理“后事”。


    数道目光聚焦到陆虞身上，后者默了几秒，居然点头了：“给我拿装备。”


    这款恐怖游戏名叫《你看见我的姐姐了吗？》


    听名字还不觉得有什么，带上头盔进入游戏场景后，程亿才真正体检到什么叫“沉浸式恐怖。”


    他跟陆虞身处一座荒芜废弃的老式女校，里面的建筑已经拆了大半，只留下一栋破败的宿舍楼，楼内墙体斑驳脱色，灰扑扑的墙面上用大红油漆写了几个大字：“危险！禁止入内”。


    手里的小手电筒是唯一照明物品，时不时就熄灭一下。音效更是阴森渗人。


    程亿只体验了短短几分钟手心就开始冒汗了，操作手柄都不那么灵敏了。


    “陆总，你还在的吧。”


    这是他三分钟内第四次发问了。


    “你不是能看到我吗。”陆虞淡声说。


    “是能，但我不敢随便乱看。”程亿说得像看黄花大伙子的胴体似的，默了默，又颤声说，“很难想象你如果不陪我一起……”


    “还有别的东西陪着你。”陆虞接话说。


    “……！”程亿狠狠抖了两下。


    不等求搭子别说大实话，突然，手电筒灭了。


    原本就昏暗的环境霎时间漆黑一片，他只转了个头的工夫，就看见一道血校服的背影在他眼前闪了过去。


    嚓——嚓——是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非常清晰，非常逼真。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几乎已经到了他身后，甚至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后颈轻轻吹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亿心如鼓擂，几乎无法正常呼吸，汗毛一时间全部起立，后背被汗水浸湿。


    恐惧下的本能让他一下子扑向身边的陆虞，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他不知哪个部位的身体。


    陆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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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陆虞也被吓了一跳。


    让程亿吓的。


    游戏里的女鬼不恐怖，突然从背后抱住他的人才恐怖。


    这种极其少有的零距离肢体接触让他感觉非常不适应。


    他拧眉扶了下被撞歪的头盔，腾出一只手把青年扣在他腰间的手掌摘下去，又往旁边撤开几步距离，避免对方再像口香糖似的的粘上来。


    程亿当然能感觉到上司的排斥，也知道自己这般生扑，该是一件多么尴尬多么羞耻的事。


    但此时害怕的情绪正持续上头，像张大网似的把他牢牢捆住，他实在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不起，理解一下……”他嘴里喃喃道着歉，脚底下却跟着陆虞同频挪动，一次又一次迫使两人零距离。


    不管是胳膊还是手还是腿还是胯骨，能挨在一起就行，因为只有感受到人类温热的肉，体，他才能够踏实。


    就这样，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最后俩人都快移出游戏体验区了，周围一众人全部看傻了。


    我的天，这是助理吗，这是挂件吧？


    不是，怎么好像在恐怖游戏中生出了一种磕到了的错觉呢！


    正磕着，忽然就听屏幕中传出“砰”得一声枪响。


    所有人瞬间住脑：“咋，陆总把挂件一枪崩了？”有人悄声问。


    “没，”其中一人看明白了，“陆总自己崩了自己。”


    哇噻！这格局，这情谊，感天动地。他们怕不是磕到真的了吧！


    周围人激动搓手，程亿也心潮翻涌，涌出了劫后余生的感动。


    他的上司好仁爱，好善良，宁愿嘎了自己，也不牺牲他这个小助理。


    哪怕刚刚他还那么没有边界感地冒犯过上司的身体。


    “谢、谢陆总不杀之恩，”程亿还有些喘不过气地说，也难得感性，奉上一缕鲜活的彩虹屁，“您博大的胸怀让人敬佩，大爱无言却永昼。”


    陆虞瞥了他一眼，冷声：“想多了，我本想一枪崩死你，方向偏了，没射准。”


    程亿；“……”


    程亿：“……………………”


    回去的路上，车内一片沉寂。


    全程就只发生了一次对话，还是极简风。


    “回去写一份用户体验报告。”


    “哦。”


    程亿这会儿脑子里还想着陆虞的那句“一枪崩死你”，这狠人的铁石心肠他今天也算是领教了。


    就只强抱了一下，就要他吃枪子。可想要是真跟陆虞对着干，结局会是怎样的惨烈！


    他庆幸自己是带着剧本穿过来的，或许以后除了当防火墙，男主大腿抱得紧一点才更保险。


    车子行驶了十几分钟，过了一个十字路口，陆虞把程亿放到路边的公交站台让他独自回。


    而他则开车回到了家里。


    “嗯？哥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年轻男孩见他进门好奇问。


    “换衣服。”陆虞简短说。


    他衬衣的袖子被程亿抓皱了，皮鞋也被踩了两脚。


    “诶哥，你脖子怎么了。”眼尖的陆弟一指他的侧颈，靠近喉结处有一道不怎么明显的痕迹，好像是指甲印。


    陆虞微微皱起眉，走到镜子前看了眼。


    “哥，你是跟人干架了，还是跟人干了。”陆弟笑嘻嘻玩笑道。


    陆虞冷冷瞥他，对着镜子把POLO衫的衣领立了起来：“让猫挠了。野猫。”他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