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度过一轮用餐高峰期，伊芙不再为当众变成另一个人提心吊胆了。柜台边的电子钟跳过九点，店里已经空空荡荡，她清理干净一大堆可乐脚印，正哼着歌冲洗拖把，便听见大嗓门的莫妮卡在外边嚷嚷。


    “伊芙，你男朋友来了！”


    “不不不，我只是个朋友。”


    迪克本人比透过屏幕更英俊，声音也比通讯中更好听。他买下大概六七人份的食物，基本扫清了店里的余货。


    显然与她同感的莫妮卡一边备餐一边努力跟迪克调情：“你看，你是个漂亮男孩，而且又是个朋友，没人会反对‘男朋友’的提法。”


    “噢，那么我是要有新女朋友了吗？”迪克轻松自在地笑着，伊芙忙完手中活计的工夫，他似乎成功跟在场所有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其他人提出疑问前，他就解释说他们认识是因为从前伊芙帮忙修过他的车，这次是回家探亲顺路捎伊芙一程之类的。


    “你就像那种超级绅士。”伊芙在几道羡慕的目光中爬上迪克后座，天晓得，她倒真希望自己有机会修修这个漆成黑色和蓝色的帅哥，“故意邀请被冷落的丑姑娘跳一整晚的舞，让她们大出风头，以为自己也很漂亮。”


    迪克回以一阵笑声，“相信我，你可不是什么丑姑娘——离那个词远着呢！”


    “我倒希望我是，人们从来不相信漂亮姑娘愿意认真工作。”伊芙拍拍他的肩膀，“你买这些是为了吃，还是为了假装你不是专门来接我的？”


    “都有？”迪克肯定是听到了她胃里的动静，短暂停了下车，从纸袋里掏了个芝士汉堡给她，“你有没有考虑过蝙蝠汉堡？我觉得那边口味更好。”


    “待遇也更好。我周末在第三大道那家当蝙蝠女孩。”撕开的包装下是熟悉的油味儿，这东西伊芙当然早就吃腻了，但她不会浪费白送的热量。


    “哇哦，你每周工作多少小时？”


    大概90，情况好的时候100。阿尔弗雷德那儿有我的工作时间表。由一个兼任警察的超级英雄问这种问题未免太虚伪了。但伊芙嘴里塞满炸鸡、沙拉酱和面包，所以三种回答都没说出来。


    “芭芭拉想拜托你件事儿。”迪克转换了话题，“布鲁斯同意了，所以如果你也同意，我会送你去她的地方。当然你想赶紧休息也没问题，我五点送你去皇家酒店，正好那时候巡逻也结束了。”


    “你们每天睡几小时？”伊芙忍不住拿同样的问题回敬他。


    “如果你问布鲁斯这个问题，他只会回答‘我周二睡过了’。”迪克笑道，“所以……？”


    “没问题，她跟我提过。”伊芙伸长胳膊，从迪克大腿上的纸袋里又翻出一包苹果片，“不过我能帮她什么？”


    “这个嘛，”迪克回答，“既然你已经有扮演蝙蝠女孩的经验，我想会好办些……”


    变形并不是完全没感觉，有点儿像是站在海里，一个平缓的浪头推来，双脚稍稍离开沙滩。伊芙本以为自己已经有经验了，却还是险些跌在芭芭拉身上，卡斯瞬移似的闪到她身边架住她，她两腿不得其法地踢了几下，像是它们忘了该怎么踏在地面上。


    “怎么样了？”芭芭拉把她的手抓得更紧，轮椅滑向前，另一只手托着她胳膊肘，迪克也靠近了。“按照现有情报，外伤不会被复刻，但你的能力可能有变化或者——”


    “没事。”芭芭拉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红发从她肩头披散下来。伊芙定了定神，小心地调整重心。“我能感觉到我的腿。”


    “你能吗？”芭芭拉的语气有些古怪。


    “嗯，我想……可以了。”伊芙松开芭芭拉和卡珊，原地站了一会儿。腿部的每一条肌肉似乎都在朝不同方向逃窜，但它们还是成功地撑起了她。


    “噢，这应该是肌肉退化，不属于外伤，所以你感觉到了。”芭芭拉冷静地解释道，“我尽可能保持锻炼，但鉴于我已经接近三年没真正走过路，肌肉分布改变是无法避免的。”


    “我觉得我能走。”伊芙轻声说，抬着双手保持平衡，慢慢转身，谨慎地迈出一小步。


    堪称步履蹒跚，但她没有摔倒。三名义警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聚集在她背上，都快把她的运动衫点着了。瘫痪三年，仍然成功把肌肉保持在随时能走起来的程度，伊芙不知道目睹这景象对芭芭拉而言更多是安慰还是残酷。


    这不关伊芙的事。她没有朝芭芭拉开枪，更治不好枪伤，如果她能选，她也不想要这只能展示虚假图景的能力。如果有一天，芭芭拉的脊椎奇迹复原，或许她就会如伊芙此刻般摇摇晃晃地抬起脚，左腿右腿左腿——不，她肯定走得更坚决、更方向明确。她会执行严苛的复健计划，以最快速度回归那条投身危险去让别人获得安全的道路。


    这儿是哥谭，伊芙早就学会了不为无能为力也没有义务的事道歉。可重新迎上那三人视线的此刻，她不知怎的确实感到抱歉。


    “那么，第一个问题解决了。”芭芭拉拍拍手，驱散令人透不过气的沉重氛围，迪克的一只手放在她肩膀后面。“不过即使是轻微活动，你也可能会肌肉酸痛。我们不知道这种酸痛在你恢复原状之后会不会继续。”


    “那个没问题。”伊芙摆摆手，然后忍不住弯了弯胳膊——芭芭拉的手臂强壮得恐怕能拎起她甩着玩儿。这个动作把其他三人都逗笑了。“但我可不会跑酷。”


    “我猜你不恐高？”芭芭拉说。


    伊芙点点头，随即卡斯轻快地靠近了她，伊芙还没来得及决定自己是不是该反抗，一条胳膊就揽住了她的腰，而她则字面意义上地——飞了。


    “没有尖叫，开头不错！”迪克在下面嚷道。


    伊芙坐在天晓得用来搞什么训练的横杠上，死死抓着吊绳，做了几个深呼吸。而卡珊德拉像只猫似的蹲坐在另一条横杠上，没扶任何东西，跟脚下是平地一样稳。


    “好玩吗？”卡珊德拉甚至真像只猫那样歪了歪脑袋，给了她一个顽皮的笑容。伊芙的心脏仍然狂跳不止，她很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卡斯带着你，假装是两个蝙蝠女孩结伴巡逻，我们测试过这可行，只要你放松些。”芭芭拉仰着头说，“今晚蝙蝠灯会亮，但蝙蝠侠和罗宾应付得来。卡斯超级棒，夜翼也会在附近，我们能保证你不会遭遇任何真正的危险。你只需要到警局楼顶亮个相，把情报交给我爸爸就可以撤了，一个小时绰绰有余。只要你同意，我就付你300美元。”


    300美元！20小时麦当劳，15小时蝙蝠汉堡！


    “呀呵！”伊芙直接松手往下蹦，卡斯立刻重新揽住她减速，迪克哇哇大叫。


    “你也是个疯子，知道吗？”他抱怨着，两手在全身上下乱拍。


    “我都要当超级英雄了，干这行的谁不疯？”伊芙跟芭芭拉击了个掌，接过芭芭拉的皮筋扎起被来回蹦极搞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给！”夜翼递出45美元零钞，“这是为了上次……那个……”


    “什么……哦！”伊芙眉开眼笑，“我爱你！我真爱——”


    她的嘴巴凝固在“你”的口型上。迪克僵在那儿，仿佛被刺了一刀，这是与伊芙冒充布鲁斯时截然不同的一种定格。但下一秒迪克就反应过来，把钱塞进她手里。


    “谢谢，我也爱你。”他以夸张的玩笑语气说，朝伊芙做了个难看的鬼脸。


    “对了，我还想麻烦你给我爸爸带几句话。他也记得蝙蝠女孩——上一个蝙蝠女孩。”芭芭拉又说，“有几次，感觉有坏事要来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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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了些类似‘就像蝙蝠女孩消失的时候……’这样的话。他还问过布鲁斯卡斯上一个蝙蝠女孩怎么了。我希望你能告诉他第一个蝙蝠女孩没事，她只是长大了，厌倦了这些青少年游戏，决定回归真实的生活。”


    “好。”伊芙答应下来，尽管在场人都心知肚明，但凡有一丝机会，芭芭拉会为了回到这个所谓“游戏”中付出一切。


    她们分吃了麦当劳，在钟楼做了一小时适应性训练，确保伊芙跟卡斯一块儿荡悠的姿态自然，顺便证实了即使打开抑制器，处于变形状态中的伊芙也不会突然复原。使用爪勾枪比伊芙想象中容易，以芭芭拉的上肢力量甚至都不太需要帮忙。面对伊芙的羡慕，芭芭拉表示很愿意帮她训练，不过伊芙不知道自己能否挤出那么多时间（虽然她的日程表肯定没有芭芭拉满）。


    伊芙再度变形并换上初代蝙蝠女孩制服时，钟楼又迎来一阵沉默。芭芭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轻松地笑了笑，说“真漂亮”。


    芭芭拉还教了伊芙怎么把弹簧刀放进腰带里，以及如何在一瞬间完成抽出、开刃、刺入，就好像时刻准备捅人跟呼吸一样正常。随后她们把伊芙的其他东西装进蓝鸟（夜翼的美人儿）后备箱，由迪克载伊芙到离警局更进的地方。他骑摩托一点儿都不慢，伊芙对于卡斯是怎么办到跟他们同时抵达毫无头绪。


    “不转弯，更短。”卡斯平放一只手表示屋顶，另一只手在上方做了飞跃动作。对于她这种仿佛能读心的作风，伊芙也快习惯了。


    “看，蝙蝠灯。”一路都格外寡言的迪克指了指天空。


    伊芙跟着卡斯爬上警局大楼，藏进阴影里。她还从来没见过蝙蝠灯本尊呢，蝙蝠侠和戈登局长正站在它旁边讨论最近一起连环杀人案的线索。凶手基本已经确定，但他们暂时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这就该伊芙登场了。


    “嗨，我听说有人需要一张搜查令！”伊芙眼见着戈登局长往自己反方向蹦了蹦，嘿嘿，真好玩儿。


    “老天！你们这些——是你。”戈登局长推了推眼镜，见卡斯在她身边也挥挥手，迟疑地看向蝙蝠侠。


    “蝙蝠女孩。”蝙蝠侠颔首。


    “我想，好久不见？”戈登于是走向伊芙，接过潦草地写着“卡伦”的信封，“我还奇怪你去哪儿了呢。”


    “家里出了点儿事——我妈妈病了。”伊芙临场发挥——毕竟当着蝙蝠侠的面说这是青少年游戏也太没礼貌了吧，“别担心，最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有人在照看我们。所以……我可能有点儿想念这个。”


    “说得不错。”芭芭拉赞许道，“结合你的经历，听起来比我那个真多了。”


    “也有很多人在想念你，你知道……”戈登带着一丝促狭的笑容示意蝙蝠侠，“那家伙不是特别好相处。”


    蝙蝠女孩发出一阵咯咯笑，“表面功夫而已，他可是个柔软大甜心！”


    “棒啊，特工E！”芭芭拉在通讯里乐不可支，“我拍到他俩的表情了！”


    她不会被下一款变种基因抑制器勒死吧？


    “你听起来不一样了。”戈登说，伊芙心里咯噔一下。


    “变声参数是对的，可能是语气，我也不太确定我那时说话有多傻。”芭芭拉也紧张起来，“尽快撤吧，特工E。”


    “生活嘛。”蝙蝠女孩耸耸肩，“我没完全退出，顺带一提，只是……换了种方式？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


    “没错。”芭芭拉轻声说。


    “嗯，无论如何，再见到你真好。”出乎意料，戈登伸出了一只手。伊芙握的时候芭芭拉忙交代她轻点儿，别把老爸的骨头捏错位了。


    “哥谭感谢你的付出。”


    “您也一样，戈登警官。”伊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