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明明说了不许放烟花，可到了零点，夜空里还是此起彼伏绽出斑斓碎金。


    裴书君本来有些困了，但还是拉开了卧室的窗帘，抱腿坐在落地窗前欣赏。


    裴钧行上厕所出来，就看到她小小的背影，和被烟花照亮的脸庞。


    有些后悔，怎么没买稍微大一点儿的烟花给她。


    “明年说不定就解禁了，到时候那两个大的放吧。”


    裴书君语气里满是遗憾：“希望是吧，小时候烟花真的好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长大了，现在看总觉得没有那么震撼了。”


    她又问裴钧行：“你知道我这辈子看过最美的烟花是在哪里吗？”


    “在哪？”他走到她身边，一起盘腿坐下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夜空，等待下一次点亮：“我太婆去世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迁到公墓，过年除夕，我去坟头守新坟。


    本来挺害怕的，可是沿着村里的路走过去，河道两边的天空，全都是烟花，密密麻麻，根本没有间歇。我忍不住停下来看了好久，后来每年过年，我都会想到。”


    人和人的感情，说来奇怪，有时候就是从这些点滴的分享开始了解加深的。


    从前他们没有这样的时候，以至于如今裴钧行很愿意听她说这些碎片般的往事——这些碎片里，藏着真正的裴书君。


    “我有时候会觉得，从前的日子像纸一样薄，你去翻看的时候，也翻不了几页，可向后看，就像老师布置的作业，厚厚一沓，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裴钧行忍不住笑了：“那你读书的时候，有没有偷偷撕掉几页！？”


    “当然没有，有页码，一下就被发现了。”


    “我有。”


    这回换裴书君笑了：“你也有笨蛋时期呀。我还以为你一直是学霸。”


    裴钧行也难得说起往事：“当然不是，我研究生不就没读？”


    “没考上吗？”


    “过线了，但我当时心气太高，想去北京，只填了一所学校，没录取。后来就回来了。”


    裴书君看着他被烟花照亮的脸，好英俊：“好可惜。”


    “也没什么，只是一段经历罢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厉害，什么事都能应付得来。我就不行，我以前很感性，也是这几年，慢慢才能控制情绪。因为有嘉宝了，我不想给他做个坏榜样。”


    裴书君格外认真地看着他：“对不起，以前，其实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他有些微怔，眼神软下来，随即真诚回应：“不用道歉，你已经做的很棒了。是我的错，以前我一直认为，裴玉珊也好，甚至我们双方的父母也好，对于夫妻关系来说都是外人。我不在乎外人对我们的指摘，


    我以为只要我和你是好的，婚姻就是稳固的。我以为，等我事业有点起色了，回到你和嘉宝身边，一切都会往好了发展。那个时候，昼夜颠倒，很多事情我顾不上，也确实忽略了你的感受，抱歉。”


    烟花又绽了满天，房间里被照亮的地方一片寂静，如远处惊雷，此处静湖。


    从前的心结，就在平和的寂静中，坦然说开了。


    裴书君看着他的侧脸，峰峦起伏，从眉眼蜿蜒至喉结，她微微张口：“裴钧行。”


    “嗯？”


    “我有些原谅你了。”


    他刚眼神一动，她又补充说：“原谅了60%吧。”


    “那剩下的呢？”


    “看你表现。”裴书君站起来，牵起他没受伤的手：“快睡觉吧，太晚了，明天我不去拜年，我给你做早饭吃。”


    裴钧行顺手拉上窗帘，房间内隐秘又温馨。


    彼此拥抱着，可惜他受了伤，没办法做什么。她反倒能睡得更安心了。


    第二天早上，裴书君起了大早。


    帮裴钧行挤了牙膏，陪着他刷牙。又在旁边帮他拧干毛巾。


    她不擅长照顾人，忙前忙后碎步小跑的样子格外可爱。


    翻箱倒柜去厨房找了一把面，试着做了葱油面，搭配了两杯柠檬水，她那杯是超酸的。


    裴钧行在一边看着，时不时指导。


    “葱别煎黑了。”


    但已经黑了。


    她苦着脸要重新做，他说：“没事，将就也能吃的。很香。”


    早饭时间，裴书君问他：“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彭建走了没有？”


    “走了，早上看到我爸的消息。”


    裴书君松了一口气：“这个情况，今年过年要不别带嘉宝过去了？我怕再碰上，吓坏他。”


    裴钧行咽下嘴里的面：“我也这么想。不过彭建的事情不解决，不可能一直不让爷爷奶奶看孩子……”


    他的意思是，还是会找机会让双方见个面，希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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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介意。


    裴书君听出来了，昨天是离婚后第一次和他妈妈见面，当初两人在医院吵得那么凶，离婚的时候他妈妈却一次都没来。


    她问他：“我们离婚的时候……你父母都没有来找过我…你是不是…不让他们来？”


    裴钧行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没想到她直接跳到这个话题上，好不容易修复了一部分的关系，他不想在这些敏感问题上栽跟头，于是简单点了头：“嗯。”


    “为什么？”裴书君也问得小心翼翼。


    “我觉得这是我和你的事。”就像他昨晚说的，他一直在意的，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感受。


    裴钧行沉默了几秒，又说：“我问过你，和我在一起这么痛苦吗？”


    裴书君闪回了那个瞬间，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嚼着嘴里的面，默默地咀嚼着往事，如今再回头看，心境确实变了。


    “以前嘉宝见爷爷奶奶，我是有些不放心的，但是慢慢的，没再出现过以前那些危险的事情。我相信大家对嘉宝都没有坏心。你想带去就带去吧。别让家里的事情影响他。”


    裴钧行点点头，吃光了面：“谢谢。”


    他起身把碗放进水池里，开了水龙头。


    裴书君立即跑过来：“你别碰水。”


    “我单手洗。”


    “我来好了，就两个碗。”


    他没坚持，让在一边，看着她洗碗，泡沫总是弄得太多，袖子撸得老高。


    刚才的话题让俩人忽然有了距离感，就像裴钧行说的，说到底离婚是他们俩人的事情，回望那些关键节点，对错没有那么清晰，但没人是毫发无伤全身而退的。


    他们在此次心上，都留下了伤口。


    裴书君闷头洗着碗，袖口沾了泡沫，她用手肘用力蹭，整条手臂都淋在水下，袖口湿了。


    裴钧行用单手捏住她的手臂，拉出来，清洗了泡沫，俩人都垂着头没说话。


    裴钧行忽然微微下蹲，从下方找到她的眼睛，看着她：“阿君？”


    四目相对，他膝盖伸直，吻了上去。


    裴书君一个踉跄，向后倒，他伸手捞回来。


    裴书君微瞪着眼，打了他一下：“干什么，还有伤！”


    他目光好深，郑重又真切：“都过去了，别想了。”


    她轻轻点了头：“嗯，你让我先把碗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