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草木胜花时15

作品:《摆渡春秋

    樊龄誉脸色绯红,灯火照下似春日桃花。


    这种事他从未想过,现在细想下来,竟有些难以自处。


    相处这些日子,他竟不知不觉习惯了陶茵的存在,每一日睁眼,便能感受到她在,无论何时,只要她开口说话便觉得安心,无论她说什么。


    这种无法讲出口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连他自己也不晓得到底算什么,甚至有个疯狂的念头萌牙窜长,只要有她在他宁愿不娶妻。


    可转念一想,这念头过于自私。


    她是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她喜欢漂亮的首饰,艳丽的罗衫,亦会为得不到这些而遗憾,自己凭什么巴望着她可以一辈子得不到她想要的?


    思绪飘的越来越远,远到让樊龄誉惊异,何时对陶茵生了异样的心思?


    “你想什么呢?”见他半晌一言不发,陶茵问道,“往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他窘迫摇头,以掩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没有什么打算,也不必打算什么,我想在事情没有彻底查清楚之前父皇应当不会给我派差了,索性闲一段时间。”


    “也对,你以后有的忙呢。”


    “什么。”


    “没什么。我吃饱喝足了,回家吧。”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即便樊龄誉不争不抢,那刺目的皇位总会落到他的头上。


    ......


    回家第一件事,当是看看自己逛街的成果。


    没有女生可以拒绝得了各式各样的口红,这里虽然没有口红,却有古人亲手做的口脂,身上有个大户,陶茵不怕花钱,光口脂便一口气买了十几盒。


    “快点,来帮我试试颜色。”才一进门,将房中的人都屏退之后便用右手扯着樊龄誉的衣摆催促起来。


    “什么?”樊龄誉听不懂。


    “那些,那些口脂,我要看看颜色。”抬手指了八仙桌上摆放整齐的瓶瓶罐罐道。


    樊龄誉稳步上前,依次将罐子打开,莫明挠头,“怎么试?需要画在纸上看色吗?”


    “你给我试。”


    “我?我怎么试?”


    “去把铜镜拿来,然后坐在这儿。”陶茵同他比划着安排,樊龄誉竟没有觉着有任何不妥,随她怎么支配便去照做,甚至也全然忘了自己是堂堂的四皇子。


    端坐于桌前,铜镜照面,镜子里映出那张俊朗无双的脸。


    每每见了都要帅陶茵一脸,一双清澈的眸子哪里有半分暴戾的痕迹,于镜中对视时,竟像一条十分无辜的狗子,双目常润。


    现在的樊龄誉每每照镜子好像看的都不是他的脸,好似透过这方铜镜能看到另一个灵魂,稍看一会儿他便有些不自然的微垂眸珠,“看够了没有,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坐着别动,看镜子就好。”


    镜子里的小白脸这会儿白里透着红,应了那句桃花灼灼,赏心悦目。指尖儿取了眼前最为心水的番茄色口脂一层,抬手便要往樊龄誉的唇上凑,见势不对,他朝后一仰身子,躲开了自己的右手。


    “别躲!过来!”她招呼道。


    “你这是要拿我试?放肆!”自然,这句放肆和先前一样没有气势。


    陶茵委屈巴巴,“我不拿你试拿谁试?我自己倒是想试也试不到。”


    “我一个大男人,涂指抹粉成何体统,这若是传出去......”


    “这里就咱俩,谁给你传啊,”陶茵一顿,“好歹今天你被冤枉时候我还替你说话了呢,咱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又不让你为我做别的!”


    这对樊龄誉来说实属难为情,“我做不来。”


    “你顶这么一张帅脸,怎么能说这么绝情的话啊?”陶茵不依不饶。


    樊龄誉:“......”


    在她面前意志不坚定的人没能坚守自己的底线多久便缴械投降。


    挣扎片刻还是乖乖凑上前去,任凭她摆弄。


    手不是自己的,嘴也不是,即便坐在镜前,陶茵还是很难找谁方向,涂了口脂的指尖儿轻轻凑过去,小心沿着樊龄誉的唇峰慢慢涂抹。


    他的唇厚度适中,不画而红,涂上这层口脂显得更加艳丽,配上那一双总是湿漉漉的眼,惹得陶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别笑。”他小声反抗。


    老实人的反抗全无用处,陶茵笑得更大声。


    随即玩兴上头,又取了一旁的绒花顺势插在他的发冠上。


    “哈哈哈哈哈四殿下,你可太好看了!”


    “摘了!”他抬手想动,却又被陶茵反手按住。


    这笑声引得门外侍候的杨京忧心不已,明知此刻樊龄誉自己在房中,便斗胆后退两步,肩贴于窗前,透过窗子缝隙,室内屏风遮了大半,堪堪可见房内光景。


    不看不要紧,仅一眼便惊得杨京冷汗透布全身。


    他的四殿下,此时正头戴绒花于镜前自言自语,一个人笑出声来......


    里面的人雌雄莫辨,杨京已然吓得双腿发软,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来。


    ......


    一直到等到陶茵玩够了,樊龄誉手上的帕子已然染遍了深浅不一的口脂色,樊龄誉将唇上最后一抹残色擦净,且听杨京在外道:“四殿下,热水已经备好,请您移步侧间沐浴。”


    他没好气的将手上帕子一扔,应了句:“知道了。”


    刚才戏耍了半天,陶茵笑的肚子疼,趁他不备指尖儿又取了些颜色抹在了他的脸上。


    “你......”被她戏的没法,快速抬袖抹净脸上颜色,恰这一幕也被入门奉衣的杨京看在眼里。


    杨京抬眼小心睨了桌上,一罐接着一罐,又见自家殿下脸色,颤着胆问:“殿下,您这是.....”


    樊龄誉立即正色起来,“将这些收了吧。”


    这会儿从语气上又听不出任何异常。


    “您买这些是做什么呀?”杨京小心试探,就是为了看看此刻的四殿下还是不是常人。


    “最近所绘丹青颜色总是不如意,想试试这些东西能不能调和出想要的颜色来。”这借口不错,也算贴边儿,樊龄誉张口就来。


    这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目移一侧摆着的几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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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绒花,杨京便再也不敢问了,只是想法子转了话头,“隔日便是夏时宴,今年依旧在水定清苑。”


    “嗯,今早见到母后的时候她已经叮嘱过了,今年的夏时宴由苏太妃操办,她身子不爽利不便出行,便由我代劳。”眼下的樊龄誉只顾着整理衣袖,生怕染了旁的颜色,全然没听出杨京的颤音和九曲心肠。


    夏时宴每年皆由宫内年长的太妃太嫔之类操办于行宫别苑,宴请京中二十五之龄之下达官显贵之后行祈福之式,意为祈求夏时令神赐得一整年雨水丰沛,滋养天下万田,充盈江河,风调雨顺。


    樊龄誉本是不必去的,可皇后即吩咐了,他亦推脱不得。


    不过也无所谓,今年他对此倒不是特别排斥,因着他私心也想带着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去不得旁处的陶茵去见见世面。


    沐浴过后便上了床,可陶茵仍在摆弄她的那些线,甚至为了摆弄她的这些线还不让樊龄誉躺下。


    “搭把手搭把手。”陶茵将线头塞到樊龄誉手里,“抓紧了。”


    “这又是做什么?”他看不懂。


    “给你编个好玩的。”单手别扭得狠,可她还是尽着自己的全力将这些漂亮的绳线理了清楚,“我今天不是在外面看着别人编的东西了吗,看的心里痒。”


    就像是女孩子看到别人秀十字秀或是做些小手工,即便自己并不擅长也忍不住想比划两下。


    尽管身上乏力的很,可樊龄誉在这种小事儿上也还是肯依着她,因为除了这些,他好像再也给不了她额外的东西,亦报答不了她每次的维护之情,“好。”


    指尖儿用力,将手里的线绳伸得直了些,尽量让她编起来舒适些。


    好在陶茵没长性,手里的东西只起了个头,便困得哈欠连连。


    两个人就势躺下,忙碌的一天才算要走到终点。


    樊龄誉闭上眼,却全无困意。


    至今往后,他便成了一个闲人,却没有想象中的沮丧与失意,反而意志饱满,思来想去,应是她在的缘故?


    “陶茵?”暗中樊龄誉低低唤她的名字。


    那头没音,困的快睡的更快。


    夜凉如水,长夜会梦,樊龄誉梦见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罗裙的女子,远远站在层层花影那头欢悦的朝他招手,一遍一遍唤他的名字。他不识得那女子,却觉着莫名熟悉,他定睛朝她看去,却无论如何看不清她的脸,手拨花丛,一步步朝她跋涉而去,却始终走不到她的面前......


    “你是谁?”


    “你是谁?”


    梦中他一遍一遍的问,那女子却不说旁他。


    “你是......陶茵吗?”


    “你是陶茵吗?”


    他问着自己期待的答案。


    然女子身后背景骤变,似银河罩拢而下,一点点吞噬那女子的身影。


    他加快步子朝她奔去,却只抓住满手的浮星。


    那女子不见了,再也没出现过。


    此刻三更,有一人影匆匆自侧室挤出,身披斗篷看不清面目,借着月色为掩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