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与她视线交汇，“砰砰”敲窗。


    台上的夫子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见到窗外的人连忙行礼。


    高梧失魂落魄地喃喃：“完了......吾命休矣。”


    杜知津还在状态外，问她那人是谁。高梧以书掩面，气若游丝道：“邯郸真人...也是我们这一届的学正，被他抓到可就完了。上一次有人在课上睡觉，他看见，足足罚了那人一个月！”


    确定了，这就是古代版的教导主任。杜知津畏惧了，脸色变得和她一样苍白：“那、那我们怎么办？他会罚我们吗？”


    高梧扁扁嘴，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夫子喊她们的名字：“高梧、杜知津，你们出来一下。”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深深的绝望。


    邯郸真人不光长得像教导主任，说出来的话也一模一样。什么“一个人浪费一刻钟，八个人就是一个时辰”，杜知津边听边感慨，还真是经典永流传，这套话术几千年了都没变过。


    一通长篇大论后，邯郸真人说累了，给她们下判决：“让你们师父来一趟，我有话和他们说。”


    高梧一脸的如临大敌，杜知津却松一口气。


    她师父可在闭关呢。


    然而不等她开口，邯郸真人预判了她的预判：“师父没空就让你们师姐来。”


    她立刻闭上嘴。


    还好，起码叫的是大师姐不是二师兄。


    可惜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喜欢凑热闹的师兄于燕燕。在收到飞鸽传书后，赵追琢立马动身准备赶往学堂，池羽问她信上写了什么，实心眼的大师姐如实告知，因此洛令闻也知道了她入学第一天被学正罚了的事。


    于是流尘峰四人在学堂再度重逢。


    池羽看见她，兴奋开口：“不愧是我师妹！青出于蓝胜于蓝。想当年我第二天才被学正叫师长，师妹你居然比我还快。”


    杜知津心如死灰，一点也没有破纪录带来的高兴感。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高梧的师姐竟然是她来第一天碰到的那位女执律。


    二位师姐相熟，两人简单打过招呼，赵追琢称她为“楚机”。


    楚机因为执律的特殊性，来了不到一会又匆匆离开。这下可轮到高梧松一口气，徒留杜知津如临大敌。


    赵追琢静静听着邯郸真人讲话，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至于于燕燕......邯郸真人自动无视这个好不容易送走的前任问题学生，自然而然地和洛令闻攀谈起来。


    “须知一刻虽短，积少成多则荒废学业贻误前程！为学之道，首重勤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洛令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时不时应上两句，用词恭敬语气诚恳，更加激发了邯郸真人说话的欲望，开口滔滔不绝。杜知津站得腿都麻了，耳边突然传来池羽的笑声。


    她疑惑地看过去，池羽神秘兮兮地低下头和她说悄悄话：“他之前总是说一个人浪费一刻钟，八个人浪费一个时辰。结果他一个人就能讲一个时辰，岂不是以一敌八？”


    杜知津：“噗。”


    这一笑，顿时让邯郸真人的火气更上一层楼，指着师兄妹二人怒道：“你看看你看看！师长训诫，不听也罢，居然当众玩笑？真是目中无人，简直岂有此理！”


    杜知津暗道不好，立时摆正站姿，努力弥补。恰在此时木门被人敲响，她殷勤地前去打开，进来一位少年。


    来人有点眼熟，应该和她同班，腰间也挂着“甲级弟子”的身份令牌。他手上捧着一摞半人高的书本，稳稳当当朝邯郸真人行了个礼，动作标准，姿态恭敬，连一册书本都不曾晃动。


    邯郸真人满意地看着他的动作，又瞥到后面明显神游天外的杜知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同一个夫子教的，为何见画如此，你师妹又如此？”


    洛令闻拱手道歉：“师妹顽劣，让您忧心了。”


    邯郸真人摇摇头，借着这位“见画”的名头重新打开话匣子，继续口若悬河地说教。而名为“见画”的少年就像他进来的那样，悄无声息地又退了出去。


    这场单方面的演讲足足持续了一下午，四个人谁都没离开，急得杜知津满头大汗。


    草药有限，你不收就被别人收了，更何况有乌金拓耕车的加持，他们本应该大赚一笔才是，现在却白白浪费了机会......


    做错事她甘愿受罚，可邯郸真人未免太严苛，几个时辰还不尽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顾洛令闻脸上的疲倦，硬是让他们四人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下午。


    她抿抿唇，正要开口，却被赵追琢拦下。


    “您的教诲我们牢记在心，日后必定严加管教。如今天色不早，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师姐轻易不开口，开口必定惊人。眼见邯郸真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化作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哼，果然师出名门。”


    杜知津暗自咬牙，偷偷瞪他一眼。老登阴阳谁呢？


    洛令闻只当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依旧温声细语。片刻后，邯郸真人脸色稍虞，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们。


    跨过门槛的刹那，洛令闻身子一僵，好险就要跌倒。赵追琢眼疾手快把他扶住，池羽慌张道：“不是还没到时间吗？师兄怎么”“老三！”洛令闻高声呵斥，池羽马上住嘴。


    杜知津以为二师兄被自己气到了，上课开小差确实是她不对，他要是在饭桌上说自己两句她听着就是。未曾想三个人没有一个提及此事，仿佛她没有犯错引得学正训斥，那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饭后她主动找到洛令闻道歉：“对不起二师兄，我......”“学堂还习惯吗？”


    她一愣，没料到他不仅没责怪自己，反而关心起她的学堂生活：“还行。我旁边坐着的人你也见过，承影峰高梧。”


    洛令闻沉吟几秒：“我记得她，她说过想来流尘峰。”


    杜知津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二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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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好像在听到“承影峰”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剑岭多大、底下分为几峰，目前她只知道流尘、承影、轩辕三峰。


    对了，轩辕峰，高梧说过剑岭岭主也是轩辕峰峰主，那个被故彰越级打败的玄隐真人。


    听见她询问此事，洛令闻轻轻叹气，眼神投向窗外虚无的夜空：“从此，玄隐真人一脉对我们颇有微词，尤其在师父闭关之后。”


    “邯郸真人便出自轩辕峰。”


    杜知津心下一沉。


    是了，被一个境界、年龄远低于自己的人打败，尤其当时的玄隐真人还被寄予厚望，他当然会不甘心。


    可天才的阴影没有一直笼罩在他头顶，不久之后，阴影陨落，他重新大权在握。


    很难说流尘峰如今的境况没有玄隐真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曾向药岭的白芷师姐请教，得知清极山各岭极少出现整峰全员出动去采药的情形。这般耗时耗力的差事，大多是散修或是囊中羞涩实在缺钱的弟子才会去做。清极山得天独厚，坐拥数条灵矿灵脉，山中灵气氤氲充沛，家底殷实雄厚。而剑岭作为清极山战力巅峰，所获资源之丰饶，是其余各岭难以望其项背的。单从学堂的学费仅需一百灵石便可看出，剑岭财大气粗，根本不把钱财放在眼里。


    偏偏在这样的状况下，流尘峰却穷困潦倒到需四处借钱的地步。其实，她心中早有疑惑，流尘峰为何不向剑岭内部的其他诸峰求助，反倒舍近求远，千里迢迢寻到了昭华峰头上呢？


    今天她遇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继续在剑岭学堂待下去，她又会面临什么？


    杜知津并不是个知难而退的性格。


    相反，她现在斗志昂扬。


    ————


    第二日，杜知津背着二师兄连夜绣好的布包、揣着三师兄忍痛割爱的煮鸡蛋，由大师姐一路送到学堂。


    赵追琢在门口站定，和她对视良久，半晌憋出一句话：“中午我们来接你。”


    杜知津大惊：“哪用那么麻烦，从药田到这里要小半个时辰。”


    赵追琢盯着脚边的野花，努力回想：“令闻让我这么说的。他说、他说你一个人在这会觉得孤单。嗯，他是这样说的。”


    杜知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中午我和高梧一起，你们就别操心啦！”说完，她一溜烟跑进屋里，隔着窗户朝她挥手。


    赵追琢不知道挥手是什么意识，下意识模仿她的动作。


    然后得到一个大大的笑容。


    昨晚听了一耳八卦，杜知津现在干劲满满，势要做到让邯郸真人挑不出一点错！


    可刚进屋，她便发觉了不对。


    高梧怎么苦着一张脸？还有，她座位旁边的是谁啊？


    接收到她的视线，代替高梧成为她新同桌的少年微微抬头。


    她一愣：“你是昨天那个......”“幸会。”


    少年开口，自报家门：“轩辕峰，应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