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今天已经不可能继续搏杀之后，黎昭踏出了牢笼。


    她站在牢笼外，目睹铁丝绞紧降落，像黑暗的纤细藤蔓一点点折叠，台面上的血肉像烈日下的露珠般晒化，很快消失无踪，整个区域恢复了正常的洁净。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黎昭问，“自动清洁？”


    “是啊，不然可没那么多人清理死尸。”陈思想把纸牌拿下来，黎昭抬起手，阻止了他，随手抄起红色水笔，粗暴划去“1000”数字，改成“5000”。


    陈思望着她，问：“你还想继续决斗？”


    “为什么不？我喜欢这个。”黎昭微笑回应，干涸的血沾在她脸颊边，眉宇间尚未完全消退的煞气让她的笑容夹杂了些许令人胆寒的森冷。


    陈思像被刺痛般移开视线，咕哝：“随你的便，但我得提醒你，一般情况下，过于喜欢杀人的人总是死得最快的。”


    “这是诅咒？”黎昭没有丝毫被触怒的不悦，笑着丢下纸牌，颊边浮现酒窝。


    “不，是验证过的事实。”陈思终于可以爬下叠起来的箱子，他含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妙，“祝你好运，独行者。”


    生死决斗暂时休止，人群逐渐散去。


    韩临逆着人流走向黎昭，脸颊上带着一丝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憧憬笑意，眼神柔波如水。他站在黎昭身旁，黎昭也毫不吝惜地对他展露笑颜：“早上好，你觉得我刚才怎么样？”


    “令我印象深刻。”韩临的语气格外轻柔，像是怕惊扰到胸口即将飞出的振翅雏鸟，“我来找你是为了楼房的事情。有人出钱买下了它，我把信用点转给你——”


    黎昭伸出手腕，信用点转移的声音格外悦耳，她已经懒得计算自己拥有多少信用点，笼统的说，大概可以让她一辈子呆在天堂岛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每次你都能找到我，精准无误。跟你的异能有关？”黎昭一边询问，一边迈开脚步，朝门外走去。


    “是的，我是异能是【任意门】，虽然距离有限，但找人还是很方便的。”韩临小声道歉，快步跑开，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条未拆封的毛巾，以及一瓶纯净水回来，他指了指黎昭的脸颊，“如果你不介意……”


    “谢谢。”黎昭用毛巾沾水，擦拭脸上和手臂的血迹。她看得出韩临对自己有好感，但她不明白缘由。从一开始，韩临对她的态度就很好，但黎昭懒得深究，反正她迟早要回家。


    韩临抿起嘴唇：“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忙你的，我想随便走走。”黎昭摆摆手，毛巾丢回韩临的怀中，“再见。”


    韩临听话地停下脚步，捏着毛巾，默默注视黎昭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黎昭漫步在天堂岛。


    这里的道路修缮不算很完美，但基本的通路还是有的，大量绿植覆盖周遭，让这座位于大海的小岛看起来格外富有生机。


    清新的空气带来一阵咸涩的风，黎昭踏入一片浓密的阴翳，头顶的枝叶覆盖得太多、太厚，以至于阳光难以穿过缝隙照射在湿润而厚重的地面上，黎昭步履轻快，慢行其中，思考这地方树木茂盛的缘由。


    突然，一个困惑的念头划过她的大脑——为什么她突然想要“散步”？


    微弱的疑问一旦出现，就如同疯长的藤蔓，再也无法忽略。朦胧的念头被疑问击打得粉碎，黎昭停下脚步，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居然中了某种……意识或者记忆方面的招数？


    如果黎昭没有把自己的意志堆叠起来，恐怕她此刻已经无知无觉地踏入陷阱。


    “咦？”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发出不解的音节，“你居然挣脱了我的束缚？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了不起。”


    黎昭本能抬起头，不断四下扫视，警觉提升到最高。


    “不用看，我不会出现在你身边，让你像撕一张纸一样把我撕成两截，我比较适合幕后工作。”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她听起来很年轻，“我本打算让你自己走，现在看来，得找人接应你一下……不要反抗。”


    澎湃的力量在黎昭的大脑中炸开。


    一瞬间，黎昭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她的自主意识本能蜷曲起来，缩在头颅的夹缝中，等待无形力量在脑海粗暴翻搅的痛苦过去。


    黎昭身体颤抖，肌肉抽搐，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神经，重重摔进布满一层又一层陈旧树叶的松软土地里，大口喘息，嗅见腥苦的泥土气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见面前出现一双脚，踩着一双脏橘色短靴，正谨慎地朝她靠近。


    看来意志还是要往上加……黎昭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缺乏恐惧，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有底牌。大不了就读档，有退路的人生让她很难拥有急切的紧绷感，反倒开始饶有兴致地思索，究竟是谁攻击了自己，又为什么攻击她，甚至开始好奇。


    ——难道这就是陈思口中“总是会消失”的人吗？这跟莎芭丝提妮是否有关系？这次经历会让她更接近灾厄值的源头吗？


    黎昭决定先踩进陷阱里试试看，她闭上眼，任由昏沉的困意席卷全身……


    *


    黎昭睁开眼。


    一点细弱的光在视野中摇曳，她一骨碌翻身爬起来，一瞬间错以为自己正独自处于密封的室内，但很快意识到轻柔的气流吹拂着她的后颈，自己的膝盖触碰到了身边另一个人的大腿。


    更正一下，她与一群人身处一间打开窗户的室内。


    ……好像有点更糟糕了？！


    黎昭直白扫视周围，这是个带给人诡秘感觉的屋子，墙壁、天花板、地板涂抹着大量令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的细小花纹，地板中央插着一支粗壮摇曳的白色蜡烛，摇曳的光映照得纹路泛起极淡的金色。


    身边的人跪坐成一圈，每个人都双膝并拢，手掌交叉搭在肩头，头颅低垂，身穿藏蓝色带有波浪纹路的长袍，宽大的帽兜遮盖住脸。


    这些人一动不动，黎昭简直有点迷茫了，如果不是她触碰到的大腿温热，恐怕她会以为这些人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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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僵硬的尸体跪拜祈祷。


    他们在向谁祈祷？


    黎昭好奇地弯下腰，朝其中一个人的帽兜下面看去。


    阴影之中，她看见了一张紧闭着眼，神色宁静的面孔，鬓角垂下一缕蓝色的发丝。


    黎昭本能后仰，险些摔倒，瞳孔陡然放大。


    这个人，她认识——是刚刚被她抽出毒腺，亲手杀死，异能为【毒蝎子】的拉娜斯！


    她还活着？怎么可能？


    黎昭难以置信地把手递到拉娜斯鼻子下面，细微温热的气流拂过……她把脑袋贴近拉娜斯的胸口，心脏跳动的声音砰砰有力。


    既然拉娜斯都来了，那其他人……？


    黎昭直起身子，挨个查看其他人，脑袋伸进人家的帽兜底下，窥视每个人的脸。


    果不其然，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这些人都是她在天堂岛上杀死的人，但其中没有盖文——由此可以推断，他们被黎昭在生死台上杀死之后，来到了这里？


    这到底算是死还是活？


    黎昭纳闷地推搡了一把安静跪坐的拉娜斯，女人摔倒在地，帽兜散落，蓝发凌乱，她睁开眼，好像刚刚苏醒，瞳孔之中尚且闪动着金色的光。


    她与黎昭对视。


    短暂迟疑过后，拉娜斯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身子如蛇般扑来，结实大腿缠上黎昭的脖颈，要将她的脊椎扭断。


    “哇哦，哇哦，怎么回事，还有加时赛呢？”


    黎昭愣怔而后开怀大笑，单手攥住她腿根，手腕一甩，拉娜斯翻滚而出，身体“砰”地重重摔在墙壁上，又滚落地面。


    金色符文震颤，火光却丝毫没有摇晃，其他人也安静不动，仿佛这里是另一个独属于黎昭的战场。


    黎昭还是没搞清楚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开始莫名其妙的战斗，但管他的呢，敌人都来到面前了，自然先接招。


    打了再说！


    “我得承认你是个很厉害的对手，”黎昭笑着提起膝盖，重重砸在重新扑来的拉娜斯胸口，骨骼折断的脆响混合呕血的声音，“但你被我杀死一次，就能被我杀死两次。你觉得呢，手下败将？”


    拉娜斯发出冰冷的尖啸，血沫顺着牙齿滴落胸口，她袍子下赤裸的大腿露出，腿面一道狰狞伤疤，像是有谁粗暴撕开了她的皮肤，将手指探入其中，活生生挖出鲜血淋漓的肉。


    黎昭兴奋的目光扫过她的伤疤，想起自己在存读档中被她多次毒死的惨状，垂在身侧的右手情不自禁地合拢轻握，怀念指腹曾经触碰到的跳动着的柔韧腺体触感……


    “你的毒腺被我挖走了，不过放心，我好好地留着它呢，我把毒腺藏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你死得其所。”黎昭柔声道，“你打不过我的，我会再次杀死你。”


    她没等拉娜斯爬起来，骤然急冲至身前，一把掐住拉娜斯，如饥渴的野兽般咆哮：


    “这地方真不错！再来！”


    喀！


    黎昭捏断了手中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