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对视

作品:《一朝成为兄长亡妻

    现在当属早春。


    仅着一层薄衫的云瑱有些冷,好在刚刚的热量还没完全散去,还算能够忍受。上身的麻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灰扑扑的。虽不太合身,但还算宽大。只是显得现在的她更像个可怜的幼童。


    有风从西面吹来,明显比夜里更猛烈些。干冷,混杂着一些沙粒。刮得云瑱脸有些生疼。


    那片不高的丘岭在北面,在晨光下显现出了全貌。披着一层黄土,稀疏地点缀了些绿。


    这明显和云瑱熟悉的环境不太一样。


    昨晚的人马似是从南面来的。逃难?南方的城郭出事了?


    那为什么狼崽子会落至此处?车上若是他的熟识,不应当如此境地。若是仇人,只存在抛尸的可能。但昨日那一声响并不大,被车马声掩盖,倒似是狼崽子故意为之。


    那,为什么?想到少年发现自己的那种警惕和一瞬之后的放松,云瑱有些摸不清头脑。


    思索间,云瑱已把村子里外探了一遍。


    确是无人。不仅无人,不如说,没有任何残留的生物和人迹。几座稍显完整的土屋里,石块、砖瓦或是茅草零散地散落了一地。只余兵荒马乱留下的印记。


    而屋外的田已作废。一片荒草。但还好一旁的渠沟隐隐有水流淌过。云瑱逆着水势向上,找到了稍清澈一点的源头。


    云瑱捧起水来稍稍清洗了眼部周围的泥沙,不敢将自己的脸洗净。汩汩的水流里,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点自己如今的模样。


    小乞丐。头发似个鸟窝。脸似花猫。只有那双杏仁般的眼睛,还算干净,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这样很好。云瑱呼口气。


    接着,她试图寻找一个容器给那个昏迷的狼崽带点水,也试图给自己弄点干净的水喝。云瑱翻找了大半天,终于在某处田埂里翻出一个遗弃的水舀子,洗净,盛好水。又拾了不少小石块和树枝子回到了那个犄角旮旯。


    云瑱不敢把少年移到屋里去。一是完整的土屋在这荒野间还算是瞩目。云瑱不敢细想,要是再次有人途径,他俩在空旷的屋子里如何躲藏。二是,少年的身体情况也要避免长距离的拖动。


    巷子昏暗而寂静,又因那座枯草堆,云瑱甚至都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给巷口浅浅做了不夸张的掩护后,云瑱把少年挖出来。用水擦拭干净他不太严重的那些伤口。灰尘洗净,也显出少年初显俊朗的脸庞。更为深邃的眼眶和昨晚那双眸子都提示着少年异族人的身份。


    此时,他的体温已没有夜间那么发烫,不过还是比云瑱高上许多。在肌肤相触的瞬间,灼热的皮肤给云瑱带来了丝丝暖意。


    正当云瑱对着少年,低头跟那些石头、树枝做着艰苦的斗争,试图生个火的时候。身前传来了浅浅的动静。


    云瑱一个猛抬头,就又对上了那双赭色的眸子。


    少年似乎因为刚刚从昏睡中转醒,又对眼前这一切无所适从,有些发懵。但双眸依然澄澈。


    一时间无话。


    ……


    段提醒来的一瞬间,忽地想起来昨晚的情景。


    他潜在马车之下,顺着一路人马出了璞都。


    自先皇宁宣帝忽地驾崩,大权落入外戚杨氏之手,大宁内乱已有一阵。皇后之兄杨枢,扶持幼主登基,又自持国舅身份与辅政大臣之遗诏,风光无贰。但杨枢昏了头,竟试图削藩。几位藩王本就隐隐按捺不住,一时之间,“清君侧,除杨贼”之名号传遍四野。


    杨氏虽灭,但几位陆氏王爷内斗的暗涌却一触即发。朝堂之上,数月间已几易其主。几次宫变下来,璞都城人人自危。一些能奔走的大宗旁支皆以回乡为由避难出逃。前阵子,北方更是传来隗族似要重新南下攻打大宁的消息,郭外本就所剩不多的百姓更是在数日间纷纷南下。


    数年前,大宁一统天下,终结了乱世。东北隗族亦抵不住一时披靡的大宁铁骑,降于宁。但隗族忽然内乱,左单于亦在混乱中被杀。左单于阏氏无处归依,主动携其子前往大宁京城璞都,降之。


    段提就是那位单于之子。


    他这个身份尴尬的隗族降子,原本自幼就只是黄门署内被打骂的玩物,此时更是人人皆可欺之。至于隗族南下的消息,宫里那几位主子倒还不是很在意。一来,藩王们正斗得不可开交。二来,东北隗族如今有三支,早已不相统属,暂时还翻不起什么浪花。


    自从七岁时母阏氏病逝,段提好像已经没了留在这世界的想法。但阿母让他活下去,于是他苟活着。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段提知道这个词。


    他以为他也会像宫内那些无数阴潮的败絮一样慢慢地衰老、以这灰黑色的一生填满这华贵的金玉。而数月之间,璞都城的动乱与人心间的暗潮,让他那早已凋败的内心深处忽然涌动着、澎湃着一种欲念。


    离开这儿。不管去哪。


    于是他抓住离开这金玉败絮般华贵宫城的机会。虽早已无处可去,但他还是想离开这个缚住他近十年的京城。回到阿母曾念过的自由之地,做一头鹿、做一只鹰。


    昨夜,趁着宫中又一次动乱,浓重墨色里,段提一把火烧了那处窝身数年的废弃马厩。


    北门。他要从大夏门出城,一路自北郭外的望山向北而行。潜在马车之下约一个时辰,每日被反复鞭打、搓磨的伤口早已开裂、加深。他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但他心中却隐隐有种快慰。


    约莫着出城好一阵。在某处寂静的村庄,他估摸着自己已不能再坚持更久,脱身落地。


    一切顺利。


    北城郭的百姓应早已南逃。一般的世族亦皆自护城桥出城南下溢水。这里除了偶有今日这般急着出宫而穿华林园北上的车马路过,大多数时候应属无人之处。


    下一秒,他听见一些小动物嗅气味儿的声响。


    下一秒,他对上了枯草堆里那双杏仁般的澄澈眼眸。


    还好,是个孩子。


    晕倒前,段提心想。


    ……


    思绪回到现在。云瑱以为自己遇到了个小哑巴。


    但她又不是很敢开口来确认。要是语言不通怎么办,会不会暴露她自己?加上这小孩儿看上去并不似华族。


    段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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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眼前六七岁大的瘦弱女童,花猫似的小脸,眼睛里闪烁着提防与警惕。套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宽松上衫,空落落的。好似马上要被一阵风刮走。她手里抓着节树枝,应该是要生火。听见他的动静,现在仰着头看着他。


    她救了他。


    一只瘦弱的小猫崽,在荒郊野外救了一匹或许会吃掉她的狼。


    段提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你……”段提尝试着开口,“……救了我。”


    “……要什么报酬……”


    太好了。云瑱心想,语言互通。起码没给她送到一个中古音腔调,说着什么“党参母鸡”的时代。又或者叽里呱啦不懂什么语言的地方。那样她真的会疯。


    不过乱世里的小孩儿就是不一样,开口就是报酬。


    “生火。”云瑱答道。干脆又利落的童音。太久没说话,又或者太久没喝水。嗓子似乎有些不适。


    不能错过这个现成的劳动力。虽然这小孩儿一身伤,但是刚刚为他擦拭的时候,云瑱明显能感受到少年已有明显的肌肉,一身健壮的体格。还有昨晚那敏锐的感知。应是个习武的。


    段提一时间有点默然。他没想到云瑱会提这个。这不算报酬。


    他起身,拿过云瑱手里的东西,利落地生起火来。又扫视了一眼四周,有些惊讶于云瑱的细致和聪颖。


    他自觉开始烧水。


    “我叫云瑱。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稚嫩的童音打破一片寂静。云瑱心想,装小孩儿,我手拿把掐!不管怎么说,得从狼崽嘴里套点话。不然这崽子有点过于沉闷,似个闷葫芦。


    “阿提。”段提不太想提起“段”这个姓氏来。这是宁宣帝赐的姓,他不想要。


    云瑱盯着这闷葫芦小孩儿。发现他怎么都不肯再和她对视了,一味地盯着那咕噜咕噜逐渐有些冒泡的水面。


    “哪个ti?”


    “……不知道。随意。”


    云瑱心里都有些恶趣味开始滋生了。“哪有随意的?大哥哥你怕不是不识字!”


    段提又无话可说了,他发现这女童胆子比刚刚大多了。他抬眸,对上那股刚刚就黏在他脸上的视线。


    有些新奇。不是那种厌恶或是嫌弃。亦不是那种看奇珍异兽似的惊奇。


    一种单纯的、直勾勾的,像正午时分的太阳般直接灼烧在人眼底、心底的目光。有些耀眼。


    段提很快又低下头。


    “……嗯。”


    啊?云瑱一瞬间心虚了。那种欺负了实诚狗狗的愧疚感涌上。段提的那一下闪躲在她看来是自卑了。她已经感觉到这个少年刺猬外壳下的某种柔软。


    “哎呀,大哥哥没事儿!ti……ti……我知道了”云瑱一拍脑袋,一把拉过段提的手。段提忽然不知道怎么闪躲。


    稚嫩的小手拉住他,在他带着厚重的茧与丑陋伤痕的手里、心里,一笔一划写。


    “一个王,王者的王……一个是,是也的是……”云瑱一边念叨着,一边写给少年看,“阿瑅哥哥的ti就是这么写的!”


    “和阿瑱的瑱字是相似的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