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摇又忽然卖起关子，慢悠悠地夹了一块肉，夸赞道：“你瞧这樱桃肉，色泽莹亮，似琥珀般晶莹剔透，挂汁恰到好处，嗯……口感外酥里嫩，甜而不腻，妙啊。”


    盛玲珑：“……”


    白依然掩着嘴皱眉道：“他怎么还点评上了？”


    闻人浪已自顾自地添了碗筷，盛玲珑瞥他一眼，心道这二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客气？但她无暇顾及他，转而看向谢扶摇道：“谢宗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是你当真有虞达明的消息，欠你的这个人情盛某必定会还。”


    谢扶摇当即搁下竹箸：“好，作为交换，谢某有个问题想请教盛姑娘。”


    “请讲。”


    谢扶摇起身撩起袖摆，做了个请的姿势，“借一步说话。”


    “……”


    谢扶摇见盛玲珑没有动作，又侧首看向白依然和闻人浪道：“或者二位先行回避一下。”


    盛玲珑看了眼那二人埋头用饭，充耳不闻的样子，起身道：“走吧。”


    待盛玲珑随着谢扶摇走到二楼无人经过的拐角处，白依然这才将头从饭碗中抬起，她伸长了脖子朝那处遥遥望去，忍不住用手肘戳戳闻人浪的胳膊，说：“闻人，你听听他们两个在说什么秘密？”


    闻人浪将菜盖到白澄澄的米饭上，拌到一起头也不抬地扒了两口，嘴里含混不清道：“我怎么听？我又不是顺风耳。再说了，他们摆明不想让我们听，那我们就不要听啊，偷听别人的秘密不是君子所为。”


    白依然：“……好，闻人君子不听，那我白小人去听罢！”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避免发出声音引得那二人注意，蹑手蹑脚地往那拐角处靠近，行迹十分鬼祟，惹来不少路过食客的侧目。


    暮色渐沉，谢扶摇倚着小窗，俯视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外头嘈杂，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得清：“盛姑娘，我想打听一些令堂生前的事情。”


    闻言，盛玲珑嘴角弧度缓缓消失，冷淡地掀起眼皮看着他。


    谢扶摇苦笑一声，“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此事困扰我许久，还望解惑。”


    盛玲珑冷冷道：“什么事情？”


    谢扶摇：“关于令堂母家嵇氏一族……”


    “谢宗主知道的倒是真不少呢。”盛玲珑冷嘲一声，她转身便走，“虞达明的踪迹我自会去查，谢宗主的这个人情盛某还不起。”


    谢扶摇急忙道：“盛姑娘不妨再考虑一下，别急着拒绝我。”


    “不考虑，谢宗主日后还是莫要再操心我们家的事了。”


    谢扶摇只好妥协：“……那换个条件总行了吧？”


    盛玲珑止住脚步。


    谢扶摇：“但我一时没想好，这个人情先欠着，你看可好？”


    盛玲珑侧目扬眉：“可以，但要是太过分，那就别怪在下言而无信了。”


    谢扶摇说：“自然不会，谢某品行还是挺高尚的。”


    “……”


    “虞达明几日前曾在静文县现身。”


    “好，多谢。”


    盛玲珑拂袖离开，转过回廊之时正巧撞上躲藏不及的白依然。


    白依然脸一红，有些尴尬，眼神左右乱瞟：“……”


    盛玲珑无奈道：“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白依然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想糊弄过去，但幸好盛玲珑也没追问。


    二人回到座位上，盛玲珑不经意间抬头，看到谢扶摇立于楼梯口，朝她挥了挥袖子，然后便径自下了楼梯，走出了酒楼。


    闻人浪吃饱之后，要了壶清酒，整个脊背都靠着椅子，姿势豪爽地仰头对着壶猛灌。


    盛玲珑看了眼桌上剩下的菜，面无表情地说：“今天这顿闻人少侠请客。”


    一壶酒下肚，闻人浪双颊已然酡红，但眼神仍是清明，不带半分醉意，他笑吟吟地点头：“哎，小意思啦，你们吃好了吗？”


    盛玲珑此时也没什么胃口了，她现在迫切的想去谢扶摇所说的静文县一探究竟。


    见她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闻人浪当即拍桌而起：“吃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比试！”


    他这一嗓子太响亮，当即便吸引不少其他的食客纷纷往这边看，闻人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回去，小声道：“行吗？”


    盛玲珑撑着脸问：“行，但是我先问一句，你除了逍遥剑法之外，可还学了其他武功？”


    闻人浪摇头：“并未。叔父说了，将一门武艺钻研透彻便可，贪多无益的。”


    “嗯，那你逍遥剑法练至第几层了？”


    闻人浪比了个手势：“八层。”


    “一共几层？”


    “十二层。”


    盛玲珑弯起眉眼，脸上没有浮现一丝一毫嚣张的气焰，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无害一些，柔和道：“你再练练吧。”


    “……”闻人浪瞪大了眼睛，声调不由得拔高几度，“你什么意思？”


    盛玲珑耐心解释道：“五年前，你在白露峰问剑之时，逍遥剑法已至第五层，我的无梦剑诀才练至第二式。五年已过，你才突破了三层。闻人浪，你如今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喝了两口清酒的白依然迷迷糊糊道：“叫我干嘛？”


    “……”闻人浪怒目而视，气急道：“你放……你胡说八道，不比试一番你怎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嘴上说说就能胜了我吗？你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同我比试！你不守信用！”


    盛玲珑无奈：“好好好，比比比，输了别哭。”


    闻人浪涨红了脸，嘴唇都在颤。


    盛玲珑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分，稍加思索，便真心实意道：“你定地点和时间吧，越快越好。比完以后尽量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闻人浪懵了一瞬：“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


    闻人浪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半晌闷声道：“那不比了，我再练练。”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酒楼灯笼次第亮起，映得三人面色忽明忽暗。


    .


    半月时光，徐清至已将徐忘情书房收藏的武学典籍翻阅殆尽，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也记了个十之八九。


    期间在无相门的兵器阁挑选兵器，在排列有序各式各样的刀枪剑戟之中，选了一把看似平平无奇的素白折扇，扇面点着水墨青山，垂柳依依，颇有几分意境，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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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他这一身清贵气度相得益彰。


    伤势养好之后，他怀里塞着除了他自己要求的几瓶药之外，沈颐崖还给他另外装了个药包，包治百病。


    临行前，几人站在西殿的长阶之上，沈颐崖絮絮叨叨：“行走江湖，万事小心，路遇不平，切莫出头。”


    徐忘情眉梢轻动，淡淡瞥去一眼。


    沈颐崖拍着徐清至的肩膀，以免误会，特意补充道：“咳，主要是你武功不行。”


    “我是去寻阿煦的。”徐清至冷然看向他，“并非是闯荡江湖。”


    他没那个兴致。


    沈颐崖问：“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徐清至颔首：“知道，紫荆暗中跟着她。”


    沈颐崖咂舌，一副‘你真行’的表情。


    徐清至抬手冲他们抱拳道：“告辞。”


    无相门大殿高耸入云，常年云雾缭绕，似仙境般。徐清至墨发垂肩，月白身影渐行渐远，端的是一派清冷孤高。


    沈颐崖远远瞧着他的背影，抬高胳膊肘搭在徐忘情的肩膀上，朝山下努着嘴道：“都说外甥像舅，他跟我怎么不像啊？”


    徐忘情此人冰冷淡漠，傲气凌人，平日里下巴抬起的弧度都要比常人高上两分，此刻斜睨他一眼，那眸中意味格外明显。


    沈颐崖怎么说也是被徐忘情看着长大的，当即便明白了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顿时不满地嘟囔道：“怎么了！不跟你们一个姓就不认我这个舅舅是吗？！行，那我以后改叫徐颐崖！”


    徐清至迈下台阶，嗓音淡淡：“那跟你的初衷不就背道而驰了？”


    沈颐崖一噎。


    流浪的孤儿无名无姓，‘小泥巴’便是他的代号。徐老夫人将他捡回家中精养，教他读书识字，给他吃饱穿暖。他对医书甚感兴趣，也颇有天分，在菀姐姐问他以后想要做什么行当时，他小小年纪便放出豪言，说他要成为天下第一的神医呀！


    于是，他便给自己改名叫——沈颐崖。


    现在想想，真草率。


    .


    黄昏之时，徐清至风尘仆仆地抵达静文县，下榻于珠意提前备好的客栈中，用过晚膳后他在房内足足耽搁了半个多时辰，才焕然一新的出门。


    静文县没有宵禁，更深露重时仍是灯火通明。长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徐清至按照紫荆方才提供的线索和地址，独自前往静文县靠近城郊的一处荒宅里。


    紫荆没有珠意超乎常人的耳力，不知道阿煦来静文县是作何，但总归，跟她的仇人有关，他此刻去说不定还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这座宅子年久失修，残垣断壁间杂草丛生，墙皮脱落，斑驳不已，木门吱呀作响，手指轻触，便枯朽成一滩碎木落在地上。


    明明是三伏天，当他绕过后院枯井之时，寒气却越发浓重的起来。


    西厢房里透着一点微弱的光，烛火跳动，映得窗纸上的人影忽长忽短。


    月光如瀑，自天幕中倾泻而下，将荒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徐清至锁眉凝思，然还未等他踏足西厢房，那灯忽然灭了，窗前人影骤然消失，一阵阴风掠过，鬼影自檐下扑来，十指成勾，血口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