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血气方刚，一点言语上不合都要动用武力来解决。尤敬突然出手，毫无准备的沈积安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嘴角有血沁出。


    “你干什么！”叶元因大声斥责，往外推着他，一脸悲愤。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维护他。


    尤敬问过沈积夏，两人婚后一直分房睡，中间又分开过半年，沈积安一直在安城忙，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怕是沈积安瞧不上他的小东施。


    但此刻她又急于去维护，难道他们已经暗度陈仓？睡了吗？睡了没有？尤敬内心咆哮着，疑心又重，总感觉到一种惘惘的威胁。


    就这么费心巴力的把人介绍给自己的姐姐，谁能想到最后得了便宜的却是沈积安呢。害他白忙活一场，原来全部都是为别人做嫁衣。


    刚才的缱绻一哄而散。


    看着叶元因的脸，他心中异常烦躁，毫不怜香惜玉的大力拂开她，双拳紧攥住沈积安的衣领又将他拉起来。


    叶元因扯不开男人铁一般的手腕，徒劳无功的推着他，气道：“我叫你放手。”


    轻蔑的笑意挂上尤敬的嘴角，他确实放了手，但又抄起身后花架上摆着的一个玻璃鱼缸，狠狠将它掼到地上，那水缸着地就碎了，玻璃碎片四散，有一片蹭着叶元因的脸颊飞过。


    沈积安赶忙低头，拇指抚上去，万幸只是擦过鬓角。两人呼吸交错，她赶忙别开了脸。


    门口几个黑衣的保镖听见动静闯进来，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命令。


    沈积安严厉的眼神看向尤敬。他的脸伤着，因为表情阴沉，更加凸显出那张脸的立体。温润的话语里却酝酿着在春天也许会到来的一场暴雨，“知道为什么明知你会闹事，我仍然放你进来吗？”


    “沈积夏她妈像丢垃圾一样丢下她，哪怕只有一晚呢，最起码她还有舅舅能陪在身边。”沈积安停顿，像是提到这个称呼都要脏了自己的嘴，“不过以后不会了。只要我在一天，你再也别想进沈家的门。”


    尤敬公然冷嗤，“你凭什么？”


    “你问我凭什么？”沈积安重复他的话，突然笑得嘲讽，“你凭什么对别人的妻子纠缠不休，我就凭什么将你拒之门外！今天是我爷爷奶奶的结婚纪念日，我实在不想动粗脏了自己的手。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尤敬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他赤裸的目光看向叶元因，活脱脱一副膏粱纨绔的混蛋模样。


    明明她穿的一丝不苟，将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却总觉衣不蔽体未着寸缕，从她大三见到他的那一刻起，这个严密繁华的超级都市里总会刮起比九陶村的山谷还要大的风。


    沈积安越前一步，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好像窥视的目光被隔绝，在尤敬看来，只觉无比的刺眼。他一字一句说：“你最好永远别让她落单。”


    沈积安薄唇微动，侧头道：“送客。”


    马秘书连忙行动，指挥着门口的黑衣保镖们将尤敬请了出去。


    *


    夜里风大，西厢又久未住人，关不严的老式木窗会发出被风捶打的连绵号叫。


    叶元因裹着被子躺在里屋的床上。


    明式的黄花梨架子床四面围着密不透风的床幔，她盯着床顶雕刻出来的龙凤呈祥图案发呆。


    豪门夜宴终于落下帷幕。


    尽管受了伤，但沈积安仍然要尽地主之责，夜晚带着她又在寒风中站够一个小时送走众人。


    繁华散尽的空寂，好似做了一场黄粱大梦。


    突然床幔摆动，她拉起被子挡在胸前警觉坐起，突然对上沈积安一双沉如寒玉似的脸。


    “干、干嘛？”


    他把帐子挂在床两侧的钩子上，因为上了药，身上泛着凛冽的消毒水气息。沈积安坐下，理所当然道：“外面太冷，睡不着。”


    叶元因心里一跳，虽然结婚半年，但两人之间连一点点越界的言行都没有，更不用说夫妻间应该会做的那些事了。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光风霁月，品行端方的磊落君子。


    她心下大乱，掀开被子起身要出去，“那，那我去榻上睡。”


    她穿了身长袖长裤的纯棉睡衣，从床里往外面爬的时候，尽量避免跟他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床头相接的两侧平面各挖出来一个圆形的月洞，床面穿过圆孔，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出口。沈积安倚在架子上，看她动作笨拙的退让三舍。


    他突然翘起二郎腿，最后的去路被挡去，叶元因心惊抬眼。


    沈积安沉静的眸子里仿佛漾着一湖春水，看起来撩人的紧，“你在担心什么？”


    叶元因强自镇静，嘴硬道，“我哪担心了？”


    他无所谓的耸肩，“那就别走了，外面冷得要死。”


    心脏处在失序状态，一会紧一会慢的跳着，偏偏他勾人的眼睛还一直在看她。叶元因想起沈美月的话，心想自己不要离春|药这么近……


    突然外面的房门被敲响。杨阿姨怕两人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赶紧大声通知：“你们睡了吗？奶奶来了。”


    沈积安也觉得奇怪，这个点儿了，老太太过来干什么？两人一同从床上起身。


    章韵蓉心细，送客时就发现了沈积安脸上的伤。此刻过来，名义上送姜汤，其实是来查岗。眼看外间的榻上还有床已经摊开的被子，心中更是起疑。


    杨阿姨把姜汤递过来让两个人喝，奶奶温和地说：“春夜风大，寒气入侵，小心不要感冒。”


    “是的。”


    “可是——怎么外间榻上还放着床被子？你们不睡在一起吗？”她的眼睛落在叶元因身上，微微笑了，“还有，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孩子，你跟奶奶说说？”


    叶元因这才领教到老太太绵里藏针的厉害。


    她支吾着，不知该怎么作答。沈积安笑着搂住了他奶奶的肩膀，嫌弃道：“西厢的窗户漏风，被子都堵不住。您跟我爷爷好好说一说，这点小钱也要省？传出去抠门死了。”


    “找打。”奶奶伸手就往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沈积安紧了紧她的肩膀，拍着哄劝，“行啦，都忙一天了，您不累啊？快回去睡吧。”


    章韵蓉严厉又多疑地看了叶元因一眼，道：“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沈积安这才明白，原来她是误以为两人发生争执自己才会受伤，便嗤笑道：“她才多大力气，怎么打得过我？要打也是我打她。”


    章韵蓉放下心来，警告道：“你也不许打她。男子汉，对女人动手算什么？！没家教。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小心眼儿，家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你们谁都不要想糊弄我。”


    “那完了，一会我我还要去监控室删记录。”


    章韵蓉又照着他的后背使劲给了一下，转头看见杨阿姨，特意叮嘱：“帮他把被子从外间搬回来。今晚积夏跟着我睡，你就住在隔壁那间，好好守着他们。”


    杨阿姨应了。


    奶奶走了，屋里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沈积安望着叶元因因为受了长辈批评而有些不安的脸，摊了摊手道：“所以说，你干嘛要打我？”


    “谁打你了！”叶元因薄怒微嗔，气道：“你怎么能……能……”她因为着急辩解竟被口水呛了一下，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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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好几声才说：“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沈积安觉得她实在呆萌可爱，柔声道：“不逗你玩了。不过今晚我确实出不去了，奶奶派了杨阿姨当眼线呢。”


    叶元因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一肚子委屈，“我不想跟你睡在一起。你又不喜欢我。”


    沈积安讶异神色一闪而过，忍不住又追问，“喜欢你就能睡在一起了？”


    她低着头也不答话。


    沈积安看着她白净面庞里泛出来的一点血红，明明眼前人穿戴整齐，正经规矩，他却没来由想到了她不穿衣服时定也是白腻酥红的旖旎景象，嗓音里堆起一层喑哑，他说：“我喜欢你，快休息吧。”


    心脏突然跳了个抛物线，叶元因伸手抓住胸前的衣服，明知他在玩笑，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


    那一张床上，被划分出明显的楚河汉界。


    叶元因背着身体躺在里侧，如果墙边可以开一个洞，她恨不得立即就躲进去。


    沈积安倚在床头，看着她细薄的肩头，突然开口，“爷爷年轻时有外遇，奶奶闹过离婚。”


    叶元因身体未动，仍然跟他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沈积安一笑，娓娓道来：“年轻时奶奶有位白姓好友，家境贫寒却长得十分漂亮。奶奶同她一起留洋，归国后更是关系亲密。爷爷那时正在追求奶奶，家里管得严，便托这位白姓小姐来往消息。起先一切正常，后来爷爷那边就渐渐没有消息再传进来了。”


    叶元因背着身问，“是不是白小姐从中作梗？”


    “不是，是爷爷变心了。”


    “啊？”她猛地回身，望向他的表情不可置信，“怎么会？”


    厚重的帷幔三面拉紧，只余一面白色纱帘，为了视物方便，墙角安了盏小夜灯。风一吹，白色纱帘像连绵起伏的麦浪，灯光便也随着这起伏影影绰绰的洒在他英俊倜傥的脸上。


    沈积安将手垫在后脑勺上，身体后靠，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副风流隽永的画。他侧脸去看她一双盈盈杏眼，平淡道：“后来奶奶另嫁他人了。”


    “不、不是哄我玩吧？”叶元因吃惊，“怎么会嫁给别人呢？这么一大家子人，到底怎么来的？”


    “谁说结了婚就不能离婚？”沈积安随意一哂，“白小姐勾引爷爷，又说了奶奶许多坏话，他误会她跟了别人，因此伤心远离广府，南下去马来开水果行。奶奶这边呢，误以为爷爷跟白小姐私奔，一怒一下，便跟家里有意撮合的对象结婚了。”


    “后来呢？”叶元因坐起来，挪了挪身体靠近他，“后来怎么样了。”


    她的五官，只有一双眼睛最好看，此刻里面光华流转，熠熠生辉。沈积安盯着她看了好久，一时专注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别扭道：“我累了，明天再说。”


    叶元因见他躺下，连忙拽住他的袖子。“怎么这样？你告诉我啊。”


    沈积安侧身避开她，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再理她。奈何这姑娘执拗的很，靠过来又问：“真的要睡啊？”


    她双手撑在床上，发尾扫在他的颈侧，丝丝垂荡，泛着恼人的痒。


    沈积安突然转身，她打量的眼神尚未来得及收回。两人的脸相隔不过半寸，彼此的表情在对方眼中一览无余。


    男人望着她白皙柔嫩的一张脸，蓦然开口，声音沙哑：“小叶，你什么时候起，突然长这么大了？”


    心动像冲过十字路口的货车，裹挟着被折叠的时间和被压实的密度呼啸而来，毫不留情压过她荏弱却卑微的心田。


    叶元因按着作乱的心跳，猛地坐回原处，一脸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