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风月

作品:《风月颂你

    叶元因别扭转过头,跟龙婶说:“我自己就可以。”


    阿妈又往高处抬了抬她的手,埋怨道:“你别动,我刚量好的尺寸。”


    卡在她腕间的银镯子,随着龙婶的动作顺着阔大的袖子溜进去。


    沈积安一旁看着,忍住了想要帮她把镯子给拿出来的冲动。


    龙婶拖着他的手,掐住了她腰间的衣服,顺手把针线也别了上去。她叮嘱沈积安:“拿好不要动,眼睛花了,我去点个灯来。”


    剩下的一对男女面面相觑,叶元因看着他,玉色的面颊上肉眼可见的浮上来一层薄粉,比院子里的海棠花还要娇俏。


    龙家的大门被推开,一起响起的还有林花妹中气十足的大嗓门,“龙婶,我来跟你对村宴的菜单子。”


    走两步,猛不丁撞见了堂屋里几乎是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


    叶元因的胳膊半举着,像是马上就要搭上‘十万块’的脖子。而‘十万块’修长嶙峋的手指搁在她腰间的衣服上,看起来涩气十足。


    林花妹在脑海里演了一出不可言说的动作戏,一颗心止不住的在腔子里上下扑腾着。


    好家伙,城里人就是玩的花,白日的天光还没全下去呢,他俩恁早就亲热上了?这可真是,一点都不把我们当外人看啊。


    这“十万块”不像是不举的样子嘛。


    林花妹意味深长的看了沈积安一眼,笑嘻嘻道:“龙婶不在,我改个时辰再来好啦。你俩继续。”


    “等一下……”叶元因没叫住她,只来得及看见墙角处瞬时闪走的一个影子。


    她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眸。


    四目相望,彼此的五官骤然被放大,清晰仿佛工笔画上的纤薄直线。


    沈积安的喉头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太近了。


    叶元因心生惶恐,本能就要往后撤一步,但衣服被他攥在手里,她动弹不得。


    沈积安低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那冠在衣服上的针头。


    时间就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他每拨一下,她整个人都在震颤。这割下来的每一刀,都像是个缓慢又悠长的慢镜头。


    叶元因难耐的摒住了呼吸。


    沈积安突然抬眸,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里撞上,他蓦地笑了一下,缓缓问:“那天晚上,你跟你这个小学同学,到底说什么了?”


    叶元因玉咬着牙低头,只恨不得地上赶紧开个洞,好让自己藏到里面躲一躲。


    “你跟我试过吗,就随便污蔑人。”沈积安弯着的嘴角里好像藏了把刀,“小色鬼。”


    “我没有!”她猛地抬头,脸上的愠怒将那一脸的桃花都快烧着了。“我从来都没说过!”


    “你还敢大声喊?”他望着她,深邃的眼睛里像点了一盏灯,光影明暗摇曳,“被诋毁的人可是我。”


    叶元因还要再反驳,此时龙婶拿了灯过来,她偏过头,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沈积安看她一脸羞恼的样子,仿佛空气里已经有了炙热难耐的夏日气息。


    *


    因为父亲是入赘,叶元因小时候姓龙,后来爸爸据理力争,才把姓氏给改回来,但族谱里还是记的“龙”姓。按照村里的规矩,沈积安拜祭过了祠堂,就要在族谱里也写上他的名字。


    大舅舅说了几句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等诸如此类的祝词,两个年轻女孩各站在新人两侧,每人捧着一个覆着红布的托盘,上面拇指大的杯子里盛着三杯酒。


    龙岩道:“九陶村这片土地,四千多年前就有先人在这里做陶了,老天爷赐给我们陶土,先祖教给我们生活的本领,这第一杯酒,敬天地祖宗。”


    叶元因和沈积安拿起第一杯酒,倾倒在脚下的土地上。


    “有明一代,我们村一共出了两个进士一个探花,全靠着这些富贵不忘家乡的乡邻帮衬,我们才得以‘忠厚传家、学以立世’,一直延续到今天。以后不管你们走到多高多远的地方,乡邻有难,一定要伸出援手,善待他们。这第二杯酒,敬村党乡邻。”


    两人便对着门口围观的百十号人敬了第二杯酒。


    龙岩领着他们走到了龙婶面前,有感情地说:“三女,你受累了。这么多年,孤儿寡母,好不容易才把阿因养到这么大。现如今,让你的女儿和女婿敬你一杯酒,往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龙婶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叶元因双膝着地,眼含热泪向母亲磕了三个头。


    沈积安给她敬酒,龙婶喝完后递了个红包给他,叮嘱道:“愿你们往后相互扶持共渡难关。”


    一开始,沈积安并没把这凋敝落后村庄里的“拜祠堂”当回事,首先错在他们家,沈华峰再怎么怜惜欣赏她,也是以势欺人,平白赚个小姑娘来跟自己结婚,却害得她白挨了一顿打,他心里内疚。


    事态发展一日千里,没想到后来闹那么大动静,竟惊动了村里所有的人,他只想抓紧了事,以免耽误后续的项目进程,但没想到一个仪式竟如此庄重而繁琐。


    此刻他跟她跪在这里,四周里被上百双眼睛围观,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这些淳朴的人,见证的是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孩的一生,在他们平凡又朴素的一厢情愿里,自己一定会给她一个合家欢结局。


    鬼知道他都多少年不进电影院了!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去年初春的一个傍晚,他在父亲的要求下回国,那时距离国内疫情政策放开不过半个月。


    家里的人,老弱病残,杨阿姨也病了。只有她,为了他父亲随手给的一点施舍,被困在这里,兢兢业业。


    沈华峰问他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女性,如果有就马上清理掉。如果没有,尽快回国结婚。


    沈积安跟父亲长谈完之后,她正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杨阿姨从团购群里买来的蔬菜瓜果。


    两个人在空旷的客厅里狭路相逢。


    她被寒风冻红了脸颊,稚嫩青涩一览无余。明明他们三四年前就认识了,他却像头一次见到的陌生人那般打量了她半天。


    想不到,老实安静的人也会为自己打算。


    对于他无声的疏远,叶元因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次。


    父亲过世,他们匆匆结婚,领一张结婚证,没有举办过任何仪式。奶奶心疼她,说日后一定会补办一个婚礼给她。


    家人,朋友,没有一个人将这句话当真。连沈积安自己都觉得这是句无稽之谈。毫不稳固的婚姻,像即将倾颓的大厦一般摇摇欲坠。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对未来没有任何期许。我行我素生活,行李简单,衣服也没有几件,像是做好了随时都会走的准备。


    后来,她果然就走了,留一张离婚申请书,从他们的世界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是剩下的人——杨阿姨,沈积夏,还有自己,念着她的好,恁般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沈积安转头,见并不常掉泪的人,却对着妈妈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他心里酸楚,好似欠了她很多很多。明明她瘦弱的肩膀上背负的,本该是由自己来承担的责任,可她却没有得到应得的尊重和待遇。


    龙岩对外甥女道:“好啦,阿因,结婚后又不是见不到你阿妈了,哭什么?!这是该高兴的事啊!”


    说完带着叶元因去跪拜陶神娘娘,以便完成余下的仪式。


    龙婶站在沈积安身侧,望着女儿的背影,轻轻开口万般慎重:“沈先生,我有一句话,虽然无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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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想告诉你。”


    沈积安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龙婶便说:“既然结了婚,还请你珍惜她。若是有一天两个人生了嫌隙,不要伤害她,将她完完整整送回我身边。”


    一个母亲这样殷切的叮嘱,让他忍不住自惭形秽,除了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并无其他重量等同的筹码。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


    有那么一刻,他想就这样吧。就像世间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样,他会和她一起接受世人最普通的祝福。


    他的目光又被她吸引过去。


    “我不同意!”突然平地里钻出一声暴喝,郑有山顶着一头炸了毛似的头发,拎着条圆棍失魂落魄的闯进来:“我不同意让阿因嫁给他!”


    吓得所有人都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林花妹想自己这表哥真是个莽夫,毁人姻缘,这是在干什么断子绝孙的事呢。


    “有山,你疯了!”龙岩指着他鼻子骂,“你不要过来给我闹事啊!也就是你爸今天去镇上开会了,要不然看他揍不揍你?”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郑有山嘴巴里再也没有第二句话能说出来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着滚闹腾,“我也喜欢阿因,我也想跟阿因结婚……”


    二十五六的人了,还跟个无赖似的撒泼,龙岩是又气得慌又笑得慌,连忙让多福把人给架走了。


    那天中午的流水席从村头摆到村尾,等每一桌都寒暄客套完,沈积安毫不意外被灌醉了。


    *


    散了席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马秘书将他送回家,龙婶看见了,埋怨道:“怎么让他喝这么多酒,你也不知道劝着点?”


    马秘书无辜躺枪,心想丈母娘对女婿心疼归心疼,但自己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啊。本来就是以水代酒的场面活儿,谁想到村里的无赖这么多,竟非要让一对新人真的换成酒不可。就这么自己喝一杯,替叶元因喝一杯,他不醉才怪呢。


    “快把人送到楼上去。”


    在龙婶的指挥下,叶元因和马秘书合力将沈积安扶到床上,龙婶又道:“阿因,你去楼下打一盆热水上来。”


    马秘书看老板这个样子,怕是一时半会也用不着他,趁机下楼溜了。


    二楼书房的窗外,长势正旺的海棠花将窗户遮了一半。


    枝枝新绿中透出数点娇娜的花朵,风一吹,漫天花瓣铺天飘舞,恰是春景无限。


    叶元因将盛满热水的脸盆搁到床头的凳子上。


    书桌上平躺的书页被春风吹的哗哗作响,而地上已经积了许多花瓣。她走近窗户,将热情的东风一并关到屋外。有花瓣打着旋儿落了她一头一脸,关窗的人却浑然不觉。


    伴随着轻微的水声,叶元因拧干了毛巾,转过身覆上他额头。


    沈积安昏沉中只觉温热舒畅,他缓缓睁开眼睛,见眼前的人已经换下了那件红色的嫁衣,此刻只穿了件棉质的低圆领白色春衫,衬得脖颈修长、气质温善。


    叶元因将毛巾从他额头上拿下来,挽起袖子双手再度探入水中,腕间的银镯子浸下去,粼粼仿似碎掉的月光。


    她再次拧干毛巾,探身过来却发现他已经醒了,那只拿着毛巾的手便无处可放。


    沈积安从床上坐起来,漫不经心的模样跟往常并无二致,只是醉后眼神不太清明,看人的时候多出了几丝缱绻和炙热。


    叶元因移开视线,将毛巾递出去,左手上的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卡在小臂前侧,“给你。”


    转身要走的时候,沈积安突然伸手,温热的手心掌住了她白玉一般细瘦却有肉的手腕。


    叶元因被吓一跳,一时受惊连忙挣开。


    沈积安连忙又拉住,他坐起身,手上使劲将她拽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