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风月
作品:《风月颂你》 那黑影看起来大概有两米高,一双手紧抱在胸前,两只短腿吃力的往前移动着,整个身体呈圆柱状,最关键的是,他的脸是空白的……
叶元因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心想这到底是个人还是鬼啊?
沈积安也心里没底,就着车灯的光芒他仔细辨别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他蓦地笑了一声。
“下车。”
“什么??”叶元因惊恐大喊,“我不下我不下!”
沈积安从主驾驶室出来,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她像只鸵鸟一般紧捂着脸庞,弓着身躲的严严实实。沈积安忍着笑去拉她的手,叶元因挣扎着,一点都不配合。“啊!别拉我!我不下车!”
沈积安吓唬她:“再不跑,鬼就把你给吃了!”
她终于松开捂着脸的手,仰着惨白的一张脸使劲摇头,那表情一脸哀求,沈积安半抱着将她从车里拖出来。
“无脸人”像是也发现了他们,左挪一挪右移一移,死活就是不靠近他们。叶元因身上的寒毛都快立起来了。
沈积安牵住她的手,突然开口叫住了人,“郑有山。”
叶元因蓦然睁大了眼睛,果然那怪物一样的人不再动了,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咚”地一下剥离出来。
叶元因定睛一看,竟是块大约半米高,圆柱形的山石。石头后面躲着的,确实是郑有山四四方方的面膛。车灯白惨,他穿了件灰不拉几的衣服,那石头跟身形完美融合在一起,他又刻意躲着不露脸,直接吓坏了看见他的人。
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呐?”
郑有山红着张黑脸,他有意避开他们,谁想到还是被沈积安给识破了。此刻他嘿嘿笑着,搓着手窘迫地说:“是这么着,我不是包了片茶园吗?茶园外头需要立个名儿。前几天找村里的瞎子给卜了一卦,他说得用一整块石头才能压得住阵脚……”
所以才趁着月黑风高,偷摸溜到山上挖了块石头,又偷摸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给搬下来了。
“我这可不是乱薅羊毛!”郑有山连忙解释,“等哪天,我这茶园效益上来了,我就把村里的路都给修了!再整个民宿让城里人过来体验体验生活。别说就是用块村里的石头,到那时候,龙伯还得追着给我发奖状呢。”
先不管他的愿景能不能实现,叶元因却觉得他这行为无语的紧,“那你好歹也找个人帮帮你啊。万一真受伤了怎么办?”
她的话,温暖熨帖。有山心里一热,心想他爸老说自己不听人劝,是个犟种,要阿因劝他,他一定什么话都听她的。
可现在她已经嫁了人,嫁的这男人吧,虽然是个奸商,却极会蛊惑人。村里上到八十的老太太,下到八岁的小女孩都说他长得帅,更可恶的是,他长得帅也就算了,他还有钱!自己简直一点胜算都没有,不禁又酸楚又自惭形秽。
“阿因,这么晚了,你们要上哪去?”
“哦,对了!”叶元因问他:“你刚从山上下来,见到林毅没有?”
“当然见过!这石头看见没?还是他帮着我挖的。”
沈积安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又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群山,心想若是没头没脑的找,天亮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人,他接过话头,跟郑有山商量:“既然你知道他在哪,那不如辛苦你带个路,陪我们去找找他?”
“凭什么?!”郑有山梗着脖子想,你抢了阿因不说,现在还让我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那我岂不成了你的马仔?那不行,老子不干!因此强硬道:“我不好容易才下来,走不动了。”
沈积安转头拿下巴点了下他的石头,和颜悦色道:“我正好认识个刚从国外领了奖回来的画家,这几天就在九陶村写生呢。你帮了忙不能白帮,这样吧,明天让他给你那茶园设计一下,你觉得如何?”
叶元因知道他说的是尤敬,心想这理由编的也太现成了吧?尤敬不像是跟他关系很好的样子,他真的能说服那个浑身反骨的人吗?
可是利字当头,郑有山动摇了,“那——那我的石头怎么办?好不容易搬下来的。万一丢了,我不是白费劲了。”
沈积安便转头看了看叶元因,话语里带着促狭,他手把手教她:“那谁不是想献殷勤吗?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守着。”
话语里的轻蔑,好像故意似的。
叶元因连忙摇头,不赞同道:“不能那样,不行。”她不想再跟尤敬产生任何关联,自然也不会去做让他产生误会的事情。
沈积安想,怎么这么老实,人家给她那么多苦头吃,现在又迫不及待要挽回她,那么好的资源和筹码也不会利用,真是傻,以后不管是进体制内还是体制外,都只有被欺负的份。
理智上想的明白,情感上却又觉得可靠,他想小姑娘还是不知道转圜的好。否则平白的再跟他去纠缠,自己见了会心烦。
沈积安便给马秘书打了个电话,只交代了一句,那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马上去办。”
*
山路陡峭,青石湿滑,道旁的植物野蛮生长。
沈积安走在前面,把手伸出去,落在后面的叶元因很自然就握住了。
郑有山前面带路,心想一个多月前去爬“鬼难攀”的时候,两个人还恁般见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亲近起来了。城里人的想法也是奇怪,明明都结婚了,他还客气的跟两个人似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搞什么鬼。
山路难行,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沈积安担心叶元因劳累,便叫住了走在前面的郑有山,“还有多久才到?”
“不远了。”
他蓦然笑了笑,打趣道:“你能把石头运下来,这也不是一般的决心和毅力能做到的。”
明明是句赞扬的话,郑有山却不能不往歪处想,这“十万块”一看就是个狡猾精明的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但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话里带着话似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带到沟里了,所以他一句话都不接。
又走了十分钟,他们三个却被几个执着火把的男人给拦住了。
“干什么的!”
郑有山当头被猛地一喝,吓得心在腔子里一扑腾,定睛一看,却是村里的几个地痞流氓,平日里游手好闲,惯常的欺软怕硬。
打头的那个,郑有山认识,叶元因也认识。是小学时跟他们一块上过几年学,念到三年级就回家务农的田恩亮。
“哟,这不龙家的阿因吗?”田恩亮痞里痞气的朝她走过来,咧着嘴笑:“你还认得我不?”
叶元因有点印象,他小时候就调皮,眼泪多,鼻涕也多。嗓子里总爱攒一波浓痰,“哈”“噗”一下使劲吐人一身,小小年纪就结帮拉派,说一些大人们床上的事赢得几个调皮男孩的哄笑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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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亮。”
“嘿!听见没有?!”田恩亮转头朝两个同伴大喊一声,那语气里还带着自豪,他咧嘴大笑,“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还记得我诶。”
郑有山一见了他,半扶着额头赶紧躲到沈积安背后去了。
田恩亮打量着沈积安一个外人,道:“这你老公吧?听我阿爸说了,你们前几天刚拜了祠堂。不过你俩怎么不在家困觉,大半夜的跑上山来干什么?”说到这里又嘿嘿笑了几声,他狗不了吃屎的盯着她的脸问,“你俩别是想在山上干那事吧?还怪有情调的,哈哈哈——”
“别扯了,我们来找人的。”
“不用找了,”沈积安看了看他身后,刚才黑黢黢一片也看不见路,此时熟悉了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草丛里坐着一个人,嘴巴里塞着布,两只胳膊反剪着被绑在一起。
沈积安给叶元因递了个眼色,问:“那是林毅吗?”
叶元因要了只火把,凑前看了看,果然是林毅。他脸上红肿淤青,应该是被几个人给打了。
“你们为什么打人!”
田恩亮不说还不来气,这会儿一打开话匣子简直快气死了,“你知道村里要开个石料厂吧?郑主任让我们哥几个给管着,今儿可是第一天上岗呢,谁想到这石头还能在眼皮子底下少了一块!不揍这当贼的,我们赔钱是小,折了面子可是大,以后还咋在村里混啊?”
郑有山鸵鸟般又往沈积安背后躲了躲,小声道:“不怪我,不怪我。”
叶元因见了,心想这郑有山也太没数了,为了占这点小便宜,可把林毅给害惨了。
“我们赔钱,先把人给放了行吗?”
“刚不是说了吗?不是钱的事!村里说了,害怕村民们爱占小便宜,让我们抓个典型立立威,这好不容易才逮着个人,怎么能放呢?”
郑有山扯了扯叶元因的袖子,小声道:“林毅又听不见,村里的政策没贯彻到位,犯点错也正常。就这么着吧,罚款我帮他交。”
“不行。”
“阿因,你也为我考虑一下。”郑有山说话的声音更小了,“我爸是村主任,我不能带头拆他老人家的台啊。就这一次,行不行?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为了你黑灯瞎火陪着上来的。不然我早溜了,哪还会碰上这事啊。”
“那也不行,”叶元因着重又强调了一遍,“这不公平。正因为林毅听不见,我们更不能这么对他。”
“那你能这么对我吗,用完就扔?”郑有山觉得自己这面子绝对不能丢,又问沈积安,“沈总你说吧,怎么办?”
沈积安好整以暇的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你就招了吧,面子能值几个钱?”
“我靠!”郑有山急眼了,恨不得蹦起来,“你们有没有点良心,我是为了谁啊?”
四周窸窸窣窣的有动静,郑有山转头一看,郑秘书指挥着两个有力的村民又把石头给搬回来了。
郑有山傻眼了,急怒之下,一把揪住了沈积安的领子,矛盾一触即发。“姓沈的,你几个意思啊?”
季荃也跟着来了,平时的职业装换下来,眼下她穿了身运动服,因为刚刚爬上来,脸颊看起来饱满红润。
叶元因疑惑的眼神跟她担心的眼神撞到了一块。她上前,凌厉的眼神像在刀人,“放手!”
迫于她的气场,郑有山竟真的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