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李青莲已着素色宫装，于回廊缓步而行。


    身后随侍的明月轻声提醒：“姑娘，今日已查了许多、御膳局和账房更是去了两次，要不要歇一歇？”


    “不急。”李青莲的脚步未停，语气平静，“还未去书阁呢。”


    “可是……”明月有些犹豫，“若都去了，怕叫人起疑。”


    “她们若无愧，又何疑？”李青莲一边缓步前行，一边语气温柔，“监察之职，本就是职责所在。再者，我并不盯人，只看事。”


    话虽如此，明月却知自家姑娘从不单纯行事，今日巡查虽言是例行，实则每一处都是有意为之。


    正思量间，前方便见漪澜殿廊下，宋清仪正亲自送人出门。


    李青莲脚步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对方身上。


    “清仪妹妹。”她温声开口。


    宋清仪转身看见她，微微一笑，行礼道：“李姐姐好兴致，一下午去了这么多地方…，竟还这般勤勉。”


    “职责所在，不敢懈怠。”李青莲含笑还礼，眼神澄澈，“漪澜殿诸事，可还顺遂？”


    “托太后与李姑娘所赐，一切妥当。”宋清仪语气温柔，微一侧首，“若姑娘有疑处，可随时过问，我这儿无不可示之事。”


    两人相视片刻，各自含笑，礼数分毫不乱，却仿若无声交锋。


    李青莲不再多言，只留一句：“日后还请清仪妹妹多提点。”


    宋清仪轻声应下：“彼此。”


    待李青莲离去，紫苏低声道：“她今日来得太勤了。”


    “她来得越勤，越显得我无事。”宋清仪轻声道，眸光沉静如水，“且看她能撑几日。”


    御书房中，暮色悄然降临，窗外云霞渐散，灯火初上，室内却仍是一片静谧。


    沈芊芊正为最后一卷折子誊写收尾，笔锋流畅而不疾不徐，掌中略有些酸麻，神情却不显疲态。


    萧承煜倚坐在案前，指间转着一柄玉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抄了这许久，竟还不喊一声累？”


    沈芊芊搁下笔，抬眸看他一眼，语气淡淡：“陛下未言歇息，我自然不好自作主张。”


    “倒有几分敬畏。”他似满意地点头，却又语气一转，“还是怕朕这天家威仪压得你不敢说话？”


    沈芊芊眼角含笑，却不接茬，只道：“抄完了。”


    “嗯。”萧承煜懒懒应了一声，却不看那卷折子，只抬手弹了弹桌面，“晚膳备在哪儿？”


    张公公连忙上前，低声道：“陛下，御膳已备在偏殿。”


    “带上沈姑娘。”萧承煜随意一指沈芊芊，“今日抄书有功，赏一顿御前膳也不算亏待。”


    沈芊芊本欲告退，却见他已起身，随意挥袖而去，留给她一个背影和一句含笑的命令：“沈姑娘不是向来从规矩？那便别坏了朕的规矩。”


    偏殿灯火已明，朱红帷帐间氤氲着清香饭气，数碟精致菜肴依次摆上，张公公亲自布好席面，便退了出去，只留二人对坐。


    沈芊芊落座时不卑不亢，微一颔首便不再多言。


    萧承煜却似兴致正浓，执箸夹了一筷子青笋放入她碗中，道：“今日又研墨抄书，劳苦功高，这一筷子赏你的。”


    沈芊芊看着碗中的青笋，眉心微动，却未推拒，只道：“谢陛下赏赐。”


    “语气这么淡，倒叫人兴致都磨没了。”他似有些嫌弃，又往她碗里添了块红烧鹿肉，“这肉味尚可，赏你胆大。”


    沈芊芊夹起那鹿肉，慢条斯理地嚼了两口，才淡淡道：“那我日后胆再大些，是否还能换一道别的菜？臣女不喜荤腥”


    萧承煜一怔，随即大笑出声：“好，好！你倒是跟别人不一样，不怕朕杀头？”


    “我怕。但怕也没用。”她神情不变，眼神澄澈，“人一入局，便不由己。”


    他看着她半晌，忽而收了笑，眼底却亮得近乎锋利：“沈芊芊，你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沈芊芊却不接这话，只继续安静用膳，举止清淡如常，连咀嚼都轻声无息。


    殿中寂静片刻，唯余瓷器轻响。


    萧承煜望着她，忽然将酒盏递了过去：“敬你一杯。”


    “臣女未封，不应饮君前之酒。”她垂眸避开，语气平缓。


    “又是规矩。”他啧了一声，自顾自地饮尽，似懒得再压她，“罢了，规矩留着明日再说。”


    片刻后，沈芊芊轻声问道：“陛下方才说明日？看来陛下对我今天很满意呀。”


    萧承煜放下盏，目光带着几分玩味：“当然。朕既点了你来，自不会只用一日，而且我对沈姑娘非常满意”


    “可臣女更擅在局外。”


    “可朕偏要你在局中。”萧承煜语气懒散，唇角微勾，却不容置喙。


    沈芊芊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低头应了句：“谨遵。”


    夜色愈深，偏殿烛影微动，一场晚膳，于无声中落下帷幕。


    殿外张公公已候在廊下，见沈芊芊出来，悄声道：“姑娘，陛下说，明日辰时，仍是御书房。”


    沈芊芊略一点头，目光穿过长廊望向远方。


    而此时的栖凤阁中，周妙音已然等得心焦……


    周妙音端坐在廊下石阶上，小手托腮，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院门。


    云岚将一盏姜茶递过去，轻声劝道：“姑娘，沈姑娘这会儿大概是在御前留晚了，陛下钦点，自然不同寻常。”


    “我知道。”周妙音语气低低的，眼睫却轻轻颤了颤，“可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她将茶盏抱在怀里，小脸埋进茶气里，声音闷闷的：“沈姐姐若是被陛下喜欢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云岚轻轻一怔，随即柔声笑了笑：“胡思乱想做什么？沈姑娘是怎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她若真不愿，十匹马都拉不动她。”


    周妙音没说话，只把茶盏抱得更紧些，眼角却悄悄泛红。


    一旁的春杏从内屋走出，轻声打趣：“云岚姐姐莫劝了，你们家小姑娘这醋味都飘到御前去了。主子回来，怕是要多带几包点心赔罪才行。”


    “我才没有！”周妙音猛地抬头，声音又羞又急，脸却红得像刚熟的桃花，惹得两人都笑了。


    夜渐深，天光昏沉。


    此时漪澜殿内，宋清仪正倚在案前，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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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苏送上的一封宫务回报简札。


    “各处事务安排已定，李姑娘今日巡查辛勤。”紫苏轻声道，“但她到底是在探你虚实。”


    “她越来，越显我稳。”宋清仪语气温和，手指却轻敲着案角，“若她真能盯出什么，反倒显得我不够干净。太后若真信她，岂会让我管事？”


    紫苏微一点头：“姑娘当心为上。”


    “无妨。”宋清仪眸色温润，却掩不住微微泛起的涟漪，“风才刚起，若想安坐中宫，必得熬过几场风霜。”


    与此同时，李青莲坐在灯下，静静翻阅着今日所记的巡查笔录。


    “她都安排得恰当得体。”她淡淡道，“不出纰漏。”


    明月轻声问：“那姑娘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自然。”李青莲掩卷，“事若真无隙，便造隙。”


    灯光映着她眼中光芒如刃，明月垂首，不敢多言。


    夜色沉沉，众人心思各异，唯有沈芊芊归来的脚步声，终于响起在栖凤阁前。


    她推门而入时，周妙音早已扑上来，眼里噙着水光：“沈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沈芊芊一怔，随即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淡淡：“等我做什么，饭都吃了吗？”


    周妙音吸了吸鼻子，声音又轻又细：“没什么，就是……你不在，饭不香。”


    春杏在后头笑道：“主子您可听见了，妙音姑娘可是连茶都不喝了，一心守着门。”


    沈芊芊看向周妙音的眼神缓了几分，语气却仍带着那股懒散的疏离：“行了，明日你还得去花房，不许再这样。”


    她说着，将一小包糕点递给妙音，“赏你的，御前带回来的。”


    周妙音接过，眨了眨眼，忽地笑了：“沈姐姐果然还是最喜欢我的！”


    沈芊芊无奈地看着她，语气低低的：“我怕你哭伤心了，就不当小尾巴了……妙音”


    屋内几人俱笑，灯火暖暖，夜色之中，风吹过树影潇潇，宫中一日，也终落帷幕。


    而在此时的映秋苑内，程若婵仍未歇息。


    她坐在案前，一页页翻着白日誊写的账目，指尖细细描过其中眉目，小喜打着哈欠靠在门边，看她认真模样，小声劝道：“姑娘，您都看了半个时辰了，再看怕是头都晕了。”


    程若婵轻轻摇头，语气却无疲意：“我白日里看错一笔银两，差点漏掉四百两。若是明日再不细心，怕是会给清仪姐姐添麻烦。”


    小喜撇撇嘴，却也不敢拦，只默默替她添了一盏灯油。


    远处的静怡轩中，陆瑶也仍未就寝。


    她一身素衣倚在书架旁，手中翻着刚从书阁借出的典籍，屋内静得连翻页声都清晰可闻。


    清荷悄悄从屏风后探头，看她又点了灯油，轻声劝道：“姑娘早些歇吧，明日还要进书阁。”


    陆瑶未抬头，只道：“明日或许要试我讲解《礼记》。”


    语气平淡，却透着从容底气。那份不动声色中的锋芒，连清荷都不由看呆，许久才低声：“姑娘真厉害。”


    陆瑶翻过一页，淡淡道：“厉不厉害不重要，只要别人不敢轻看我，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