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作品:《正道大师姐喜当娘了

    此刻无风,明镜台上寂静不已,连芭蕉都不摇了,显得此地光秃秃的。


    所以青山书院的弟子更觉得难堪,明月高悬于九天之上,澄净光华倾斜到众人身上,映照得所有人的表情都一览无余。


    那为首之人钟灵认得,是徐清的六师弟章含,因为他的性命是徐清意外救下,拜入青山书院时又年纪尚小,许多事情都是徐清带着他,故而章含十分崇拜自己这位师兄。


    青山书院其他人缩在章含后面,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但都没胆子看向钟灵。


    章含此时亦是脸皮发烫,不敢直视钟灵,平心而论,钟灵师姐为人处世都很好,往常若是两个宗门外出时恰好撞到一起,钟灵对他们也很照顾。


    只是,只是……


    钟知淮看见钟灵过来,眼眶里立刻含了满满一包泪,他也不告状,只沉默地走过来牵住钟灵的手。


    翎华看见几乎要气得炸毛,她的目光狠狠钉在章含身上,“说呀,你先前不还振振有词吗?怎么现在我师姐来了,你反倒不敢说了。”


    钟灵轻咳一声,眉目神情都淡淡的,“翎华,来者是客,不得无礼。”


    这话说得青山书院一干人更抬不起头了,他们是上门做客的,却在这非议主人家的私事。


    章含捏紧手指,死死咬住牙关,钟灵语句中满是讥讽之意,他本觉羞臊,此刻却又不想向钟灵道歉了。


    钟灵没让这尴尬的静寂持续太久,“章含师弟,你似乎对我的婚嫁之事,颇为不满。”


    章含顶着压力抬头,勉强接受着钟灵的审视。


    钟灵又道:“我师妹性子蛮横,还望你见谅,只是她这句话却没说错,我与何人结为道侣,与何人孕育子嗣,都是我的私事。”


    她牵紧钟知淮的手,将他拉靠在自己身侧,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钟灵这句话甚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就是让章含浑身一震,激灵地打了个寒颤。


    章含下意识低头,眼神不由自主落到了钟知淮身上,那小孩紧紧拉扯着钟灵师姐的道袍下摆,眼眶还通红着,十分惹人怜爱。


    章含顿觉自己像个欺辱弱小的混账,他刚想向对面三人道歉,却见那小孩稍稍侧脸,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得意又邪恶的笑!


    他立时血气上涌,闷声问道:“可是,可是钟灵师姐,先前不是说,此生无意婚嫁之事,只一心向道,锄强扶弱么?”


    钟灵嘴角弯起,却没一丝笑意,“还有呢?”


    后面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袖子,章含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别说了,但话都赶到这了,他若是不问出口,只怕以后都睡不着。


    自家师兄那么好!出身高,容貌佳,又一心一意只爱慕着钟灵,这些年明里暗里对他送过秋波的修士有多少,可全被自家师兄拒了。


    若是钟灵师姐当真一心向道,他也不说什么,可如今她竟与一个平平无奇,寿数不过几十年的凡夫有了孩子,这让他如何接受。


    钟灵师姐的道侣,自然只有自家师兄可堪胜任。


    章含愤懑不平,“大师兄爱慕师姐多年,师姐为什么不选他?”


    钟灵哑然失笑,看见章含脸上真心实意的不平神色后,直接小声“嗤”了出来。


    钟灵:“我为什么要选他,情缘一事妙不可言,我与徐师兄无缘,当然就不选他。”


    她的表情严肃起来,“是徐师兄同我坦白心迹时我有踌躇犹豫,不曾立刻拒绝他?还是徐师兄送我什么珍品,我十分欢喜立刻收下了?”


    钟灵并未厉声指责什么,她的视线在青山书院一行人身上依次扫过,“你们如此义愤填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同徐师兄在师门前立过什么契呢?”


    钟灵:“休说我是有道侣,便是我真的未婚生子,也与徐师兄不相干,我师门亦不会说半个不好。”


    章含张了张嘴,讷然低下头去。


    “说得对,”四周恢复寂静时,一道清朗男声冒了出来,“此事是我青山书院莽撞,还望师妹海涵。”


    翎华心下一惊,她自然认出了这人的声音,这人修为进益竟如此飞快,在出声前,翎华都没感受到这人的气息。


    来人跳至章含身前,灵剑青色光华一闪而过,被他稳稳收在后背。


    青山书院里有人惊喜喊出:“大师兄?!”


    徐清一身天青道袍,面如冠玉,趁着月色更显清俊出尘。


    他微敛气息,脸上满是歉意,说完后又侧过身对着身后众人厉声责道:“一个个的,梗着脖子做什么?!还不快道歉!是要丢光青山书院的脸么?!”


    章含对他又敬又怕,而且这事本来就是他们做错,被徐清一骂,立刻低头:“……此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钟师姐的不是。”


    其他人也连声附和,纷纷道歉。


    徐清负掌弯腰,“是我没有约束好师弟师妹,上次夜猎我意外得了一颗上好的琉光石,送给小师侄做歉礼,还望师妹一定要收下。”


    钟灵自然不要,“徐师兄,这不是什么大事,我方才也说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她轻轻拍了拍钟知淮的后背,示意他往前站一点。


    钟灵:“钟知淮是我亲子,宗门长老都疼他,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但章师弟,你日后该谨言慎行才是。”


    章含接收到徐清暗含警告的冰冷视线,咬牙对钟知淮也抱了抱拳,“……小师侄,是我说话冒犯,还请师侄不要生气。”


    钟知淮扁了扁嘴,眼眶通红小声道:“我知道章师叔不是故意的,我不会生师叔气的。”


    翎华本没那么生气了,看见小师侄这么委屈巴巴的样子,立时又对章含怒目而视。


    但看钟灵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翎华只能愤愤瞪了他一眼。


    钟灵看了看已至中天的明月,“如此清亮纯净的月华不常有,翎华身份特殊,诸位若是无事,还请将明镜台留给我师妹修炼。”


    徐清忙道:“这是自然。”


    青山书院的人早就想走了,见此情形立即告辞。


    一行人御剑飞走,约莫快靠近自己住处时,才有人小心翼翼问:“我们……是不是还要做点什么,我看钟师姐,不像是不生气的样子……”


    章含却摇摇头,“钟灵师姐从不口是心非,她说不放在心上,这件事就真的过去了。”


    徐清却狠狠拧眉,“人家宽宏大量也不是你们冒犯的借口,钟灵是什么身份,你们竟敢说她的不是,你们自己无礼,休要连带师门受累!”


    队伍里有人不以为意地扁扁嘴,小声嘀咕:“但我们也没说错呀,钟灵师姐不就是未婚生子么,不过是做掩盖才讲——”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整个宗门的人都瞪过来。


    章含眉毛横竖,“柳师弟,你是从小宗门拜入青山书院的,可能不大了解修真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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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可没有你们人界那些陈腐规矩!就算钟师姐未婚生子,她依旧是修真界天骄!”


    那人应着众人或是讥讽或者愤怒的目光,讪笑着点点头,“是我言错。”


    徐清这才收回目光,“好了,天色不早,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早课,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若是师尊看出什么不对自己查明缘由,我可保不住你们。”


    想起自家师尊那张严厉的长驴脸,青山书院一众弟子齐齐打了冷颤。


    章含在门口磨蹭着不肯进去,徐清看他,眉眼带上无奈神色,“有什么话想说就说,何必扭捏。”


    师兄没责骂他,章含眼眶一红,道:“师兄……我给你丢人了,我不该同人起争执……”


    徐清先是表情一僵,继而变得柔和,“师兄知道,你只是为我鸣不平。”


    章含急急为自己辩驳:“我真没有想冒犯钟灵师姐,我不懂师兄这么好,钟灵师姐——”


    “好了!”徐清打断章含的话,他脸色不太好看,微微扶额,“师兄知道你的意思,但就如……钟灵所说,她并未接受过我的心意。”


    徐清:“日后为了两宗情谊,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章含心知自己多说多错,牢牢闭着嘴回去自己房间了。


    徐清望着师弟师妹们离开的背影,脸上百般神色尽数变成了疲惫,章含刚刚说的那句话不住在他脑海里盘桓。


    “师兄这么好……”


    是啊,他这么好,为什么钟灵不肯喜欢他。


    徐清嘴角不受控制露出一个苦笑,寂静月色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多年修炼,掌中有伤疤和老茧,虽然用了名贵的药,可终究不能如初。


    但他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坏处。


    掌心最长那道疤是他十八岁下山除祟时留下的,当时那只食人的蝎子精已经伏诛,他松了心神,没想到那蝎子精的尾巴存了它半分灵智,直直朝他刺过来。


    徐清本来可以躲开,但他身后有个总角小儿,情急之下,徐清只能以手做挡。


    那道刺险些要了他的命,他师尊拼尽全力,才救回了他的性命。


    老茧是他一日一日努力修炼磨出来的,他出身沧州徐氏,在修炼上却从未怠懒过,一直凭修为说话,青山书院弟子多为寒门出身,但对他这个师兄真心尊敬。


    钟灵师妹为人正义,极富侠气,他们曾在夜猎中偶遇过许多次,也曾结伴接下诛杀为祸人界妖魔的请愿,他们做事总是默契,他也明确感觉到钟灵对自己是欣赏的。


    但她不爱他。


    徐清向钟灵表明过两次心意,只是都被钟灵拒了。


    头一次钟灵只是爽朗一笑,十分礼貌地说不,第二次钟灵就皱起眉头,正色同他说,自己一心向道,无意于男女之情,让他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从那以后,他的东西,钟灵都一概不收了,若是收了,必然会回以更加贵重的东西,绝不欠他一丝一毫。


    如此数年,徐清也就渐渐熄了这个心思,他只当自己从未将心意说出口,像从前一样做师兄就好。


    可是今日……可是今日他竟然听到她四年前就与个凡人两情相好,还有了孩子。


    想到晚上看见的那个小童,他紧紧贴着钟灵腿弯,十分依赖的样子,显然平时与母亲极为亲厚。


    原来嫉妒是这种滋味。


    原来嫉妒之心,人皆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