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脑科宋医生，本名宋致远，在医院食堂遇见裴述，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发现一个特别诡异的事。”


    他坐在裴述对面，说：“我昨晚，在租房软件上看到你家，是不是进贼被偷拍了。”


    裴述没理他。


    几天前宋致远被他妈信息轰炸，说他奔三的人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宋致远追忆往昔，大学好歹谈过一个，不算孤家寡人。


    他妈冷笑一声，确实谈过，网恋被骗还好意思拿出说。


    提到网恋二字，宋致远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


    当年企鹅号交友盛行，宋致远因为学业太忙无暇顾及现实生活中的人际关系，但又觉得孤独寂寞，于是在网上扩列了一个“女性”朋友。


    聊着聊着，他发现这位“女性”朋友似乎对他有意思，说话暧昧不清。


    没谈过恋爱的宋致远哪经受得住这样的诱惑，每天醒来一声甜腻腻的哥哥，睡前一声黏糊糊的晚安，爱你。


    把宋致远迷得五迷三道。


    没多久，坠入爱河的宋致远提出奔现，见了面才知道，对方也是个男的。


    宋致远当时奔溃地把这人全身检查了一遍。


    凸出的喉结、精壮的肌肉以及和他一样的……


    宋致远永远不能忘记，当时的手有多么颤抖：“你他妈……怎么也有这个？”


    那人微微一笑：“哥哥，不喜欢么？”


    宋致远：“……”他妈的叫谁哥哥？


    这点破事扯过去，他妈话题一转，说她闺蜜儿子要来南华，暂时没找到住的地方，拜托宋致远帮帮忙。


    地点必须是南林路。


    作为在南华生活了五六年的人，宋致远深知南林路出租房有多难找，耐不过他妈一直唠叨，这几天勉为其难看了看，没想到昨晚点进软件，刷到和裴述一模一样的家，位置布局是那么相近。


    裴述不仅没有理他，临走前还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那眼神像在说，还能问再傻点的问题么。


    宋致远：“？”


    齐航坐在工位上，什么都没有做，手腕勒出的红痕在衣袖下若隐若现。


    林温年进来后，他脸上陡然变了表情，一副如果不是在公司就要打架的架势。


    齐航扫了一眼，目光触到林温年的手机，气势顿时消失了大半。


    今天任务量中规中矩，抹完药腰部情况似乎好了点，林温年补完分镜又补线稿，中午几乎没有休息，提前完成下午的工作，分担了些小组其他人的任务。


    大家心照不宣，不说太多话，都明白什么意思。


    昨晚通完电话，林温年愣愣地靠着床头，实在没想到房东居然是裴述。


    裴述把房子具体的情况告诉他：“次卧，有独立卫浴，空调，如果色调不满意可以自己装修……”


    林温年听到这，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么好吗。


    林温年不是没有租过房子，房东的要求基本就那几项，重复率极高的是不允许私自改动房子装修。


    林温年很久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裴述停下：“在听么？”


    “在的。”林温年回过神：“应该不需要大改动，安静就行。”


    林温年前几年宅惯了，没有强烈的社交欲望。


    他没有立刻回答是否要租，短暂思考了几秒。


    如果刚到南林，林温年可能不会有这么多顾虑，刚经历过齐航这件事，那些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林温年听了这么多诱惑，心却冷静得可怕，他抱歉道：“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裴述能理解：“当然。”


    裴述又说：“考虑好打这个号码，或者发微信。”


    林温年抱着手机，这天事太多，没想太久困意很快席卷上来，陷入睡眠。


    他不知道。


    忽然冒出的租房信息，当晚又忽然消失。


    林温年再次打开，想看看细节，发现裴述发布的租房信息已经下架。


    图片消失不见，下面有行小字，意思大约是，该房已出租或用户删除信息。


    林温年目光落在前三个字上，尽管下架还有其他原因，心却莫名有些慌。


    南华市不缺有钱的外地人，这样的地段条件，即便是租也大有人在。


    林温年回想和裴述见的几次面，男人神色平淡，言行举止礼貌，时刻保持着距离。


    是林温年最喜欢的社交模式。


    况且是大医院的医生，和齐航没有可比性。


    想到齐航，林温年忽然记起那晚响在耳边的讽刺——同性恋和人合租什么？


    这个一出，其他好像都不是问题。


    但他还是很想租。


    林温年约莫时间，没有打电话，发了条消息。


    裴述在办公室研究病历，手边手机振动一声。


    林温年：裴医生，你发布的租房信息怎么下架了？


    裴述回：太多人打电话咨询，没时间应付。


    林温年指尖顿了顿：很多人？


    裴述：十几个。


    林温年沉默了。


    沉默完小心翼翼打听：已经租出去了？


    裴述：没有。


    林温年看到这句松口气，想到方才顾虑的问题，隔着屏幕谈有点草率，决定先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林温年：裴医生，房子我租，但是有些事需要和你提前沟通，


    裴述：可以。


    出于礼貌，林温年主动道：“剩下的我们见面谈？”


    裴述：嗯，什么时间？


    林温年想了想：晚上六点，那家咖啡店见？


    裴述：好。


    第一次意识到性取向可能不正常，是在高中。


    过程记不太清，只记得真正确定之后，他没有觉得奇怪也没和其他人说，平静地接受了。


    这些年从不会因为这个而上火烦恼，但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齐航品行差，不过那句话倒没说错。


    他一个同性恋，和男人合租，还隐瞒性取向，多多少少说不过去。


    于是见面后，他们面对面坐着，林温年握着裴述提前点好的温牛奶，犹豫很久才开口：“房子各个方面我都很满意，只是……”


    “只是什么？”裴述问。


    林温年说：“我有些私人原因，看你能不能接受。”


    裴述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林温年垂着目光：“我……我是同性恋，如果介意的话……”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被裴述打断，他说：“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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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温年愣愣地抬起头，没想到答应的这么轻松：“啊，好。”


    快到酒店，林温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正常来说，很多直男对于男同性恋的态度介于不理解，更过分点，就是不理解加不尊重。


    轻点恶语相向，重点直接动手。


    他怕裴述不答应，答应得太轻松也让他意外。


    林温年琢磨了无数理由，最后想到一个还算能说服自己的。


    或许裴述的眼界很宽，并不歧视。


    后续的细节，双方达成一致。


    房租按市场价，押一付三，过后每月交一次。


    押一付三这个词，还是裴述下午学到的，为了显示自己意图没那么明显，特地去了解租房黑话，顺便学了些。


    林温年本来疑惑裴述看起来并不缺钱，为什么要出租房，听到这些话，问问题的念头打消。


    因为裴述看起来挺专业，像出租过多次。


    林温年走的急，一直住在酒店。


    他们商量完，林温年便把房租付了，而后说：“今晚能住进去吗。”他没有提在此之前遇到的事，又说：“如果不方便，改天也行。”


    裴述问：“行李放在哪里？”


    林温年不知道裴述问这个干什么：金华酒店。”


    裴述“嗯”了声，起身说：“今天开了车，可以帮你搬行李。”


    于是林温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坐上裴述的副驾驶。


    快到目的地，林温年一只手攥着安全带，心里无数个问题飘过。


    裴述没来过这边，完全靠导航，查看路线时，瞥见林温年发呆的模样，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恰在这时，林温年转过头，提醒道：“前面街口右转。”


    他没有察觉，因为裴述笑得并不明显，只有唇角稍稍抬了下。


    林温年东西不多，行李箱外加一个纸箱。


    走到半路，林温年想起个事，脚步忽然顿住。


    纸箱裴述抱着，他只推着行李箱，空闲的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还好，刚过八点半。


    商场没关门。


    裴述住在一个看起来比较高档的小区。


    门口和总公司一样，有保安亭，坐着位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


    裴述抱着箱子停在玻璃窗前，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


    林温年站在不远处，闷闷的两声响过后，玻璃窗打开，里面探出个头。


    裴述和他说了几句话，中年男人看向林温年，点点头。


    紧接着，林温年听见裴述叫他名字，没有起伏的三个字。


    小区住户一共有两张门禁卡，裴述带了一张，剩下的放在保安这，现在给了林温年。


    林温年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属于来外的人，拿了裴述的门禁卡，进出是一方面。


    还有一方面——以后因为这张卡出的事，全部算在裴述身上。


    换个说话，可能未来两三年，他都和裴述绑在一起。


    思绪停在这，林温年心里泛起微微的悸动，偷偷看了眼裴述。


    裴述正在签保证书。


    或许。


    他可以迈出一步，再停下。


    至少不让关系那么僵硬和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