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雪眼瞳不住地放大又缩小。从虚渊爬上来的阴气紧紧环绕他，在他耳边低语：“你倒是真把这里忘了。”


    无数幻影，灰色或是红色，随着阴气泄出而在眼前上映。


    江宿雪双手握拳。


    阴气见他不语，轻笑一声，离开他的脖子钻进土里。奄奄一息的泥妖，在将死之时藏入地底。


    寒气裹上泥妖：“带那个女孩来见我。”


    一丝黑雾汇入泥妖体内，妖力强盛，一瞬间修复它已经断掉的脖子。摔烂的头化成泥土又粘合在一起，最后爬上脖子稳稳与脖子连接。


    身体愈合的一瞬间，它忽地发疯，沿地底猛地冲到许芳晴二人脚下，伸出数条泥鞭锁住两人的手脚。


    许芳晴脚下的土地变成沼泽，身子陷入进去，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将她们往深渊里扯。


    许芳晴怒极，撑住身形，握紧剑狠狠扎进漩涡，用尽力气搅动，尖叫声从地底传来，她用力捅下去，妖物尖叫旋即偃旗息鼓。


    地面回归原样。


    许芳晴不敢再逗留，一手捏紧冷剑，一手拉着江宿雪，飞快朝着来路跑。


    江宿雪被带着往前，眼睛盯着脚下地面，突然呼吸一窒。


    藏在袖间与胸前的符纸顷刻间飞出，将他和许芳晴围得严严实实。


    以往强势的符纸即便此时悉数堆叠在一处，也未能坚持多久。一条裹着阴气的泥鞭在一瞬间刺破符纸扑上来，绕过江宿雪之后化作利剑，将要绞着许芳晴的脖子。


    江宿雪瞳孔忽地变色，掌心用力，对准许芳晴，霎时将许芳晴推到一边。


    许芳晴猝不及防，回头看时，眼眶一瞬间瞪大。


    江宿雪在她方才所站之处，胸口兀地被几柄泥土化作的刀刃戳穿。


    冰蓝色的瞳孔盯着她，随着不稳的身形晃动着。


    许芳晴赶忙接住他，手心一片粘腻，她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被江宿雪的鲜血染红的掌心。


    为什么，明明刚才还能伤了妖物的人，为何符力会在一瞬间消失，被妖物所伤。


    肩胛骨、肋骨皆被穿透，江宿雪疼到满身冷汗淋漓，他微微抬眸，看到许芳晴愣住的神情，勾起殷红的嘴唇：“小师姐，还怀疑我么？”


    如此，为她挡下伤害，她这样的人应会心中有愧疚，还会怀疑他是妖物么？


    尽管当日在临水门对峙时，许芳晴从头到尾看不出怀疑他。


    但如此，也能解释他为何会为他挡下一击，是为了乞她怜悯好打消她的怀疑，而不是让她知道他在慢慢变成废物。


    许芳晴听着他的话默默咬唇，见他还能笑出来，不禁怒道：“我没说过怀疑你，你没这个必要。”


    江宿雪不语。。


    许芳晴气急，掉头看向又从地底爬出来的泥妖。


    这才过去多久，妖物就已经恢复得比刚才更强，浑身散着令人颤抖的寒气。


    就连说话也比刚才更清晰有力。


    它冷冷盯着许芳晴，口中嗬嗬道：“妖尊有令，杀你，啖你血肉。”


    许芳晴顿时嗤笑：“我先杀了你，再告诉你们妖尊，我一定会杀了它！”


    江宿雪此时已虚弱得站不起来，许芳晴干脆将他推进身后的草丛，一人持剑迎上泥妖。


    刚回头，脚下的土便开始出现裂痕，崩塌。许芳晴快速跃到另一处，一落地却又陷入泥泞。


    她环顾一圈，扔出手中冷剑，泛着冰冷光泽的铁剑迅速砍断一片渗人的草丛，剑风吹着断草铺到地面。


    许芳晴轻盈踏上断草所铺成的地面，果真如她所想，即便脚下泥土再如何变化，她只要不踩在地上，便不会被影响。


    泥妖见她勘破自己，瞬间切齿愤盈。阴气始终笼罩着它，绕着它方修好的脖子，威胁着监督着它，它发了疯要完成妖尊的命令。


    许芳晴足尖轻点草面，倾力挥出一剑。


    剑气激荡，碰上迎面而来的土墙，势如破竹一般，轻易将其击碎，凿子破所有遮挡的土墙，掠至泥妖脖颈。


    许芳晴趁势继续出剑。


    一把从符纸中变换出来的普剑，此刻悬与半空，许芳晴抬手间为冷剑附上莹蓝淡光。


    而后，她盯着妖物的眼神一冷。


    冷剑挟着剑气，破空深深扎入地面，绕着泥妖站立之处画出圈来，趁其不备，奋力一击将它挑出地面，又自下而上，扎穿泥妖身体，无数剑风片片剜开它的身体，一块块泥点子溅落在断草地面，已无处可逃。


    仍有不死心的泥点试图跳进草间缝隙逃跑，被许芳晴发觉一脚踩碎，酸腐泥土沾到鞋底，许芳晴没忍住皱眉。


    妖物嘶吼声未消，便已在半空中化作雾气散去。


    许芳晴冷眼看着这一幕，半晌，才回过神。身形不稳地晃了几下，许芳晴将剑撑在地上才及时稳住。喘过几息，她朝江宿雪坐的地方走去，刚一起身，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向后倒。


    在摔到地面的疼痛来临之前，她先闻到一阵冷香，而后便落入一片怀抱。看清来人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宋知鸢看着许芳晴的脸色，心中愧疚不已。


    她是师姐，理所应当照顾和保护师妹，可因为自己大意，差点又害了许芳晴。宋知鸢转头看向她们穿过来的杂草丛，江宿雪脸色虚白，全身冒着冷汗，已经晕死过去。


    宋知鸢喉中酸涩。她们若是再晚一会，她的师妹师弟可能都要死在这。


    祝清方快步过来，先给江宿雪喂了几颗药，而后迅速赶到许芳晴身边。从宋知鸢手中接过许芳晴。


    杀妖耗了许芳晴全部精力，她伤得又重，在察觉自己被人接住之后便放松下来，喊了声“师姐，”，便任由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


    闭上眼时，许芳晴只觉自己身前落下一片阴影，在冷冷的月光下显得凄冷。


    夜晚寒凉，祝清方心中确实凄凉。


    他在踏入这里时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宋知鸢怀中的许芳晴，下意识想要朝她去，却忽然不敢靠近她。


    他给江宿雪喂了几颗药后，便蹲在一旁，直到确定许芳晴闭上眼睛，才敢走到她身边。


    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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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师兄，他从来没有保护过她。


    宋知鸢注意到他，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映出祝清方的动作。


    祝清方在许芳晴身前站了片刻，而后蹲下身子，从腰间的袋子中取了把小刀出来，放在手腕处，猛地划拉一下，带着体温的粘稠顷刻流出，遮住腕上数不清的刀痕。


    宋知鸢惊了一下：“你还没放弃！”


    祝清方笑了一下，没说话，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流着血的手腕递到许芳晴苍白干裂的唇边。


    下一瞬，已经昏过去许芳晴宛若在瀚海苦行许久之后突然见到绿洲的人，无意识捧着他的伤口啜饮着。


    赤红的血将她惨白的唇染上血色，也将她毫无人色的脸颊晕出一点淡淡粉色。一口接一口的腥甜血液入喉，许芳晴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好，身子也逐渐回暖，只是仍未清醒。


    祝清方抿唇，暗自叹气。


    醒来也好也不好。


    醒来，他高兴，可她会知道他又喂她血液，定会与他生气。


    昏迷着，他担忧，可她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自上次许芳晴知道祝清方曾给她喂过血后，严词警告过他一番。


    祝清方便歇了一阵，之后给她的点心里加的血少了许多。点心的甜度味道都变了，许芳晴狐疑问他是不是又给她喂那些奇怪的东西了，他保证道没有。


    但怎么可能没有。


    他的每一滴血，在入了她的齿尖后，便会化作一幅幅模糊画卷。


    他太想知道了，那画卷上万年赫然不变的素白与鲜艳夺目的色彩究竟是谁，又为何会变得模糊。


    模糊的画卷，在血液滑进她的咽喉后，又会清明一处。


    祝清方沉默不言，只闷头给许芳晴喂血。


    血腥味飘过来，刺得腹中生疼，江宿雪鼻尖微动，缓缓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是喉中的药的苦涩，混着从胃里泛起来的腹水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他当即吐了出来。


    旁边正照看他的池常清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醒得这么快，醒来还把药给吐了。


    江宿雪擦了把嘴，察觉到池常清模糊的视线，瞥了一眼他依旧蒙纱的眼睛，没说话。


    他默默将目光转到前方。


    祝清方已将许芳晴抱在怀中，神色惶惶，正要抬脚离开。宋知鸢拉了他一把，面上有些急躁，眼神落到他身后的草丛。


    恰在此时，身后一阵窸窸窣窣，江宿雪循声侧头，见两人穿过茂密草丛踏入此地，一位青年，一位少女，皆着绛紫色长衫，腰间红绳醒目。


    两人明显是跑过来的，此时气喘吁吁，红绳跟着摇晃。


    少年最先休整好，见此番此景倒吸一口冷气，抬眼看向宋知鸢，道:“你和池师兄跑的太快，我们没跟上，好在是赶过来了……”


    他说着，目光落到昏迷的许芳晴身上，担忧道:“泥妖已死，你这小师妹的伤耽误不得，快些同我们进城，城中兴许有人能救她。”


    “我们熟悉地形，知道有条小路，速度能快些。”


    宋知鸢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