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只是姜樾嘴馋提过一嘴的竹筒饭，却被发现极为适合带饭，在立秋之后天气转凉，清理竹林的人不用再避开最热的时间才能干活，为了赶进度，便研制各式各样的竹筒饭。


    焖腊肉的，蒸豌豆的，胡萝卜肉丁的，各种口味层出不穷，白米夹杂着竹子的清香，混合着菜里搅拌的猪油味，一口饭香从鼻间洇到喉管，只肖闻着香味，便是喉管“咕噜”地吞咽口水，食指大开。


    以四斤为首的孩子们，在得知城西山上伐竹修路时，年纪稍大的主动参与修路，年纪稍小的便帮着送饭。


    竹子一株株倒下，不过两个月就伐去了小道三分之一的长度。


    “不好了，宁头儿，四斤被抓走了！”一人手拿着斧头，急匆匆跑来。


    宁执放下手中的斧子，直起腰杆，脖间的棉布擦拭掉胸前、额角、鼻梁、下巴上悬挂的汗水，从一旁捡起一个巨大的葫芦猛地灌了一口水，然后问：“二胜！是谁他娘的如此大胆？没有告诉对方我们是县衙的人么？”


    宁执声大如雷，由于隔得太近，二胜吓得直接后退半步：“说了，对方说是梁家小公子的人，让我们县令去赎人。”


    宁执虽然是东望县人，但接活却是走南闯北，梁家小公子还是有所耳闻的。


    传闻他春风楼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传闻他手段残忍笑里藏刀。


    宁执连忙让人去告知张明贤，他又顺着小道让沿途砍竹子的人暂停手中的活，后退一些路程，避免触了梁公子霉头。


    张明贤在县衙正与姜樾查看鱼翅河堤的模型，就见来人禀告说竹林出了事情，四斤被抓走了。


    姜樾听闻出事的人是四斤，连忙提议要与张明贤一同前去查看情况，姜樾无法照顾所有的孩子，大多数时候是四斤在照看弟弟妹妹们，姜樾认识的第一个孩子是四斤，尽管四斤比她如今这个身体小不了两岁，在她眼里依旧是个孩子。


    为了以防万一，张明贤叫上蒋良因带着一群衙役一同前往，又安排好罗松主理县衙事宜。


    张明贤顺着原本那条小道，不知何时林中又开了一条仅余两人通过的小岔路，顺着岔路走进去，是修建到一半的院子，白墙青瓦在山林里极为朴素，但细细查看能看到露在外面的檩条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金色的光芒。


    ——竟是价值千金的金丝楠木。


    好大的手笔！


    “嗖！”


    是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传出院子，鞭子似乎击中什么物体，鞭尾在泥土上扫过，然后院子内沉闷的一声“嗯——”压抑在喉管，在林间极为明显，一根粗壮的竹子梢头剧烈晃动。


    姜樾听闻，不管不顾直接闯入院子，张明贤紧随其后，一群衙役跟随两人步伐紧紧将二人护住。


    姜樾见四斤被绑在一根碗口粗的竹子上=，衣服被抽烂了，在皮肤上摩擦出一道道鼓起的棱条，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明显，四斤双眼紧闭，头偏到一旁，任由挥舞而来的鞭子落下，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见到来人便不省人事了。


    姜樾上前护住四斤，张明贤在衙役的保护下抢走那人手上的鞭子。


    “四斤！四斤你醒醒”姜樾解开绑住四斤的绳子，将他放到地上靠着竹子而坐。


    四斤听着姜樾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挣扎了许久依旧没能睁开眼睛，连忙喊张明贤：“明贤兄，来帮我看看四斤怎么样了。”


    张明贤冷漠的看了一眼院子中的人，没有说话，两方人马就这样僵持着，大步来到四斤面前蹲下。


    张明贤把了一下四斤的脉搏，又掀开他眼皮查看一二，对姜樾道：“他没事，只是体力透支晕过去了，想来忍着这些痛花费了巨大的力气。”


    姜樾得知四斤没事便对张明贤点点头：“你先去和他们商议。”


    张明贤起身的同时，四斤拽着姜樾的衣袖，低声呢喃：“南阳哥哥，四斤不怕，不痛的。”


    姜樾自然而然的安慰道：“四斤乖，四斤最棒了。”


    张明贤突然意识到南阳先生，似乎与姜樾差不多高？但没时间疑惑，只能有机会再问问姜樾了。


    “你们是梁家的家丁？”张明贤穿过衙役，站在众人之前，神情漠然没有一丝感情。


    那人面对张明贤的质问，依旧稳坐在方才看戏的太师椅上，身旁的家丁给他底商一杯茶：“梁管家，请用。”


    家丁那谄媚的表情仿佛梁管家才是家中的主子。


    梁管家接过茶水，撇去漂浮在上方的茶叶沫子，细细啜了一口热茶：“你是要烫死老子么？”


    二人交谈间，直接忽略了张明贤等人，蒋良因见如此冷落不由得呵斥：“大胆刁民，县令在此，何不拜见？”


    却不料梁管家不过是愣了一瞬，便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张明贤站起来，虚情假意的拱了拱手：“我道是谁啊，原来是编修大人。”


    又话锋一转，讽刺道：“哦，不对，是张县令。”　虽编修与县令都是正七品的官儿，但编修隶属于翰林院，比梁溪边上人烟稀少地界的县令要威风的多。


    蒋良因听出来人的讽刺之意，正想出言辩解，却不料姜樾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张明贤手上抽打过四斤的鞭子，猛地一挥鞭尾直接扫过梁管家的鞋子旁，激起尘土覆盖在梁管家的鞋袜上。


    家丁见状连忙蹲下用袖子搽干净梁管家的鞋子：“大胆刁民，居然敢对梁管家无礼！”


    姜樾看着那家丁，又一鞭子抽在他脚下：“我是打他了？还是骂他了？我就无礼了？更遑论他只是一个管家，指不定还是梁家的家生奴才，我一个良民，就算是骂他两句也不犯法！”


    “张大人，大宣朝可有法律要求良民必须对奴才毕恭毕敬的？”


    张明贤配合道：“不曾有。”


    梁管家听闻姜樾将他与奴才相比，脸上颜色极为好看，姜樾又添油加醋：“啊！对不起，我忘了，阁下是梁家的奴才，打狗也得看主人。”


    梁管家在梁溪何时受过这般谩骂？当即气的一口气上不来。


    “你！你！你！”


    “我！我！我！我当如何？”姜樾模仿梁管家的模样，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说了几句人话罢了，有些人当狗当惯了听不懂。”


    梁管家最终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倒在了身后的红木太师椅上，一旁的家丁连忙上前唤梁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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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明贤见梁管家晕了过去，便放话道：“你家主子来了让他来找我，否则当心本官不通知直接铲了这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处隶属官道，尔等随意搭建有违法制，纵奴行凶，虐打良民罪加一等，小心叫人发现了朝堂之上参上梁大人一本。”


    张明贤不理会梁家家丁，抱起四斤就走。


    张明贤将四斤带到县衙，上药后又怕他身上疼睡不安生，给他喂了点安神止疼的药丸子。


    “今日，四斤是在唤你南阳先生？”张明贤提出在小院的疑惑。


    姜樾微愣：“大概是他与南阳先生玩的好，认错了吧。”


    “那你又什么时候和四斤好成这般的？”张明贤还是不解，姜樾与孩子们似乎没什么关系只是最初听她提过五里巷有群孩子，他才去查看的，但看姜樾的反应似乎很关心四斤。


    “是南阳先生，让我帮他照顾孩子们，有时我会去帮着送些吃食。”姜樾随意一说。


    “那你见过南阳先生？”


    “没有，他一直带着面具，我以帮他照顾孩子们为由要求看他容貌他也不给看，他说少时被火烧了，无颜见人。”姜樾说完转头看着张明贤，盯了几秒后：“张大人为何如此关注南阳先生？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张明贤见姜樾口无遮拦：“莫要胡说！我只是好奇，刚开始我以为你是南阳先生。”


    姜樾却道：“我的好兄长，你看我哪有空？我要背书、学文章、运作画房、还要教人画图，铁打的人也忙不过来啊。”


    张明贤想想也是，平日里姜樾就挺忙的，甚至需要自己做颜料画材：“是我多虑了。”


    得知张明贤找上门，梁家小公子来的倒是快，不过两日就到了县衙门口。


    “我是梁鹤霄，前来求见你们大人。”来人彬彬有礼，一袭白衣不染尘埃，手上拿着一把十寸直方头苏工面扇，扇子一面山水一面题着“君子如玉”四字，扇子在胸前扇动，右手拇指带着一枚白玉扳指，恰似他如沐春风的气质。


    衙役见来人气质不凡，便道：“这位郎君稍等一下，容我等先行通传。”


    张明贤在正堂接待的梁鹤霄，虽梁鹤霄端的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但张明贤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梁郎君可知，西郊山上那片竹林，土地隶属大宣，不可无故修建。”张明贤问。


    却不料梁鹤霄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红契，赫然就是那块地的地契，直接从梁溪府批的，因此东望并不知情：“如此，我可否修建了？”


    张明贤哑口无言：“梁郎君随意，但贵府下人无故伤我百姓作何解释？”


    梁鹤霄拍了拍手：“进来吧！”


    门外进来二人，赫然是昨日打四斤的人和梁管家。


    “昨日，你们是哪只手打的东望百姓？”梁鹤霄分明是陈述，却带着几分危险。


    梁管家指着身旁的人：“是王五！王五右手打的！”


    王五不可置信的看着梁管家，他只是听命行事，可由不得他辩解便传来梁鹤霄冰冷的声音。


    “既然张大人问了，那这只手就剁了吧。”


    梁鹤霄面不改色的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