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贤放衙回到家中，看着逐渐添置上家具陈设的房间愣神，熟悉的房间逐渐陌生，渐渐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周文、崔颐和、姜樾、三位道人……


    他们有什么关系？姜樾什么时候来的梁溪。


    来梁溪？


    找姚华年……


    张明贤脸色愈发凝重，眼眸低垂，在脑海里仔细理清最近种种摸不出头脑的人，越是清理越是思绪混乱。


    “阿戚。”张明贤低声问道，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微泛白，“我想不通？”


    柳戚放下手中的药材，看着张明贤苦思冥想，做到张明贤对面，试探性问到：“郎君，唤我作甚？”


    张明贤揉了揉有些酸涨的太阳穴，白日里工部司城池土木工程记载、规划等事项在脑海里打转，又不断浮现出周文等人的模样，只觉得心头乱如麻，搅和的如面糊沉闷闷的压着喘不上气。


    “你可曾记得姜樾是何时来梁溪的？”


    柳戚想了一会儿：“似乎是？三月中？”


    张明贤豁然开朗，姜樾是来找姚华年，那姚华年是如何失踪的，又为何会找到梁溪来，不如直接去问本人。


    但张明贤想了许多，却踏不出那一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次日，张明贤找到谢凌云，所幸六部衙门相隔不远，不过午膳时抽空便将人寻了。


    酒楼内，张明贤与谢凌云相对而坐。


    张明贤敛起衣袖，替谢凌云斟上一杯茶，又磨蹭了半响，犹豫不决，谢凌云察觉到他的犹豫，便主动询问：“张兄可有何事？”


    问罢谢凌云看着张明贤攥着袖子，一脸腼腆，便心中了然：“可是为了姜娘子？”


    张明贤点头，将自己思绪如实到来：“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怎么会这样凑巧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问问，她为何会来梁溪？你以为若她没有来便不会卷入这场是非？但你如今并不敢见她？”


    “是。”


    谢凌云揽着腰腹哈哈大笑，一脸过来人看着弟弟的模样，似乎能穿透张明贤的内心。


    “你啊，若是旁人，必不会这样纠结，少年的情谊极难把握，何必压制着呢？况且人生来便不是一帆风顺，你如今想必也能在梁溪安身立命。”


    说到安身立命，张明贤不由得小脸一红：“说来惭愧，在下而今所在的住所，是租的。”


    谢凌云突然没了声音，本以为张明贤只是节约，毕竟学识与见解确实不一般，却不料当真是两袖清风，强压制住想问他你俸禄去哪儿了的心态，只得安慰了一句：“张兄这般年纪这般才华，往后必然高升，眼前事急不得。”


    “借谢兄吉言，那拜托谢兄的事儿，可能成？”


    “自然，你若不便，我去了便是。”


    谢凌云再次敲响了姜家的大门，姜樾一支牡丹绒花簪子将发丝半挽，只留了薄薄的一层披发散在身后。


    “谢大人，快快请进。”


    谢凌云这次到姜家时，察觉到有些不一样的，房间内的陈设新增了些女性喜欢的色泽，粉釉的花瓶内插着几只荷花与荷叶，给闷热的天气中平添了几丝夏日的味道吗，桌面上也铺上了藕色的桌布当做装饰。


    “数日不见姜娘子家中陈设更有韵味了。”


    姜樾给谢凌云倒了碗酸梅汤：“夏日鄙舍简陋，并无茶饮，只有去药铺里头捡了些酸梅汤的方子，谢大人若不介意将就着润润喉。”


    姜樾见谢凌云端起酸梅汤，小口抿着，普通的白瓷碗到叫他用出了稀世珍品的感觉，不由得感叹，气质这东西真的是装不来。


    “不知谢大人来找民女有何事？”


    谢凌云放下手中的碗：“我来此只是来询问姜娘子些事情，姜娘子莫要紧张。”


    谢凌云察觉到姜樾飘忽不定的眼神，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或许是一种叫自信的光芒。


    姜樾不断搓着自己袖口，又顺着袖口绣花纹样的纹理细细摩挲过去。


    自打见了张明贤几乎当庭叫人打晕了过去，以及张明贤劫她时万人跪下的场景，她有些怕，怕当官的，对峙那日只不顾是她与术士在台上，故而还好，此刻确是实打实的官员就坐在她的前面。


    姜樾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何事？民女自然知无不言。”


    谢凌云看着姜樾的模样，有些唏嘘，到底也猜得出是为何，不由得感叹那个敢直接当着他面与他提议让她于术士对峙的女子，或许就此沉寂：“我需要了解你何时从东望县来此，又为何来此？”


    姜樾不假思索：“早先民女便于齐大人说过，我来此是为了找娘亲，三月初我娘亲失踪，得知也许人在梁溪便来了。”


    “那你是如何确定，你母亲在梁溪？”


    姜樾却摇摇头：“不确定，有人见过我娘亲与‘哥哥’一同往西去了，所以在梁溪的可能性较大。”


    谢凌云再问：“你母亲可有兄长？”


    姜樾摇头。


    “那你可知那所谓兄长姓甚名谁？又是谁告知你的往西的？”


    姜樾再次摇头：“我不过是赌运气罢了，不过走东望户房出得知外祖母姓姚名绥宁，梁溪人士，觉得在梁溪的概率大些罢了。是一位姓周的娘子告知在往西的路上遇到娘亲。”


    谢凌云了解到了情况便回到刑部衙门，为了不耽误下午的任务，谢凌云饭后歇了会儿便找上姜樾，故而往衙门走时恰巧是日头最毒的时刻，在姜樾家中到是不觉得有多热，一出门来只觉得汗如雨下，闷的快要将人整个都沸腾起来了。


    好不容易到了衙门，谢凌云从自己桌上抽出把泥金扇子，悠悠的没晃上两下，却恰巧遇到齐恒之派人来请宋寒声，说是有周文的线索了，又匆忙将扇子别到腰间，被宋寒声拉着往梁溪府衙赶去。


    宋寒声到时，一把抽出谢凌云腰间的扇子，自顾自扇了起来，丝毫不顾身旁的谢凌云，不过谢凌云也不是逆来顺受的，直将自己凑到宋寒声另一侧，蹭着宋寒声扇动的凉风。


    待到宋寒声反应过来，又将谢凌云的扇子合上，一板一眼的拍在谢凌云手中：“你的，你来。”


    谢凌云拿回了自己扇子，扇动起来，与宋寒声一前一后顺着廊道在衙役的指引下来到齐恒之所在处，发觉齐恒之在房间内来取踱步，在空当的房内穿堂风挂过，虽带着暑气，但还不至于太热。


    “齐大人，怎么热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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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寒声带着谢凌云慢慢踱步进去，语调间带着一丝随意和轻佻。


    齐恒之就知道，宋寒声这张嘴，吐不出什么好话来，分明正常的语句叫他九转十八弯的语调一变叫人听着来气。


    “来来来。”齐恒之破天荒的没有将宋寒声呛回去，只是隔着袖子拽起宋寒声的手腕就跑。


    谢凌云见宋寒声跑了也一路跟上。


    跟着齐恒之的脚步，折了几转来到一间屋子，屋子内是浅浅的咳嗽声，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说不上来的味道。


    宋寒声诧异，原来几日钱他们接到的那个杀人事件，被杀却被救下一命的便是这周文。


    柳戚一个人忙不过来，让齐恒之去工部衙门将张明贤要了过来，二人一同照看周文的伤势，但原本就伤势极重，直昏迷了几日且高烧不退，柳戚连着几日来换药，伤势也不见好转，约莫是天气太热，暑气不消，则生了溃疡，祛瘀生肌与抑菌消炎的药材都用上了实在是束手无策。


    柳戚将周文伤口掀开，一点点用放凉的温热淡盐水冲洗，将黄色的浓水洗净，又上好药，由于天气太热，根本不敢覆盖，前胸的尚且可以如此，但身后那道伤口却无能为力，故而努力了这些天也只是堪堪将人救醒。


    周文醒来看见身边围绕的人，紫色、青色的官服，周文虽只是管家，但跟着姚绥远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一眼便认出屋内人的品级。


    “我要自首，我认得崔颐和，我便是周文。”


    周文见着众人，第一句话便是要自首。


    等到齐恒之应允，宋寒声让谢凌云找了纸笔，等着周文出声就开始记录。


    “我家主人让我去东望，观察一个叫姜樾的人，我将她的事迹写信告知他后，他便要我在东望找个机会，拉拢些人，我只与崔颐和接触过，便以交易为由，与他合作，届时以金银要挟，但我也不知主人想要作何，但主人有个秘密，他与自己养妹有过一个孩子。”周文气若游丝。


    “你的主人是谁？”齐恒之问。


    “姚……绥远。”


    “为何要找姜樾？”


    “不知。”


    “怎么会此刻将他供出？”


    周文眼角滑下一滴泪：“我跟随他四十余年，本以为他真心诚意要送我出去避避风头，却不料，不过刚刚出城，便被他找来的人一剑刺穿胸口，那一刻我险些以为我活不了了。”


    周文情绪激动，哽咽出来，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不断往外头渗黄色的脓液：“我差点忘记了我有个秘密，我的心脏在右边，所以我死不了……但是我会痛啊，我一点点的看着自己身体逐渐变凉，我以为我会死无葬身之地，却没想到，上天给我拖延上了几日，让我有机会说出来。”


    张明贤看着周文胸口随着情绪激动起伏越来越大，捏住周文的手只觉得烧的可怕：“莫要激动，会好的。”


    张明贤也知晓周文如今的状态怕是撑不了多久了，给谢凌云递过去一个眼神，谢凌云了然，将记录的供词举着给周文看。


    周文见过后费尽所有力气咬破手指，签上自己名字。


    做完这一切，周文仰头看着床顶的帷幔，几乎气绝，低声呢喃这旁人听不到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