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
作品:《大唐锦绣》 议完正事,天色已近黄昏,暮霭初起,梨园前的灯笼一一亮起,宛如星海。柳之韵捻了捻袖角的花边,施施然别过,去前院看舞伶试妆。梨园前人流渐散,唯余些散戏的小童与收拾道具的伶人。
沈知微正准备折回铺子,却听徐长卿在身侧淡声道:“在下正想去一趟‘锦童斋’,不知沈娘子可愿屈尊同行否?”
沈知微一怔,回道:“徐大人是要——?”
徐长卿点点头:“我那小女昨日还念叨没买到《童趣仙记》里那只蜗牛,今儿若不补上,怕是要罢饭。”
他神色平静,语气正经,倒叫沈知微忍俊不禁,低声道:“那便有劳大人稍儿一程了。”
徐长卿微微挑眉,似有一丝笑意,虽然并未言语,但眼底的轻笑已足以传递某种意味。只见他微微一拂衣袖,比划了个‘有请’的手势,便朝马车走去。
此刻‘锦童斋’正热闹,小孩围着柜台挑选玩偶,有小娘子手持着《大唐魔法学院》里“御风术”卡片雀跃不已,旁边的母亲则低声交头接耳,讨论着“灵犀盲盒”的概率。
徐长卿身形修长,面容俊朗,作为长安城知名的单身钻石王老五之一,他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好在长安城里大人物多,因此虽然徐长卿贵为太常寺少卿,但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无非也就多瞟他两眼,大部分人倒也泰然处之。他并未理会周遭的喧闹和视线,自顾走向角落的绘本周边区,取了一只“蜗牛校长”的布偶,又拿了几枚“御火徽章”。
徐大人不顾沈知微客套免单,执意亲自付款。他站在结账队伍中时,眼神漫无目的地扫过四周,忽地,视线凝固在某处。
在结账台后方,一块不大的木框上,规规整整贴着一张纸——《日程安排表》。
这张纸上并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简单的排版却很容易突显这张表单的目地---提醒主人事情进展与注意事项。其上,每一列都有标注:“司衣房取布”“府内送件”“绘本第八册”“花神会对接”“玩偶剪样会议”……日期与时辰俱在,连“记得午歇”与“试穿后请别忘带饼干”都被郑重其事地写了进去,还有几个方格旁画了星星与小花,应是标注重要事项。
徐长卿微微眯了眼,目光定在那张纸上,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并不急着接过自己购买的物品,而是详细地端详这张纸,神色中透露出一丝兴趣。
这玩意他见过。
几日前,新任礼部侍郎与他闲聊,说接了崔怀瑾的活儿,虽繁琐却井然,甚至还打趣:“我若没他那份《日程安排表》,怕是要灰头土脸。”当时他还当玩笑,没多在意。
而今细看这表的格局和笔迹……这分明是沈知微的手笔。
他轻咳一声,朝柜台前的小娘子指了指《日程安排表》,拱手道:“敢问此表,可有空版做来卖否?”
掌柜娘子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这是沈娘子自己写来用的,不曾有卖。但若大人喜欢,回头我帮您问问她,可否为您也画一份?”
“无妨无妨,”徐长卿笑着摆摆手,“我自去问沈娘子即可。”
而此时此刻,沈知微并不知道徐长卿心中的大瓜,她正站在铺子角落,微微眯眼,打量着正埋头翻绘本的两位顾客。
这二人本并不太显眼,奈何,他们身上那羊绒短氅吸引了沈知微的目光。这羊毛短披风,正是回纥使团中的王室成员在“丝路珍物大展”时所着服制的材质。沈知微尤记得当时骨咄禄提到过,这材质只有回纥王室才拥有,作为王室成员的标志性服饰。
更要紧的是——两个身影虽轻声细语,却自带不容忽视的自信神态,选书时对《童趣仙记》里“天马送帖”一节似乎有过深入讨论,言语间还带着些许点评,仿佛对天马有自己的独特见解。
但若就此断定此二人乃回纥人又说不过去,他们长得太像中原人,眉目虽然也算深邃,但却不似真正的回纥人的五官,有那种刀刻斧琢的立体感。莫非,衣服是偷的?但那二人的气质又完全不似个生活拮据的。
等二人结账离开,沈知微才不动声色地移步到柜台前,低声问徐长卿:“徐大人方才瞧见那二人了吗?”
徐长卿思绪刚从《日程安排表》中回来,听沈知微的问题“嗯?”了一声,随意道:“哪二人?我未曾留意。”
沈知微眼神微动,似在思索,忽然问道:“回鹘王室,会有中原混血吗?”
徐长卿闻言挑眉,若有所谓,认真她一眼,道:“你倒问得别致。中宗年间,的确有宗室女远嫁漠北。”他想了想,接着说:“比如义成公主,嫁的是薛延陀的可汗,后薛延陀被回鹘吞并,她便再度嫁给了宗师特勒,那便是今可汗的表叔。因此王室后代的血脉算起来,也有算是有咱们中原人的成分。”
沈知微闻言眉头拧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徐长卿一挑唇角,似笑非笑:“看沈娘子的表情,似不赞同此举?”
沈知微斜睨他一眼,语气清淡:“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不在女子的嫁衣之中。”
这句话平静无波,但字字铿锵,似乎透着锋利,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震动。
徐长卿眼神微凝,露出几分激赏,正要再说什么,忽听门口一阵风响。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身影立在门槛之间。光影交错之下,崔怀瑾裹着春风缓步走进。他步履极轻,门帘扬起时正好听见“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那句。门内人语刚落,他神情一震,脚下微顿。
沈知微本没注意门边动静,抬头时才见那熟悉的身影,眉目一怔:“崔郎君?”
崔怀瑾颔首,神情如常,却眼底含意难明,慢慢走入屋中。
徐长卿见崔怀瑾,对他叉手一礼。可不待崔怀瑾回礼,他已侧头复看向沈知微,抚掌道:“沈娘子这话,倒是很有见地。不过某有一事不解,还请沈娘子解答。”
沈知微刚才本是无意中脱口而出那句著名的言论,此刻见徐长卿有问题请教,眨眨眼看他。
“敢问沈娘子,何为大炮?”
沈知微……
崔怀瑾闻言,眉心微挑,看向沈知微,见她微微张嘴,似有些瞠目结舌,于是走到她身侧与她并立,面对徐长卿,接过话头笑笑道:“《武经要略》中曾有设想,言北地有人善用硝石、硫磺,加以铁壳铜胆,制成火器。器内塞满火药和铁丸,引线点燃之后,可轰然作响,碎石横飞,远则破垒开墙,近则人马皆伤。”
沈知微听到“□□”“碎石穿甲”诸语,神色微动。她目光微垂,似在斟酌词句,须臾才淡淡补上一句:“若真有此物,便不用再送谁去和亲。边境将士们更轻松,我们流血亦可少三分。先轰敌营,再见使臣,唯有叫对方流血,才能使人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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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语平静,语速不急,却透出一股凛冽锋锐,令人心中一震。
徐长卿早已收了笑意,微微垂目静默须臾,才淡淡开口,似有感慨:“沈娘子在尚衣局太屈才了,若能入得中书…”他打住话头,持起早有人呈上的杯盏,抿一口茶。
崔怀瑾将温好的定窑白瓷盏往沈知微手边推了半寸,袖口云雷纹堪堪擦过她的指尖。
他一直在静静看着她,听她说话,眼神中有纵容和欣赏。听闻徐长卿此言,才开口,语气中有亲昵的笑意:“她若入中书,怕是得惹得几位阁老都要夜不能寐了。”
徐长卿目光在沈、崔二人间来回转了几许,目光又揶揄起来,轻笑道:“若真的如此,某愿日日替诸位大人备丹参护心丸。”
说完这句话,他掸了掸衣袍下摆:“罢了罢了,我也该家去了。”眼神在沈知微与崔怀瑾之间一掠:“沈娘子、崔大人慢聊,在下便不叨扰了。”
说罢,他拱了拱手,识趣地转身离开,背影隐入黄昏的暮色中。
铺中又安静下来。
崔怀瑾见他走远,静了一瞬,才轻声问道:“方才你与他说些什么?何出‘和亲’之言?”
沈知微略一思索,道:“我们在谈方才来店里的两个客人。”
崔怀瑾点点头,静候她继续。
沈知微将手中茶盏放回案几,语气不疾不徐:“那两人五官虽为汉人的样子,但他们所着的大氅是回纥王庭特有的羊毛梳理车所制,他们能着此材质衣物,证明与回纥王室有脱不开的干系。
崔怀瑾眉头微动:“回纥王室…”
“是。”沈知微轻轻点头,“他们谈吐举止也颇不似寻常胡商,他们在看我绘本中摹绘的‘天马送帖图’时,神情极为专注,还交头低语了几句,”她顿了顿:“但看语气,像是在品评绘本中的马匹。”
崔怀瑾拧眉,沉声道:“回纥使团月前已遣归,按例今年不该再有使节至唐。若王帐成员尚留京中,或暗中折返……恐怕…”
他话语未尽,眉间流露沉思之色,显然已有一二揣测。
沈知微看了他一眼,缓声道:“我还问了徐少卿,回纥王室中是否有汉人血脉的旁系,他告诉我,因曾有公主出降,因此若王室成员长相汉化,也是有的。我以记下此二人长相,回头让画师画出与你。”
崔怀瑾这才望向她,眸光微深,轻轻点了下头:“好。此事先不宜声张。”
他语声不高,却有一种从容沉稳的安定感,似无论眼前之事多么诡谲复杂,只要交予他手,便自有条理。
沈知微低声一笑:“是我多心也未可知呢。”
崔怀瑾微微扬眉,神情柔和几分,却不答话,只静静望了她片刻,忽道:“若多心皆如你,怕京中要少许多麻烦事。”
沈知微被他一语逗笑,轻声道:“你倒会劝人。”
“熙熙,”崔怀瑾看她笑颜,一日疲惫似九霄云外。他将袖中手缓缓抬起,轻轻一指门外,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点藏不住的笑意,“我想请你移步隔壁。”
沈知微微怔:“隔壁?”
“‘锦绣斋’。”他淡声道,“来时先去了那里一趟,放了样东西,此刻想请沈司衣前去视察。”
沈知微挑眉看他,崔怀瑾已站起身,转身时动作轻缓,衣袍微扬。他并未催促,只姿态从容,抬手向她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