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祸不单行

作品:《今日宜婚[轻喜剧]

    从交警大队出来的陈橙失魂落魄地走在马路上。


    幸运的是,车主担下了全责,自己不用赔一毛钱。


    不幸的是,自己还将继续面对生活的烂摊子。


    仔细回忆,陈橙觉得,自己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应该就是高考查分那天。


    当时她正啃着干脆面,漫不经心地输入准考证号。


    然后——


    手猛地一紧,干脆面被捏得粉碎。


    屏幕上跳出的分数,比最后一次模考成绩高了整整一百分。


    她揉了三次眼睛,掐了两下大腿,甚至把自己的准考证号重输了一遍。


    没错,确实是高出了一百分。


    就这样,她从北方小城空降到了国际大都市东澜市,入学985名校——培基大学,专业还是热得发烫的建筑系。


    入学第一天,导员意气风发:


    “同学们,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当前建筑行业如日中天,大家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材!”


    第二年,导员语气谨慎:


    “房住不炒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大家别慌。”


    第三年,导员开始安慰:


    “趋势稳中向好,咱们国家这么多人,总得有地方住不是?房子可是刚需。”


    第四年,导员消失了。


    确切地说,是遭遇连续降薪后,怒而下海,卖起了零食。


    据说现在门店生意红火,经常能在朋友圈看到他晒销售额。


    她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广告横幅——“专业设计师,为您打造梦想住宅”,陷入了沉思。


    “美女!看房不?”一个小哥箭一般蹿到她面前,“闸南新村,学区房,特价两万五一平!”


    她愣了一下。


    闸南新村?


    那不是“老破小”吗?


    记得大一的时候她还跟舍友吐槽过:六万一平,谁会买这种房子?


    而现在……


    “买不起。”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说起来,今天本应是她入职某建筑公司的第一天。


    满怀期待地去报道,结果:


    一楼保安不见了。


    二楼前台不见了。


    三楼老板不见了。


    连她的档案也不见了。


    “姑娘,真不考虑看看房子?首付只要……”售楼小哥还在身后孜孜不倦。


    陈橙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跑开。


    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是整个宇宙里最惨的人。


    或许,她该去问问导员零食店还招不招人。


    *


    陈橙叹着气,瘫坐在麦当劳的软皮沙发上。


    六月骄阳似火,空调呼呼地往下冒着白烟。


    视线范围里,坐着几个同样失意的中年人,个个穿衬衫打领带,貌似是失业后找不到地方去,假装出门上班后坐在这里唉声叹气。


    本该是悲伤的毕业季,现在更悲伤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银行,余额赫然显示:4000.20。


    不多不少,刚好够在这座城市体面地饿死。


    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别以为去了大城市就能留下,读完书还是老老实实回来继承家业。”


    继承家业?


    就是回去和二舅妈打一辈子麻将的意思。


    她呆呆地望向窗外。


    阳光刺眼,梧桐繁茂,车流滚滚。


    这座城市繁华依旧,只是好像从来都不缺她这一个人。


    红灯亮起,几个外卖小哥整齐划一地停在路口。


    他们头戴小黄帽,载着保温箱,手拧着油门,随时准备冲锋。


    她顿时眼前一亮:“要不……我也去送外卖?勤快点一个月万把块钱应该还是有的……”


    可是,脑海里似乎能预见父亲那张眉头紧锁的脸:


    “我省吃俭用送你上大学,就是为了让你去送外卖的?”


    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再过几周,自己就要从宿舍滚蛋了。


    与其灰头土脸地回老家,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


    中介小哥带她去的第一站:市中心某白领公寓。


    电梯门一开,陈橙就想跑。


    走廊昏暗得像恐怖片场景,空气里飘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一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白领”:


    叼着烟头的金发女郎,


    穿着大裤衩的程序员,


    还有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摸着下巴,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她。


    她瞪了回去:“看你妈呢看?”


    中介小哥摸黑开了房门。


    啪嗒一声,日光灯管闪了三下,总算亮了。


    六平米的”豪宅”映入眼帘:


    一张木板床,


    一张惨遭蛀虫毒手的桌子,


    一个蹲坑,


    外加一个摇摇欲坠的洗脸池。


    陈橙觉得自己快窒息了:“连个窗户都没有?”


    “有窗户的得2100一个月。”


    “那这个呢?”


    中介小哥笑道:“这个便宜,只要1500。”


    *


    中介小哥带她去的第二个地方在稍偏僻一点的闹市区。


    这里唯一的好处是买菜方便,坏处也在这里。


    因为这栋居民楼就在菜市场里面。


    地上满是杀鸡宰羊的血污和扑鼻的腥臭。


    她捂着鼻子跟着小哥上楼。


    上空电线乱飞。


    楼道里堆满杂物。


    上了二楼,走廊顶上挂满衣服,内衣内裤迎风飘,有的还在滴水。


    小哥捂着头,边走边说:“别看这里脏乱,但人气很足。”


    陈橙看着二楼水泥扶手里裸露出来的钢筋,心里发毛:“这楼……不会塌吧?”


    小哥笑着说:“这里马上就要进行老旧小区改造了,你大可以放心住下。”


    *


    小哥带她去的第三个地方在南浦,是个新建的安置小区。


    这里倒是像模像样,水电齐全,租金也合适。


    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在楼下的绿化带里种个菜。


    只是,再跨一脚便是苏城,河对面就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


    万一以后在滴水湖工作,光是通勤就得四个小时起步。


    那还不如在地铁上安家得了。


    她无力地说:“这个……先帮我留着吧。”


    小哥立马掏出合同:“押一付三,现在签约还能享受……”


    “等等!”她连忙制止,“我是说等我找到工作再说。”


    “那你得抓紧啊!”小哥热情道,“这房子抢手得很。”


    *


    食墨斋坐落在思泉街与上海路的转角处,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餐厅。


    藏青色的招牌在暮色中显得有些陈旧。


    从这里到她就读的培基大学,坐地铁大概是三站。


    餐馆里,陈橙为港岛来的大学闺蜜宇文昕怡送别。


    这个娇小的女孩儿,一年前以交换生身份闯进她的生活,从此就在宿舍里跟她抢零食、看剧、吐槽导员。


    一杯接一杯,她喝得晕晕乎乎。


    “你还会回来吗?”她抱着宇文昕怡,一边掉眼泪一边打嗝。


    “我爸爸病得很重……”宇文昕怡眼眶微红,“也许要待很久,也许……”


    “闭嘴!”陈橙连忙捂住她的嘴,“叔叔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常回来看我!”


    “嗯。”宇文昕怡点头,却欲言又止。


    陈橙歪着脑袋,醉眼蒙眬:“怎么了?”


    “那个……”宇文昕怡搓着手指,“能不能请你帮个小忙?”


    “尽管开口!”她拍着胸脯,差点没把自己拍倒,“只要我能做到!”


    宇文昕怡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会儿家?”


    陈橙以为自己幻听了:“啥玩意?你在这儿还有房子?”


    “嗯……”宇文昕怡点头,“是我祖辈留下的。”


    她瞬间清醒了一半:“真的假的?”


    “就是有点旧,希望你不要嫌弃。”宇文昕怡有点不好意思。


    “旧没关系!”陈橙一把抱住闺蜜,“别说是老宅,就算是凶宅我也认了!”


    宇文昕怡被逗笑了:“那……明天去看看?”


    “必须的!”陈橙使劲点头,然后感动得又要掉眼泪,“你就是我的及时雨啊!老话怎么讲来着,简直就是犯困的时候递枕头啊啊……”


    话没说完,她迷迷糊糊,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


    第二天,陈橙傻眼了。


    从宿舍两眼一睁,便是搬家公司上了门。


    紧接着手机响了,是宇文昕怡:“下楼。”


    宿舍楼下,一辆光可鉴人的宾利正稳稳当当地停着。


    周围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宇文昕怡摇下车窗:“上车。”


    陈橙愣在原地:“等会儿……”


    你是说……


    这一年跟我一起啃泡面、抢零食的室友,


    是个千金大小姐?!!!


    一路上,陈橙结结巴巴:“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是……”


    宇文昕怡捂嘴笑道:“让大家知道多不好意思。”


    豪车驶入梧桐区,在一处老宅前停下。


    漆黑的大门缓缓裂开。


    宾利稳稳开了进去。


    陈橙目瞪口呆地下了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法式老洋房:


    三层楼高,


    红瓦白墙,


    尖顶阁楼,


    藤蔓爬满外墙。


    建筑面积至少一千个平方朝上。


    虽然略显陈旧,但那种历史积淀的贵气扑面而来。


    她觉得一定是在做梦,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痛!


    “这就是你说的破房子?”


    宇文昕怡不好意思地说:“是有点旧,希望你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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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住!”她疯狂摇头,“今天是愚人节?你该不会在耍我吧?”


    宇文昕怡没说话,只是朝司机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一串古色古香的钥匙递到陈橙手中。


    她看看钥匙,沉甸甸的,又看看老宅,不像是在做梦。


    宇文昕怡微笑道:“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


    一个月后的下午,陈橙刚参加完第十八场面试,准备返回老洋房,就在路边的零食店里偶遇了大学导员。


    她惊喜道:“哇,导员,你这边的零食也太便宜了吧!”


    “知道你找工作不容易。”导员笑眯眯道,“多拿点,我给你再打打折。”


    她喜滋滋地抱着一大堆零食,回老洋房已经天黑。


    外面阴云密布,暴雨将至。


    梧桐树叶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赶紧跑上跑下,把门窗关紧,缩进沙发,打开投影仪,打开零食袋,挑了一部老电影。


    “张大胆,你敢不敢去马家祠堂住一晚?住一晚,我给你十两银子……”


    是港片《鬼打鬼》。


    电影的这一段,主角张大胆被人诱骗至马家祠堂,实则是有人想用马家祠堂里的僵尸害他。


    还别说,这个老洋房可比马家祠堂大多了。


    而且内部设施也还算能用,关键是地段好,去哪都方便。


    刚来那天,宇文昕怡担心道:“不知道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


    陈橙大大咧咧否认:“就是里面有僵尸我也不怕。”


    她倒没有夸张,以她当时的处境,就算让她晚上抱着僵尸睡都情愿的。


    以前学校晚自习放恐怖片《山村老尸》,全班学生捂着眼睛,只有她当成喜剧片看。


    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的东西。


    除了穷。


    窗外雨声哗啦作响,闪电划破夜空,雷声隆隆传来。


    陈橙裹着毯子,专注地盯着电影。


    她摸索着又撕开一包坚果,往嘴里送。


    咀嚼间,一股异样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坚果的口感有些发软,还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不对劲。”她皱着眉头,凑近闻了闻剩下的坚果。


    一股怪异的气味钻入鼻腔,让她心里一紧。


    她赶紧翻看生产日期,上面只写着”请看包装”。


    可是将包装袋翻来覆去,却怎么都找不到生产日期。


    “糟了。”


    她立刻按下暂停键,跌跌撞撞地冲向卫生间漱口。


    冰凉的自来水冲刷着口腔,她看着镜子里惨白的脸色,拍胸口安慰自己:“应该不会有事的。”


    回到客厅,她继续看电影。


    等电影结束准备起身回房间,一阵剧烈的绞痛突然袭来,她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坏了坏了!”她捂着肚子,再次跌跌撞撞地冲向卫生间。


    呕吐和腹泻交替来袭。


    好不容易走出卫生间,眼前却开始发黑,天旋地转。


    她扶着墙,双腿发软得几乎站不住。


    “不行,得去医院才行。”她咬着牙,艰难地向门口移动。


    可还没走几步,一阵眩晕袭来,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雨声依旧哗啦作响,她蜷缩在地板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努力想爬起来,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模糊的视线中,记忆像老旧胶片一般往前倒带,闪回到刚准备租房的下午。


    那天她跟中介小哥路过梧桐区,两旁的梧桐树投下婆娑的树影。


    陈橙仰头望着那一栋栋气势恢宏的老洋房,红砖墙面上爬满了常春藤,铸铁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她随口问道:“这些房子可不便宜吧。”


    中介小哥笑着说:“这些可都是将近一百年的老房子了,是文物级别的。要买至少得这个数。”


    说罢伸出三根手指。


    她瞪大了眼睛:“三千万?这么贵!”


    中介小哥摇摇头:“至少三个亿。”


    陈橙掰着手指头,一边算一边嘟囔:“一个月三千工资,打工得八千年才买得起。”


    小哥补充道:“就算一个月三万,也得八百年。”


    “那得八辈子才买得起啊。”她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一百年的房子,里面肯定死过不少人吧?”


    租房小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头道:“那里面只有老死的,没有横死的。”


    说幸运也是幸运,毕业后的她竟阴差阳错住进了曾经只敢远观的老洋房。


    说不幸也是不幸,她即将成为这栋百年建筑里第一个横死的人。


    雷声轰鸣,闪电的光芒透过花窗,在地板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眼前渐渐黑去,记忆如走马灯般划过。


    她无力地朝前方伸出手,最后的力气化作微弱的呼救声:


    “谁……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