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乐极生悲

作品:《今日宜婚[轻喜剧]

    不知哪个包厢里传出酒杯打碎的声音。


    如此清脆,锋利。


    陈橙一时愕然。


    略带昏暗的走廊上,一处顶灯忽闪忽闪。


    宇文岚熙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如无底的深渊,根本猜不透他究竟想干嘛。


    没想到,吴黛霖微微躬身,先开了口:“幸会。”


    声音甜美、轻盈,叫她心肝发颤。


    抬起头时,脸上似乎并没有很惊讶,而是微微勾着唇。


    好一个珠圆玉润的白雪公主!


    陈橙也想不到该说什么,只能尴尬一笑:“那你们去忙吧。”


    吴黛霖小心翼翼地瞄了她一眼,随即抿着嘴微笑。


    没走多远,前往预订包厢的路上,陈橙忍不住回头。


    步道上的两人一个高大挺拔,玉树临风,一个小家碧玉,甜美可人。


    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她深吸一口气,抻了抻胳膊,让自己紧绷的肌肉放松放松。


    什么妻子?干嘛要说出来,搞得跟真的一样。


    她努着嘴回头,继续往前走。


    而步道的另一端,吴黛霖转头看去,可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回头过来。


    宇文岚熙低声问:“在看什么?”


    她微笑道:“你的眼光不错,陈小姐好靓。”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喜欢吗?”


    她一时有些窘迫,低声道:“她是你的。”


    “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山顶兜兜风?”


    吴黛霖轻轻点头。


    *


    带薪休假第三天的清晨,陈橙还在呼呼大睡,突然被人摇醒。


    “嫂子,嫂子。”


    她睁开沉重的睡眼,发现是宇文昕怡,便摆了摆手:“今天放假,让我再眯会儿。”


    宇文昕怡却不依不饶地拉住她的手,急切道:“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化妆师已经到了。”


    “大婚?”她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捋了捋杂乱如鸡窝的头发,“没人跟我说要办仪式啊?”


    宇文昕怡摇摇头:“昨晚你还说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子,怎么今天就变卦了呢?”


    她一时有点发懵:“我什么时候说的?”


    “就昨晚啊,吃饭的时候。”


    她苦笑道:“那我估计喝多了。”


    宇文昕怡从床边站起身,点了点手表:“九点钟之前要到祠堂,十点到圣玛丽医院。一秒都不能耽搁。”


    陈橙挠了挠鼻梁:“既然是大婚,要不要穿婚纱什么的?”


    宇文昕怡转身打开衣柜,拿出件红色的龙凤褂:“喏,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三围绝对合适。”


    眼前这件龙凤褂金光璀璨,渐变闪耀,布艺华美,陈橙忍不住扶额:“这不会是为我定制的吧?”


    宇文昕怡急忙将衣服递给她,催促道:“快快快,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她只能接下衣服,勉强扯了扯嘴角。


    *


    等化好妆,出了门,正巧撞见宇文岚熙从另一间房里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系着领结,身形修长,俊美,头发梳得根根分明。


    皮肤细白如脂,一双鹿眼星芒略动。


    右手颀长滑嫩,手指根根如玉葱。


    好漂亮的手。


    陈橙不禁感慨,自己的手尴尬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背在身后,厚着脸皮歪了歪头:“我好看吗?”


    头上的金簪叮铃作响。


    他睫毛微微颤动了下,随即转过身去。


    “好看,太好看了!”


    房间里突然冒出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人,模样应该在三十岁左右,一头金色卷发,快步走到她身边,又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由衷赞叹,“真的是靓女。”


    陈橙捂嘴浅笑:“哪里哪里,过奖了,哈哈,你是?”


    “她是我妈妈。”宇文昕怡抢声道。


    陈橙再次观察那女人的面容,弯月眉,桃花眼,嘴边还有颗小小的红痣。


    脸上找不到一丝岁月的痕迹。


    “阿姨好!”陈橙想与她握手,又觉得不妥,便改为鞠躬,抬头后微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她姐姐呢。”


    女人一把抓住她的手:“新娘子你真会说话,我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


    陈橙故作惊讶道:“不会吧?看你的模样我以为你只有二十岁左右。”


    女人笑靥如花:“那我们真成姐妹了,哈哈。”


    再看宇文岚熙,已经下了楼。


    宇文昕怡提醒道:“我们出发吧,已经八点了。”


    *


    八点四十,汽车开至另一处山上。


    经过一段翠绿,终于开到空旷处。


    下车后,佣人帮撑伞,陈橙刚摆手拒绝,却瞥见一个精瘦的小老太站在不远处的木屋前,似乎等待多时。


    是宇文玲花。


    眼神依然那么孤傲,清冷。


    仿佛今天并不是来拜祖先,而是来讨债。


    她的身旁,有个比她年纪还大的白发老太,坐在轮椅上,脸上皱纹深陷,宛如米其林轮胎的商标小人。


    陈橙小声问昕怡:“那个老老太,是不是你太奶奶?”


    昕怡摇摇头,小声回应:“她就是米婆婆。”


    “神婆啊?”


    宇文昕怡点点头:“很灵的,家有什么事都找她。”


    木屋前,大门已经敞开,阳光洒了进去,在地面画下一个尖锐的三角。


    宇文岚熙弯腰道:“米婆婆,可以开始了吗?”


    米婆婆从皱纹堆里睁开双眼,右手慢慢抬起。


    忽然,她露出没牙的笑容:“是她,就是她!”


    而她所指的人,正是陈橙。


    陈橙一愣,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宇文玲花绷直了的后背似乎松懈了几分,随即故作镇定地扶了下金丝眼镜:“那就开始吧。”


    步入祠堂,里面长明灯星星点点。


    雕梁画栋下,是层层叠叠的牌位。


    米婆婆被人推进来,掏出准备好的一张A3大小的红纸。


    上面写满毛笔字,只剩两处签名的地方。


    佣人递了一支笔,宇文岚熙签字,随之将笔交给陈橙。


    她握着那只空心毛笔,也小心翼翼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随后,红纸被轻轻放入火盆。


    米婆婆欣慰地说:“磕头吧。”


    两人一齐在蒲团上拜了拜。


    米婆婆口中念念有词。


    陈橙头埋在蒲团上,听不懂她在嘀咕什么,只觉得脖子酸痛,又不好意思去拧。


    早知道昨晚就不喝那么多了。


    *


    仪式结束后,宇文玲花与宇文岚熙低语了几句,随后坐车扬长而去。


    几人又赶往圣玛丽医院。


    一路上,与昕怡以及她的老妈聊得甚是愉快。


    可随着医院的临近,与电梯的升高,气氛愈发凝重。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18层。


    走廊的尽头,拐向右手边,是一个巨大的病房。


    四面全是窗帘,米黄,肃穆,宛如灵堂一般。


    顶上的LED灯投下煞白,十分刺眼。


    中间是一张小小的病房,旁边放着监测仪,屏幕上的折线随病人的心脏跳动着。


    床上的人戴着呼吸面罩,双眼紧闭,面无表情,似乎沉睡了很久。


    宇文妈快步走到病床前,欣喜道:“老公,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儿子结婚了。”


    病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或者说,也并不是没有反应。


    监测仪上的折线猛地一跳。


    宇文昕怡微笑着擦了擦眼泪:“太好了,他真的能听见。”


    “太好了。”宇文岚熙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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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床上的植物人父亲,他兴奋得几乎有些战栗。


    记忆中的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你是我们宇文家的未来。”


    “回国后,就跟三吴集团的千金成婚。”


    “你还在想着那个女人?”


    “不要再痴心妄想,你不可能再见到她。”宇文山当时是这么说的,“除非我死了。”


    宇文岚熙抬起头,望向眼前的三个不明就里的傻瓜,忍不住想发笑。


    他深吸一口气,朝陈橙招了招手:“过来。”


    她眨巴着眼睛靠近。


    他颤声道:“这是我的爸爸宇文山,打个招呼吧。”


    “叔叔好!”她弯下腰。


    “哎,怎么还叫叔叔呢?”宇文妈苦笑道,“该喊爸爸才对。”


    陈橙尴尬一笑,又看了看宇文岚熙。


    他抿着嘴点点头,向父亲的方向伸手。


    她清了清嗓子,高喊了一声:“爸爸好!”


    监测仪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要戳破屏幕。


    “他真的能听见!”宇文妈擦了擦幸福的泪水。


    宇文昕怡拉着陈橙的手臂:“他现在肯定很高兴!”


    宇文岚熙突然噗嗤一笑。


    陈橙疑惑道:“你怎么了?”


    他摆了摆手,也擦了一下眼角:“我觉得昕怡说得很对,你再多叫两句。”


    “爸爸!”


    监测仪又猛地跳了一下。


    “爸爸!”


    波动线开始狂舞。


    “爸!”


    折线挣扎了几下,逐渐变成一条直得不能再直的白线。


    宇文妈微笑道:“你爸高兴得晕过去了。”


    *


    回内地的飞机上,陈橙十指交叉,大拇指乱转着,有些惴惴不安。


    宇文岚熙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柔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让你安慰我真是有些难为情。”她叹了口气,“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那个米婆婆会不会算错了?”


    “什么意思?”


    “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就差点乐极生悲。”她挠了挠鼻梁,“我怕以后还会有什么事。”


    他轻轻勾起嘴唇,目光甚是欣慰:“沉疴需用猛药,不是吗?”


    她捋了下刘海,苦笑道:“行吧,那你以后要是倒霉了可别怪我。”


    他靠在座椅上,戴上了眼罩:“知道了。”


    她捏着飞往东澜市的机票,担忧道:“其实我刚刚就想问,怎么不直接去我老家,是不是公司里出了什么事?”


    他仰着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有。”


    她没有再问,也戴上了眼罩,仰躺在沙发椅上。


    良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疑惑道:“什么意思?”


    “我们这样算闪婚吗?”


    她抱着手臂:“不算吧,毕竟都没领证。”


    “那你爸妈会认可吗?”


    “可能不会,不对,是不可能认可。”


    “是吗?”他声音低沉了下来。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我看干脆就别去了吧。”


    “不行,要去。”他断然否决。


    她灵光一闪:“要不我们就说已经领过证了,只是没带来。”


    “有点勉强。”他轻笑一声,“而且像你这么单纯的家伙,忍心欺骗父母?”


    她哑然失笑:“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呢?”


    空气凝固住了。


    她撇了撇嘴:“所以我才说,干脆就……”


    “我们去领证吧。”他的声音宛如清泉在耳边流响。


    她一把拽下眼罩,转头看向他。


    阳光忽然刺眼,在他脸上、身上覆盖了一层朦胧。


    他取下眼罩,也看向她,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忧郁,声音轻快道:“这样你爸妈就不会怀疑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