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菲姨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唐公子还有这个兴致？”


    唐栀心想：我没有。


    菲姨想了想，自己补充道：


    “也是，毕竟唐公子成了状元郎，如今还在丞相府任职，有些人情往来也很正常。”


    林梨虽刚从回忆中抽身不久，有些愣神，但听到菲姨的话，也认可地颔了颔首。


    她转念一想——唐栀在丞相府工作，白大人似乎也是在丞相府工作……


    那白大人莫非是唐栀上司？


    这么说来，白大人应该也会来这乔迁宴，若能与故人叙上一旧，也算不错。


    林梨看向唐栀：


    “那是不是白……”


    听到“白”字，唐栀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白？？！！白什么？？？！！！


    “……酒也要备上。家里没人喝酒，我清点库房时发现一直没有。京城的大人们肯定是要喝白酒的吧。”


    唐栀挠挠头：


    “哈哈，还是娘子周到。”


    唐璨打了个哈欠：


    “大概何时办？这几日翰林院不知从哪冒出来那么多新书，我已经连着七日没睡过好觉了。”


    话毕，林珑立马心疼地望向他：“要不要我去药房给你抓副安神清心的药？”


    唐璨饶有兴趣地笑笑：“好啊，小东西长大了。”然后用手搓搓她的脑袋。


    林珑把他的手挪开：“不是小东西。”语气有些不耐烦，但嘴角的笑意丝毫未减。


    “那就是大东西。”


    众人就这么静静看着二人打情骂俏——


    林梨：……年轻真好。


    唐栀：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和姐姐打情骂俏？


    林敦钰：恶心心。


    菲姨：哎哟，孩子长大了……


    唐栀见二人总算消停，赶紧将刚喝的一口水咽下，答道：


    “三日后。那日过后，正好是公休日。”


    *


    三日后，唐府。


    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新漆的朱门半掩着，依稀可见里边热闹的光景。白贯道从马车下来，望着门楣上崭新的匾额，用金漆写就的“唐府”二字，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刚迈入院内，一位眼尖的大人连忙招呼道：“白大人，您也来了！”


    唐栀闻言看去。


    白大人今日所着与往日并无不同，不过，他看着倒是比往日容光焕发些。


    “既为平玄乔迁之喜，自当一起庆贺。平玄，还望勿怪我姗姗来迟。府里有事加急，实在是抽不开身。”


    以为白大人也许就不来的唐栀刚才还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这就来了！


    唐栀心想：我怎么会怪你迟到呢，我只盼着你不来……


    “白大人能光临鄙府，已是在下莫大荣幸，不必说那些见怪的话。”


    他想说但没说出口的是：


    更不必说话，也不必到处乱逛，然后找梨姐姐说话。


    此时，不远处的林梨正吩咐下人有序地上菜斟酒，调控全场调度。但抬起的头的某瞬，她看到了那记忆深刻的身影——


    依旧一袭玄衣，身上依旧披着一件狼毛披风，依旧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她只往那边瞥了几秒，就迅速地移开视线，别过脸，继续专注于宴会上的事。


    点儿站在林梨边上，瞧见了小姐异动的神色，也听到她几不可察的一声轻笑——不知是释然，还是自嘲。


    白大人也望见了她。


    她一袭白衣，腰间系着鹅黄色丝带与鬓角边的发丝，都在随春风摇曳。


    这么瞧去，比起上回他在渭城送别会上与她一见，她又灵动自在了不少。


    只可惜，她不再覆面纱，已作他人妇。


    站在白贯道对面的唐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看哪。


    眼下唯一的办法唯有“以身作饵”了——


    只要白贯道一直处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那么他与梨姐姐定然不会有机会独处叙旧——


    他一把搂住他的肩，爽朗地笑道：


    “走吧，白大人，白酒已经备足，今日你我二人，一醉方休！”


    ……


    唐栀本想将白大人灌醉，结果白大人还没醉，他就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


    很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不过，此法的确有效，白大人从进门到现在，确实没能离开唐栀身侧半分。


    丞相府的诸位同僚们有的感慨：这状元郎真会拍马屁；


    有的感慨：这俩人真的是兄弟情深啊！


    唐栀右手搂着白贯道，左手举着酒杯，要不是白大人扶着估计早就摔倒地上去了。


    他含含糊糊地说着叫人听不懂的话：“白贯道——你，休想，抢、我的、姐姐！姐姐……”


    林敦钰看到这样的惨状，不紧感慨：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上次是白大人在他们面前喝得不省人事，而这次是唐栀在他们面前丢光脸面。


    不对，这次更严重，现场还有他丞相府的同僚呢！


    于是林敦钰赶忙上前扶住唐栀的左肩，以便实时防止他做出比胡言乱语更严重的事情来。


    好在同僚们都很识趣，吃完饭喝几口酒便匆匆离去了，反正就算和唐栀好好道别，明日他也记不得。


    “平玄，平玄。”白大人晃晃他，试图唤醒他仅剩不多的神智。


    “姐姐……我要姐姐……你不是姐姐，你走开，我不要你！”说着，还有气无力将白大人推搡开。


    白大人听到这，哭笑不得，只好询问旁边的林敦钰：


    “唐公子可有姐姐？”


    听罢，林敦钰的眼珠子向上提溜，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答道：


    “他没有。我有，我还有俩。”


    “那他口中唤的‘姐姐’是哪位？”


    林敦钰恍然大悟：


    “啊，是我姐姐。”随即，他看向不远处缠着唐璨聊天的林珑叫来，大声呼喊道：


    “林珑！林珑！”


    白大人心中一惊：啊？不该是林二小姐林梨吗？莫非唐公子与林大小姐也有些什么纠葛……？


    他瞥了眼唐栀，没想到此人看着人模狗样的，竟有这般龌龊想法！都与林二小姐成婚了，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没想到林二小姐竟被托付给了这样的人……


    只这一个念头，他心中就凭空生出几分对唐栀的嫌恶来。


    林珑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干嘛，没看到我正忙着嘛！”


    “你去叫一下梨姐姐！”


    白大人松了一口气：噢，是误会。


    同时又吸了一口气：看来唐公子对林二小姐也是一往情深——此人，会很麻烦。


    林珑不满地撇撇嘴，但还是乖乖站了起身：“她在哪？”


    “在厨房。”


    ……


    厨房内。


    “小姐，你这解酒汤为何要放……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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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林梨手上拿着汤勺，面前的锅里正熬着一锅水清但颜色奇异的汤药。


    她淡淡答道：“辣椒有醒神之效。这其中还有花椒、八角、桂皮。啊，是不是有些太刺激了，那再加些丁香与小茴香吧。”


    点儿听罢，瞳孔放大，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她这是要把唐公子卤了吗？？！！


    但她不敢问，默默在心中安慰自己道：


    罢了，小姐肯定有她的深意。


    倒真给她想对了。


    林梨此举，确实别有深意。


    方才她见唐栀那哐哐喝酒的劲，便知道此人今晚定然要不得安生了。


    当年，她刚嫁去唐府不久，就见唐栀亲自挖出他曾经偷埋在梨花树下的陈年佳酿（此酒也因此躲过了被上缴国库的命运），说要与她一块对饮。她本身就不怎么喜欢酒味，但也属实对这埋在树下多年的酒的味道感到发自内心的好奇，故而难得地赏了脸。


    那夜，月色迷离，晚风轻拂。


    明明是冬季，可风却并不寒冷刺骨，反而还带着几丝青草的香气。


    二人在梨花树下的石桌上，一起品这美酒。


    唐栀也不是个常喝酒的，不知该如何品。他只喝了一口，便觉得酒气刺鼻，难以下咽。可他又不想浪费这么好的佳酿，便干脆一口闷掉眼前那碗酒。


    一杯下肚，不出半刻，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刚刚还在叽叽喳喳这酒有多好、是他怎么怎么才顺出来藏好的的唐栀，开始醉眼朦胧，口齿不清。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自己要爬树出去买糖葫芦，嚷嚷着要找沈娘，于是他就在林梨诧异的目光下，步履蹒跚地走到树边。随即，他对着梨树动手动脚，左蹬右蹬，还是爬不上去。


    喝完酒并且没有任何不适的林梨见此情景，便知这个夜晚注定要休息不好了。


    她轻叹了口气：


    总不能不管他吧。


    于是，她硬生生将他扯回了房间。给他安置在床上，然后去厨房找醒酒药。


    虽说没找到醒酒药，但她找到了张姨压在酒罐子下的神秘纸条——


    “花椒一两、八角一两、桂皮一两、丁香半两、茴香一两。水三碗。三搓糖、六搓盐。一根葱段、两块老姜。辣椒可加可不加，因人而异。”


    她恍然大悟——莫非这就是醒酒汤配方！


    她严格按照纸上所写熬出了一碗浓香四溢的汤来，将他喂给在床上胡乱撒泼打滚的唐栀。


    这汤果真神奇，唐栀一碗下肚，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了。不出半柱香，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她去和张姨道谢，而张姨颇为惊讶地说道：


    “呀，我专门去市场王婆子那求的五香卤水配方原来是被我落在厨房了！真是多亏你找到呀！”


    林梨这才知道，这所谓醒酒汤，原来是五香卤水。


    林梨每次想到自己竟然将卤水当醒酒汤喂给唐栀，甚至还真的对唐栀有奇效，都会忍不住轻笑出声——


    蠢是蠢了些，但也不打紧，只要对醉酒的唐栀管用就好。


    ……


    “林梨，你相公叫你。”林珑匆匆从门外走进，说完，她又匆匆回去。


    点儿有些慌乱：“啊，小姐，唐公子这是怎么了？”


    林梨一边将熬制卤水的勺子搁在锅边，一边淡淡答道：


    “他？耍酒疯罢了。


    “这汤还没熬好，点儿，你先帮我熬着，我去瞧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