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艰难送走微醺且舍不得离去的孔贞后，林梨便说自己要回房歇息了，而唐栀一声不发，一把揪住她的袖子。


    “干嘛。”林梨将视线聚焦到唐栀身后的一株小草上。


    她只轻瞥了他一眼，就匆匆将视线归位。


    “姐姐，你当时在信里说的，是不是不及你真实生活的一半？”


    一半？


    多了，十分之一差不多。


    “你想说什么，便直接说吧。”


    “我同姐姐自幼相伴，如今结为夫妻，理应是世上最亲的人，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分享才是……”


    唐栀的眼中倒映着院子里的几盏灯，亮亮的。


    如果此时林梨看他，必然能看见他眼里在月光下泛着光的自己。


    可惜，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此刻，什么阴谋啊陷阱啊，通通都被她抛之脑后，她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好。”


    林梨心想，反正分享了他也听不懂，干脆敷衍一下好了。


    “你说真心话。”唐栀与她相处良久，自然分辨出她此刻究竟是认真还是敷衍。


    “就是真心话。好了，放开，我要回去睡觉了。”


    林梨径直往外走，而唐栀顺势将她往自己怀中扯。


    这劲一不小心使大了，毫无防备的林梨受不住力，就这么直接跌到他怀中。


    林梨：……？？？这又是干什么！


    唐栀：哎呀，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但是姐姐暖暖的。


    林梨连忙找回自己的重心，扶着唐栀结实的小臂站了起身。


    唐栀几不可察地坏笑道：“不好意思啦。”


    小狗的心思通通写在了脸上。


    林梨气恼地瞪他一眼，大发了个纳米雷霆：


    “……懒得和你浪费口舌。”


    随即转身想走。唐栀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咧嘴笑道：


    “那姐姐既然答应我了，是不是可以将你在渭城发生的事都通通告诉我呀？比如你同孔公子说的那些——”


    林梨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抓得极轻，轻易就能挣脱——可她却没将手抽开。


    “你想知道什么？”


    “姐姐是怎么知道的义养院，当时我在渭城，都没听过这地方呢——那义养院的孩子，可还听你的话？可聪慧健康？姐姐如此费心，想来也不会太差——”


    闻言，林梨轻轻挑了挑眉，心想：


    问的倒是挺好，方便我答。


    算了，夜里也没什么安排，同他掰扯一下往事也算打发时间了。


    “迎春会上因缘邂逅了几个小女孩，她们就是义养院出来的。孩子们都很健康，学东西也快，有的不争不抢，有的偏生喜欢同人比赛——不过，只要不闹事、不耍赖，就都是好孩子。”


    唐栀将握着林梨的那只手松开，随即用另一只手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嗯～明白了，姐姐因材施教、尊重孩子们的个性，真不愧是‘状元之师’。”


    状元之师？


    不知唐栀这话是在给他自己脸上贴金还是给我……或者两者兼有？


    她的脸微微泛起了红晕，语气却依旧淡如溪水：


    “不敢当。”


    虽淡，但清冽。


    这时，加完班的唐璨，捧着一卷书，恰巧路过此处。


    “唐栀，你俩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在这里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呢？”


    唐栀见二人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被唐璨轻飘飘一句话就破坏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利落蹲下，拿起脚边的石子，就要往唐璨身上扔。


    当然，只是威吓。


    在一旁看戏的林梨：……幼稚。


    扔石子，是他们两兄弟间相处时使用的默认手段之一，只要一方惹另一方不高兴了，就可用石子造成退后效果。


    唐璨抱着手站在原地。他知道，唐栀不像自己，向来是狠不下心来的；


    就算狠下心来，也打不着他。


    “啧啧，这么多年，也不见长进。”


    闻言，唐栀重重地将石头往他脚边扔。唐璨灵活一躲。


    扔完石子撒完气，唐栀也抱着手，幽幽说道：


    “行了，知道你同林珑吵架了。”


    话毕，唐璨像是被戳到痛处般，也蹲下身捡石子。


    但他不扔，就是单纯握在自己手里，颇有蓄势待发之意。


    依旧一言不发的林梨：？不愧是亲兄弟。


    “她不过就是小孩子闹脾气，有什么好哄的？”


    “你若是真心喜欢她，不哄怎么行？况且，我觉得肯定是你的问题比较大。”


    唐璨嗤笑一声：“我怎么可能真心喜欢她？她不过是……毽子罢了。”


    “毽子？”唐栀歪歪头。


    “花枝招展、五颜六色，有些意思，有些难办。”


    乍一听竟还真的颇有道理……


    唐栀撇撇嘴：“你就嘴硬吧。毽子踢走了，你不去捡，可是不会自己回来的。”


    说完，唐栀不由得回想起某夜的桃胶红糖水以及第二日早上的那碗拌面——


    这可都是他的经验之谈呐。


    “哦？怎么，你结了个婚就对男女之事一下子开窍了？那你可是真心喜欢林二小姐？”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唐栀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


    唐璨最有力的武器不是石子，而是他那张淬了毒的嘴。


    唐栀斜睨了眼林梨，林梨垂眸，没什么动静，面上依旧从容淡定——


    此刻，唐栀并不知晓，她面上越是波澜不惊，心底暗流就越是翻涌不休。


    真心喜欢？


    怎么可能……


    我和唐栀，不过是比旁人熟悉上一些罢了……


    “当然真心。”


    林梨：……？？？


    不信。


    唐璨挑挑眉，发出了“哦”的声音。


    他又扭头瞄了眼林梨，只见她的脸颊正肉眼可见地变红，如晚霞般缓缓晕开。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心想：


    这对小夫妻，真是怪有意思的。


    “不打扰你们了，走了。”


    说罢，他把捏在手中的石子抛洒回大地，然后转身，潇洒离去。


    唐璨话音刚落，林梨紧接话口：


    “我、我也有要事处理。先走了。”


    随后匆匆离去，又是头也不回，独留唐栀原地憔悴。


    反应过来后，唐栀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的手。


    “姐姐。”


    林梨不敢回头。


    “姐姐也是……真心喜欢我吗？”


    顿时，林梨的脑中仿佛变成了一壶热汤，自己的心跳声也顺势搅动不休——


    实在烫口，但还是忍不住吹吹气，再尝两口。


    “姐姐，怎么不说话？”


    林梨猛然转身，直直望向唐栀那对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阿栀与我自幼相伴，于我是亲人。就算谈喜欢，也只是亲人间的喜欢。”林梨快速地将那些在睡不着的夜里欺骗自己的话吐出。


    闻言，唐栀的眼里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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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几丝失落：


    “只是……亲人之间的吗？”


    林梨垂眸，犹豫了片刻，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也算真心喜欢，是吧？”唐栀笑问。


    林梨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像中了什么陷阱，又连忙摇摇头。


    唐栀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轻轻搂上她的腰，像是生怕她再逃走。


    而林梨，在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触碰后，脸色有如红灯映雪，那些无法出口的话，就这么在脸上显露无遗了。


    他戏谑地笑道：


    “你怎么总是口不对心——姐姐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


    唐栀不知道，这个似乎无比平常的夜晚，竟会搅得某座名为少女心事的火山再也不得安宁——


    从此，这座被风雪掩埋许久的火山，随时随地，在岩浆喷涌的边缘。


    她知道，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不远处看戏的菲姨、点儿与后来赶来的林敦钰，正悄摸躲在一排竹子后边，各自发出了感慨声。


    菲姨：啧啧，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呀～


    点儿：咦，羞。


    林敦钰：嚯，姐夫好手段。


    “什么声音？”敏锐的林梨一下发现了不远处的动静。


    “嗯？”唐栀一眼瞥见了那三个高矮胖瘦的身影，“可、可能是有老鼠吧——对了，姐姐可喜欢小动物，我在街上看见了猫狗贩子，你若喜欢，我去给你买来！”


    林梨垂眸，轻轻推开他的一对狗爪，低声答道：


    “下次我自己瞧瞧就好。”


    “姐姐想养小猫还是小狗？”


    “小猫。”林梨转身。


    “怎么不养小狗？”


    林梨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


    “家里已经有一只小狗了。”


    话毕，她飞速往自己院里走去。


    闻言，唐栀兴奋摇摆的狗尾巴停住了几秒。待他反应过来林梨话中的意思后，尾巴摇动得更加欢快了：


    “姐姐，别走那么快，你是喜欢小狗多还是小猫多啊——”


    *


    这夜，林梨睡不安稳，梦里不是唐栀，就是有着狗耳朵狗尾巴的唐栀。


    起身后，她便带着点儿、菲姨往百晓那边赶。


    点儿虽然瞧见昨夜发生了什么，但她没菲姨那般“洞察人心”，马车上，她揉揉眼睛，打完哈欠，傻乎乎地问道：


    “小姐，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


    “……没什么，就是起早了。”


    菲姨虽然也困倦得很，但瞧她这害羞模样，还是忍不住调侃一番：


    “昨夜是发生了什么，惹得我们小梨儿睡不安稳呀～莫非又是因为你那小相公吧？可是他同你说了什么～？”


    点儿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离了唐栀，林梨的警觉总算恢复了：


    “昨夜那声响，是你们弄出的？”


    “什么声响～我不知道呀！点儿，你知道嘛？”


    点儿猛猛摇头。


    “菲姨，我瞧你最近好像和我们府里某位小郎君眉目传情来着？好像是王——”


    菲姨连忙将手覆上了林梨的嘴巴：


    “嘘，有小孩呢。”


    点儿抱着手，撇撇嘴：


    “我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小孩了！我都看出来了，菲姨对王大哥有意思，小姐对唐小公子——唔！”


    另外两人齐心协力，一块把点儿的嘴巴捂严实了。


    弱小无助的点儿：“唔唔唔唔唔——！”


    （翻译：欺负小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