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偷听墙角

作品:《梨落折高栀

    等会?


    同安大街?


    反应过来唐栀口中的目的地并非丞相府或皇宫而是同安大街后,王二擦了擦额角的汗,咧嘴笑道:


    “公子,不好意思啊,劳您稍等一下,我闹肚子,得去趟茅厕。”


    “好。” 唐栀正专心翻阅着《芳谱》,木然点头应道。


    之后,王二并没去茅房,而是跑到正在休息的王三那。


    经过一阵激烈的交头接耳后,二人分头行动,王二跑到茅房,而王三急匆匆地从后门出了唐府。


    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王二总算回来了。他大声吆喝道:“公子,久等了,出发吧!”


    无人回应。


    他慌了神,掀开车帘一看,竟已空无一人了。


    糟了!只怕菲娘子那边要露馅!


    只能盼着王三的腿脚能比公子再麻利些了……


    *


    唐栀总算在午饭前赶到了同安大街。他的小助手甘焕之近来主要是帮唐府送礼回礼,总之是闲得很,寄住在他的土豪亲戚家里,距离唐府也就五分钟路程,他便借了他府上的马车一用。甘焕之见主子难得有空,也要求跟上。


    唐栀借了人家的车,便欣然答应了。


    走在同安大街的路上,他紧蹙眉头,揣揣不安,心想:那王二肯定是心里有鬼!竟然一去这么久,去的还不是茅房的方向——好在我反应及时,我定要瞧瞧他们都在瞒着我些什么。


    不知道林梨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唐兄,有心事?”甘焕之关切地问道。


    “没有。”


    “又是为了你家娘子?”


    唐栀:……


    “呀,猜对了。”


    唐栀不解:“我平常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就差别人念出来了。”


    唐栀轻叹一声,决定同向来乐天的焕之兄谈谈心:


    “焕之,你说,若你知道你亲近的人向你隐瞒了一些事,你会做什么?”


    甘焕之眯着眼睛思考了片刻,答道:“什么也不做。”


    “为什么?你不想问个究竟吗?”


    “若是亲近的人,比如爹啊娘啊,他们,可能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吧。哎,说来惭愧,我也是在进京的前一年才知道家里的一笔巨债才刚刚还完。但事情既然解决了,似乎也没什么刨根问底的必要了吧。”


    “可若是,还没解决的事呢?”


    ”嗯……我的话,能帮则帮,帮不了则当不知道。傻人有傻福,有时候,估计别人也希望你能傻一点。”


    唐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了,唐兄,你来这是干嘛的的来着?这地方我熟啊,你想去哪,尽管说,我给你指路。”


    “来找人的。”


    “你娘子?”


    “差不多。”


    “女子爱去的地方,我想想……胭脂铺啊花肆啊都有可能,这大街这么多人,确实有如大海捞针啊!”


    甘焕之四处张望了一下,咧嘴笑道:“这样,我先带你去喝碗糖水吧!我也有段时间没来了,正好,那家糖水铺是我最爱喝的,用的那都是真材实料,老板娘人也特别和蔼。来吧来吧,不远的,就在前边了!”


    ……


    甘焕之瞧见眼前的牌匾赫然变成了崭新的“梨花阁”三字时,深深陷入了沉思。


    “诶,我糖水铺呢?我记错位置了?不对啊,明明就是在这草药铺边上……”


    而站在他边上的唐栀则从起初的不情不愿,变为了万分惊喜。


    “梨花阁”?


    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他仿佛兀然回到了那个春雨朦胧的渭城,他在梨树下嬉戏打闹,玩累了,就枕在被春风吹落的花瓣织就的毯子上悠悠睡去。沈娘会默默拿床毛毯盖到他身上,起来就有香喷喷的糖水喝——


    短短三字,竟承载了幼时那么多的悠然时刻。


    后来,他成婚了,逐渐稳重的他搬来一对躺椅,一有闲暇,便同林梨一块在梨树下酌美酒、赏天光。


    再后来,林梨怕他再耍酒疯,不让他喝酒,所以酒也慢慢被茶替代。


    最后,冬风将茶香吹得好远,一路将他送到了京城。


    梨花阁,本如此无以忘怀的三字,如今,除了偶尔在他的梦境中冒头,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被自己淡忘了。


    不知老板为何会起这样的店铺名呢?


    “唐兄,你怎么看呆了?”甘焕之边说边拿手在唐栀面前晃悠。


    唐栀摇摇脑袋:“没事,想起来些事。”


    “这糖水铺好像卖了,苍天待我有点薄了。”甘焕之不满地抱着手,“不过,这‘梨花阁’看着是新店呢——怎么还没开门呢?”说罢,他自己跑到门边去听墙角。


    “这样不大好吧——”唐栀提醒道。


    “嘘,放心,我就听一下。”


    门里传来几位女子的声音。


    “小姐,这个摆哪?”


    “绕着台子摆,来,我演示给你看。”


    “昨晚下了场雨,今早起来真是闷……”


    听到这,甘焕之就赶紧低声同唐栀报告道:“里边有人!”边说边用手招呼他过来。


    唐栀受他怂恿,也情不自禁地将脑袋靠到了门边。


    就在这个集合的间隙,他们正好错过的下半句是:“开门透会气吧——”


    “咔。”门开了。


    “咚”。正好趴在门上的甘焕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这么径直扑到了身前的地板上。


    “哎哟——”


    开门的菲姨被这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后的甘焕之吓了一大跳,大声叫唤道:“哪来的小贼!拿扫把来!”


    点儿眼疾手快,抄起扫帚就要往他屁股打,打得甘焕之根本起不了身。


    而仍在门后的唐栀一下就认出来了菲姨同点儿的声音,他想,现在出面只怕打草惊蛇,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饶命啊!饶命啊!我是良民啊!”


    “良民?良民怎么会听人墙角?说,想做什么。不说,我就把你绑了送官府去。点儿,先收手。”


    唐栀心中一惊:这是林梨的声音!


    点儿气鼓鼓地放下屠帚:“快说!”


    “哎哟,姑娘,你这力气真是比我爹还大——”说着,他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解释道,“我是陪唐……


    “唐兄,你终于来了。”


    唐栀故作镇定地走了进来。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菲姨:完了。这王二真是靠不住……


    点儿:啊,那我打的人是???……我就说这么眼熟,原来是甘理事(算点儿上司,但平日见不到),完了TAT,要被扣工钱了。


    林梨:虽然已经做好了被发现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甘焕之:诶,这不就是唐夫人吗?啊哈,误打误撞居然直接找到了,真不愧是我——


    唐栀:快开口说话啊!(正在催促自己破冰。)


    “娘子,好久不见啊,哈哈。”


    几人面面相觑。


    唐栀:啊啊啊我这说的什么啊?还不如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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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憋这么久憋出这么一句话?


    林梨:……?得带他去看看大夫了。


    危机时刻,在地上蠕动的甘焕之发话了:“惨了,我站不起来了。”


    闻言,点儿满脸愧疚,将还在地上的甘焕之扶起:“理事,不好意思啊,我脸盲,没认出您。”


    “哎哟,没事。”甘焕之扭头,细看了眼点儿,竟顿时愣住了——刚刚还给他行杖的大力小姑娘,竟一下从张牙舞爪的小怪兽变成了唇红齿白的小美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点儿礼貌地行了个礼:“点儿。”


    “点儿,过来这边。”护犊子的林梨一下觉察出甘焕之眼神中的不纯,毫不犹豫地叫点儿回到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到此,唐栀总算缓过来了方才的尴尬,直直切入了正题:“那个,娘子,你们这是在……?”


    菲姨甩甩袖子,假笑道:“啊哈哈,过家家罢了。”


    而林梨看上去丝毫不慌,继续低头翻着账本:“看不出来?”


    唐栀有些难以置信,追问道:“所以,这‘梨花阁’,是娘子开的?”


    “嗯。”


    林梨心想,随便他有什么反应,无论是劝告还是责怪,此事她心意已决,容不得他人置喙——哪怕是唐栀……也不行。


    可唐栀却意外地沉默了。


    沉默,最可怕了。


    林梨不知道,唐栀的大脑中,正在急速加载近来获取的零碎信息——早出晚归、早睡早起、成日看书和伺弄院中花木……原来,都是为了这个铺子。


    只一眼,便知这个铺子中的装饰与布设都是费了大心思的;更别提那些整齐摆放的花盆,就连配色与纹路都与整个店铺的基调相契合——


    看来,姐姐真的是心意已决,不然怎么会花费这么多心血……


    林梨蹙眉观察他的反应之时,他总算加载完毕,兀然冒出句:


    “娘子真是好生厉害,这铺子还真的是有模有样的!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焕之,日后你可要多多来帮帮手。”


    “那是自然!”甘焕之爽快答应。


    “等、等下,你就这么接受了?”林梨诧异。


    “接受什么?接受我有一个能文能武、绝世无双的娘子嘛?我早就接受了——”


    林梨的脸上泛上淡淡红晕:“你少油嘴滑舌。你就不担心我会丢你的脸,或者亏钱吗?”


    唐栀笑笑,将手抚上她的脑袋:“怎么会担心呢,我只想尽我所能让你开心——倒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林梨不答,低头去翻账本。


    “拿反啦。”


    闻言,林梨慌不择路,将账本一合,速度塞到抽屉中。


    “我拿错了,不是这本……”她的声音越说越弱,大概是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唐栀趁机拿出今日奇遇的导火索——被溅了肉汁的《芳谱》,眉眼弯弯地问道:“是不是这本?”


    林梨抬眼:“啊,你怎么拿过来了?”


    “这书,你是怎么取得的?”


    “这是我娘的遗物,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唐栀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凑到林梨耳边,低声道:


    “你可知,这书上字迹,是我沈娘的?”


    林梨垂下头,一言不发。


    唐栀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若不知,应当惊愕不已,毕竟如今,她是世上最明白他与沈娘母子情深的人。


    “你……”


    林梨轻叹了口气,答道:


    “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