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雷霆雨露

作品:《梨落折高栀

    林梨从唐栀手里接过那本书,目不转睛地看着封面内侧的那盆兰花,像是在看一位许久不见的故友。


    她娓娓说道:


    “当年我娘临走之前,叫我将她的物件都一一收好。我大致翻阅了下,那其中,基本全是同沈娘的书信往来,除了这本。


    “无论从何角度,都不难判断出,《芳谱》的确为沈夫人所著。此事之前不同你说,还有……其他原因。你若想听,晚些回府同你交代。”


    林梨知道,若是想将事情通通说清楚,必然会提到林二娘子的死。此事沉重万分,宛如一颗天外陨石,自当年天降,便再也无法移开。


    曾经,她不同唐栀说,一是不想给他徒增烦恼;二来是不愿在旁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


    可如今,她竟萌发出将往事一一告知与他的想法。


    在荒野中袒露自己的弱点,无异于自讨灭亡;可致命的弱点,往往也代表着可供信任者伸手抚摸的柔软……


    荒谬。


    她不止一次觉得这种想法荒谬。


    可时机既已成熟,自己无非顺势而行,纵使揭了彼此伤疤,又有何妨?


    此外,她还贪心地想打捞更多——


    她想看清怎样的岁月凝露,才能结出他这赤子般的炽烈;更想窥见这条迷途的小鱼,究竟在她深潭中的哪片阴影里寻到了归处……


    不过,以唐栀的性格,哪怕林梨不提,他也会在之后主动说起。


    唐栀温柔地笑了,眉眼弯得柔和,不似平日灿烂,像是得到了他期望之中的答案,眉间却若有若无地藏着几丝愁绪。


    “好,娘子。对了,午时已到,我得赶着先进宫去了。娘子,晚些见——对了,菲姨,林珑她……受了点伤,想你去看看她。”


    菲姨爽快地应道:“好嘞。一路平安啊!”


    林梨眨眨眼,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


    “一路顺风。”


    “嗯!”


    *


    “朕最信赖的爱卿,实在是叫朕伤心啊。”


    圣上侧卧在龙椅之上,一身黄衣,耀眼夺目。不过最为引人注意的,还是手里转着的拨浪鼓。


    他手中的拨浪鼓外表破旧,鼓面的花纹尽数褪了色,敲出来的鼓声也闷闷的。


    “咚、咚、咚”。


    像从远处传来的钟声。


    季瑛跪倒在天子脚下:“圣上,恕属下看人不力,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望陛下责罚。”


    “好了,起来吧,你可是除掉侯府的大功臣呢。贯道他心思缜密,能力极佳,能藏这么深,属实是朕也难以料到的。你说,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朕的眼光,还不错呢?”说罢,圣上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望陛下责罚。”季瑛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圣上不顾她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问道:“爱卿在回京的路上了?”


    “是。”


    “他可有受伤?”


    “在与孔家探子对接之时,中了一箭。并未伤及要害,无甚大碍。据人来报,现已神志清明。”


    “那就好,那就好。”说完的下一秒,圣上像得了癔症般,突然开怀大笑。他的笑声久久萦绕在大殿中的每一处角落,直叫门口的守卫心里发毛。


    “我还有许多,要同爱卿,好好算算的呢。”


    季瑛不语,可额角、手心不断冒出的汗,已然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在害怕。


    大太监常公公来报:“陛下,唐辅相到了。”


    “让他进来吧。”


    如今,唐栀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不再像当初那般颤颤悠悠地行礼。他熟练地提襟跪拜:“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圣上笑眯眯地说道,“唐卿,近来可好?可知你的白大人去哪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与诘问。


    重点当然在后者。


    按理说,圣上定然是最了解白大人去向的,如今却来问我一个微不足道的打下手角色,只怕是……白大人出事了。


    唐栀微微皱着眉,嘴上依旧镇定自如:


    “回陛下,近来安好。至于白大人,只知他出门办事,其余信息,并未知晓。”


    圣上嗤笑一声:“呵。唐卿啊,你可还记得,当初侯府之事?”


    “记得。”


    “那次,你做得好,白卿做得好,所以,朕给你们重赏。助你们平步青云、享荣华富贵。可有人,却不知感恩。你说,朕该如何是好呢?”


    一道棘手的陷阱题。


    一不可越界决定,若直接指认,说些“应当严惩不怠”的话,只怕日后反噬到自己身上;


    二不可质疑圣上判断,为其开脱,可能会被怀疑与其勾结;


    三不可回避问题,则会显得懦弱无能、难当大任。


    唐栀三思过后,低头躬身,恭敬答道:


    “陛下天恩浩荡,赏罚分明,臣等蒙恩已是惶恐,岂敢再论他人?雷霆雨露,莫非君赐。臣唯知效死以报陛下,至于他人之心……臣愚钝,不敢妄测天意。”


    “‘雷霆雨露,莫非君赐’……”圣上闭上眼睛,微晃着头,细细品味着这八字。


    “说得好!唐卿,朕还真是小瞧你了呢。”


    唐栀垂眸,不敢抬起半分:


    “微臣不敢当。”


    此刻,唐栀内心:


    哎哟,白大人你究竟是犯什么大事了!我现在好不容易拿了个铁饭碗,又好不容易和姐姐亲近了许多,总算可以平平淡淡过日子了,怎么又凭空整出这么一档子事呢!


    “好了,朕不同你打哑谜了。你可知,西南动乱?”


    “微臣略有耳闻。”


    “可知其中缘故?”


    “恕微臣愚钝。”


    “好,朕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白纸。前朝往事,应该有些了解吧?”


    唐栀:他想问的难不成是当年太子(他哥)党余党骂他弑父杀兄的恶名???为了项上人头,还是避重就轻地答吧。


    “微臣了解史书上的记载。”


    “好了,不必避讳。朕知道老家伙们都爱说朕弑父杀兄,之后名不正言不顺地登上皇位……不过,他们可没朕知道的多。”


    唐栀:orz求放过……


    “比如,他们最念念不忘的太子,也就是朕的兄长,没死。眼下,还谋划着,要回他的江山呢。”


    唐栀:???!!!(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么多……)


    “如今,他自立为西玄王,征收赋税、招兵买马——这也是西南久久不安的原因。至于你爱戴的白大人,私自将情报给他们的人,然后被一箭——”他边说,边做出挽弓射箭的动作,“咻——”右臂泄力,


    “你猜怎么了?”


    ?!


    ……


    白贯道,怎么会……


    他可是我认识的最有理想抱负之人,总不能,就这么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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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先留个悬念。”他挥了挥袖子,“朕乏了,今日就到这了。后日起,同今日一个时间,进殿面朕。”


    闻言,唐栀表面上波澜不惊,可心中,早已被圣上的几番话掀起了狂风暴雨,心如鼓点般砰砰作响。


    他的双手几不可闻地颤抖起来,齿间下意识地蹦出“微臣遵旨”四字。然后,由常公公领着,出了殿门。


    唐栀离开后,他转头,对一旁候着的季瑛说:“你也下去吧。有任何西南那边的消息,立马禀报。”


    “是。”


    二人走后,大殿内一下清冷了不少。


    圣上依旧笑眯眯的。他的眉眼生得极好,甚至与唐栀的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多了许多细纹,显得憔悴几分;鼻尖还点了一颗沙粒大小的朱砂痣,宛如一只艳红的小虫驻留此处。


    常公公回到了他身边。圣上单手撑着下巴,眼皮没精神地耷拉下来。


    突然,他开口问道:


    “你说,唐卿,是不是与哥哥长得有几分相似?”


    常公公躬身,谄媚地笑道:


    “陛下,也许是,天下俊俏的男子都生得有几分相像。要老奴说,我倒觉得与您还像上几分呢。”


    “也许吧。”


    说罢,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


    百晓阁。


    岑千知难得地扎起了头发,身着一袭黑衣,火急火燎地回到内室。


    她拍拍仍在熟睡的百晓:“起来了,我们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百晓松开手上抱着的被子,迷迷朦朦地张开眼睛:


    “走?走去哪?”


    岑千知手上拿着袋子,开始往里边装自己的物品:“不知道。总之要先离开京城。”


    百晓慌了:“到底是怎么了?之前不是一切都好的嘛?”


    岑千知面无表情地答道:“大概真是应了你说的——‘顺利过头了’。”


    闻言,百晓猛然起身,握住了岑千知的胳膊,急切地问道:“谁出事了?”


    她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我晚些同你说。你先收拾东西,我们得在天黑前离开京城。”


    百晓紧蹙眉头,任岑千知怎么甩也不撒手:“你先说,不然我不收拾。”


    “百晓,别闹,现在不是可以闹的时候……”


    百晓委屈地说道:


    “明明说好了我们是姐妹,怎么什么事都你先知道,还不同我说……”


    闻言,岑千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了,你撒手,我告诉你。”


    “你先说,我再撒手。”


    “……是白大人。”


    听到“白大人”的瞬间,百晓的手顿时下意识地放下了。


    她的瞳孔张大,被这个宛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震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秒,她的鼻头发酸,眼眶发红,双腿一软,直直跌到了床上。


    岑千知起初不肯回答,就是因为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见状,她坐到床边,安抚性地摸了摸百晓的脸蛋:


    “乖,快收拾东西吧。”


    百晓没反应。


    无奈之下,岑千知俯身抱住她的脑袋:


    “相信我。我们,一定会等来转机的——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


    半分钟后,百晓木然地点点头,用极为微弱的声音回道:


    “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