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 68 章
作品:《梨落折高栀》 “这是……姐姐?”
醉酒的唐栀被白贯道搀扶着,看着眼前一身青衣的男子,身形高挑,骨骼分明。
“这分明是个男子!白、白老狐狸,你把我带到哪了?”
阿真坐在案前,挑了挑眉,看向白贯道:“这就是你的办法?”
白贯道轻笑一声:“总比你的办法好,送了两次密信,人是搭理都不搭理你一下。再等下去,明月节都要到了。”
“他这是醉了?看着倒还算清醒。”
“我亲眼看见桃红楼的人给他的酒是掺了水的,大概是他一杯倒的名号早就响当当了。”
“你们、在说什么!来人!添酒——”说罢,他用力推开白贯道的手,然后一个踉跄扑到了灯架上,然后紧紧抱着不撒手了。一边抱一边嘟囔着:“姐姐……别不要我……”
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白贯道无奈扶额:“……也不是很清醒,那只好明日再议了。”
阿真笑道:“将他留宿于此,不怕引人怀疑?”
“无妨。青翠苑那边,有孔贞替我守着。只要守卫能看到有人在房里,便可相安无事。”
闻言,阿真将毛笔搁到笔架上,说道:“也是苦了他了,他那贪玩好动的性子,学你,算是上刑——就让他到孔贞的房里凑活一-夜吧。你记得在天亮前回去。”
白贯道拱手道:“不劳兄长操心。”
“不劳我-操心?我帮你摆平了交接图纸那事,你还没谢过我呢。”
“谢兄长相救……可否再冒昧问一句,那射箭之人,下场如何?”
阿真看着他那副天真的样子,忍俊不禁道:“你啊你,如此仁心,何成事业?”
白大人低着头,字字清晰地说道:“那姓姚的贪赃枉法,苟且偷生,本就该死。可那射箭之人总归是听命于上面的,也算是……无辜之人。”
闻言,阿真方才从容的神色突然严厉了起来:“无辜?当年甄府贪墨军饷,私自离岗,西北失守,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的人不无辜?被北戎军无辜戕害的人不无辜?最没有资格谈无辜的,就是他常崇璟的人!”
白贯道低着头,不再说话。
阿真理了理前襟,利落地站了起身,离开书房前,他背着白贯道,说道:
“行了,他的一家老小我都已经安置好了,也给他寻了块墓地。我不强求你认同我的做法,只是你要明白,我所做,是为了天下苍生。除了你,再也没人能如此接近圣上。如今,他对你心生怀疑,已经是这步棋的极大失误了。这唐栀,虽为情所困,却总归是个有头脑的角色。有欲,便有求,便能被人牢牢把控。
“他是我们能够平安解决这一切,最后的希望。”
白贯道咽了口口水,刚才与阿真互相调侃的劲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低声回道:
“兄长说的是。”
话毕,阿真拂袖而去。
白贯道松了口气,随即,把耍酒疯的唐栀连人带灯架子送到了孔贞的房间。随后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这酒是他从桃红楼离开时顺的唐栀的。兑了水的酒,就是不易醉。
唐栀躺在床上,依旧抱着那灯架子。他在半醉半醒间问道:
“老白狐狸,刚才那人是谁?”
“我兄长。”
“噢,也是只狐狸。都不是什么善茬——你说!你是不是还是对姐姐有意思?”
白贯道愣了一下:“何出此言?”
这思慕之情,哪是这么容易断干净的。
“我、我看见你和姐姐,在青翠苑……谈话。”
什么?
他那日竟来了?
原来守卫口中所说的急匆匆进来又急匆匆地走了的大人竟然是他。
白贯道叹了口气:“你不要误会,她来找我,是为了你。”
唐栀总算舍得将那灯架子撒开,猛然爬了起身:“当真是为了我?”
“嗯。”白贯道轻轻点了点头。
闻言,唐栀直愣愣地躺了下去,手里抱着枕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不再发问。
房中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沉默良久,白贯道站起身。他该回去了。
走前,他对唐栀说:
“她希望你可以不受任何人挟制,自在地,活下去。”
*
南麻村的一间小屋子里。
外头骄阳似火,人人手里都拿着把蒲扇扇风。此刻,林梨正在案上挥笔写着什么。
百晓走了进来,说道:“京里的消息都传开了,你就放心吧。”
正在整理书架的点儿停下动作,问道:“什么消息?我家小姐搬走的消息?”
“对,还有闹和离。”
“什么?!小姐,你要与唐公子和离???!!!为什么!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虽说唐公子不声不响纳了个妾的确很坏就是了……算了,我支持小姐的决定。”点儿很快就选好了队伍,抱起手,愤愤批评道,
“我还以为唐公子和他们那些人不一样呢!说不定他身边的小厮也是这般满嘴甜言蜜语,其实全是花花肠子的人……”
百晓皱着眉,好奇地问道:“小厮?”
”咳,就那个甘什么啊。哼,反正我现在不在唐府干了,他就不是我的上司了。而且哪有上司那么不务正业天天跑来梨花阁打杂的啊?还整天抢我活干——依我看,他就是想来偷鸡摸鱼混工钱的……”
百晓捂嘴偷笑,心想:这小姑娘还真是不开窍。
“点儿,此事复杂,待我-日后再与你细细说来。”
点儿乖巧点了点头:“喔,好吧。”
“百晓,你可以再帮我个忙吗?”
百晓靠在门上,歪歪头:“什么忙?”
“等我动身前往江南后,帮我再散布一个消息。”
“小事,你说就是了。”
林梨搁下笔,那对静水深流的双眼,直直望向百晓。
此刻,没人能看见她眼底的波澜万丈。
“说,唐辅丞与妾室,恩爱两不疑,不日,就要扶她为正室。”
……
此刻,阿真的小院中。
“唐兄,你可明白?”
唐栀刚醒了酒不久,脑袋还隐隐作痛,昨夜的片段还在低速在脑海中闪回,结果这位青衣男子一-大早抓他起来,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实在是难以忍受。
本着速战速决好回家睡回笼觉的心思,他省去了拐弯抹角,总结道:
“你的意思是,那两封密信都是你给我寄的,但是没想到我一直不接招所以让白贯道把我拐过来了?只是想让我协助你和白贯道,让圣上改变发兵的想法,改为与西玄王和谈?”
“唐公子是个明白人。”
“……这事,我没有把握。”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丝毫把握。圣上的心思难以捉摸,况且,他已经为这一战做出了许多准备。例如,力排众议,召季将军回京,继而将甄将军和他儿子发至西北。甄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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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私藏打算倒卖的兵器甲胄,也都通通收归国库。
现如今,季将军已然在回京的路上了。
“有些事,看似困难,但不试试,怎知可不可行?战火过处,生灵涂炭。若是来日真的开战,只怕血流成河,饿殍遍野,无人能得以幸免。你我,都不例外。”
闻言,唐栀用手撑着额头,默默沉思着。
“当然,还有你的夫人。她为你,可是深谋远虑呢。”
此言一出,道醒梦中人。
他想起那日在青翠苑,林梨发丝飞扬,齿缝间跃出的:“帮我,保住他。”
如此坚定。
他又想起林梨和离那日说的话。
她的眼眶通红,声音颤-抖:“唐栀,你别再任性了。若是有天,我成为了你的把柄,是你不得不上了砧板,供人宰割……等到那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如此决绝。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浮现在耳边:
“她希望你可以不受任何人挟制,自在地,活下去。”
是老白狐狸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说的?
莫非这是白贯道昨夜说的?
来不及细细回想,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嗡嗡声。
“嗒”。
面前人用手指轻叩了下桌板:“唐公子,意下如何?”
唐栀抬起头,望向院子里栽的一颗栀子树。夏季到了,栀子花也就开了。
它们依旧如他记忆里那般雪白而无暇,只是这些天忙过了头,又或者说以酒浇愁,因而从未暇及唐府那棵,他从一开始就种在那梨树旁的栀子花树。
若这错综复杂的一切都结束了,她是不是,就能无所顾忌地和我在一起了?
是不是,我就能从圣上身边脱身,从此能和她做对遨游人间的神仙眷侣了?
若舍弃了不必要的刀光剑影、血流漂杵,这场闹剧,是不是就能更快地结束了?
…………
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如,主动出击?
“好,我答应你。”
*
宫殿内。
一个老臣垂头丧气地出了殿,脚步沉重,嘴里低声念叨着:“哎,得赶紧还乡了……”
“你说这些老家伙,一个两个的,生怕真不知道他们同朕那好舅舅是一伙的吗?这季将军千错万错,就是错在太过忠心。”圣上坐在龙椅上,竖起了头发,一身黄袍,荣光焕发,俨然一幅尊者模样。他嘴角带着笑意,不像是愤怒,倒像是嗔怪。
福公公安抚道:“圣上息怒。”
“呵,这些人,还不值得朕发火——对了,唐卿如何了?这几日见他昏沉,是怎么回事?”
福公公尴尬一笑:“似乎……是成日以酒浇愁呢。”
“就为了一个女子?呵,朕还真是高看他了。倒是他这夫人,一介女流,竟懂审时度势,想以和离换个全身而退——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唐卿这看人的眼光,还是差了啊。”
福公公笑着回道:
“是,陛下说得是。不过,在老奴看来,这也刚好方便了陛下行事。这正室一走,妾室少了阻碍、近水楼台,想俘获唐辅丞的心,不更易如反掌嘛?更别提,那妾室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不但乖巧听话,还与他青梅竹马的夫人生得有七分相似——若某天诞下子嗣,想来,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忠心耿耿了……”
圣上心满意足地笑道:“此事,办的不错。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