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柊安娜是森鸥外强迫太宰治收下的。


    森鸥外还记得当时对方不满的眼神，以及隔三岔五的抱怨。


    他说她无法沟通，自私，任性，冷血。


    他说她无趣，呆板。


    他说她十分危险，不动脑子，一不小心就会犯下大错。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


    耳边少年嘟囔着的控诉逐渐减少，连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都减少了许多。


    如非必要，太宰治甚至都不来找他了。


    森鸥外不是没有觉察到他的转变，他当然也曾感到疑惑，可他想不出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太宰君当然不是在背叛港口黑手党。


    他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港口黑手党的大半业绩都是那个少年一手创造出来的，他给了他绝对的信任与最大的自由。


    最重要的是，他是自愿加入黑手党的。


    和那些追逐着金钱，权力，地位的人不同。


    和那些过惯了刀尖舔血生活无处可去的亡命之徒也不同，太宰治从不追求这些。


    在港口黑手党里，不夸张地说，这个少年即使自称是他的代行人也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


    太宰君没有背叛的理由。


    不是背叛，那应当就是有别的打算。


    因此，森鸥外没有过问他隔三岔五的翘班，也没有过问他深夜不接电话的理由。


    太宰君是很有分寸的人。


    就算是消极怠工，也不会真的丢下什么极大的烂摊子，犯下损害港口黑手党利益的重大错误。


    他坚信他一定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才会做出这一系列偷懒行为的。


    然而——


    他偷懒的原因是陪女孩子买衣服，这就非常不能接受了。


    关键不是女孩子，也不是衣服。


    ——是柊安娜。


    太宰治是一个追寻死亡的人。


    也是一个寻找，生存意义的人。


    为了这个目的，他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那么，为了这个目的，他离开港口黑手党，也是有可能的。


    ——他发现了更为特别的存在。


    ——凌驾于人类生命之上的存在。


    森鸥外几乎在一瞬间，就弄清楚了他最近消极怠工的理由。


    港口黑手党对他来说，无所谓了。


    因为无关紧要，所以才消极怠工。


    因为不再需要，所以才会在重要的上班时间，掐掉他的电话，去陪那个更为重要的存在。


    就如同之前，他为了港口黑手党，收留那个少女一样。


    可故事的最初。


    是他，是他为了港口黑手党的安危，以及对那份强大力量的渴望，把她留下，甚至强制塞给太宰君的。


    ……这可真是。


    森鸥外在心底叹息一声，无奈地苦笑。


    ——


    没开灯的办公室内。


    森鸥外表情凝重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太宰君是有了新的打算吗？”


    太宰治摊开双手，一副既然都被看到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的无谓姿态：“我说没有森先生也不会相信吧？”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直接承认呢。”森鸥外勾着唇角，笑意不达眼底，“能说说吗？你的想法。”


    “唔，怎么说呢……”太宰治呢喃着，顺手拉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如同十四岁那年和对方初遇时，较为松弛些的态度，说出了自己第一个想法。


    “我不会离开港口黑手党。”


    森鸥外身形一僵，惊诧之色在眼中一闪即逝，随即，他似乎放松了些许，背脊贴着椅背靠了上去。


    接着，太宰治说出了第二句话。


    “但是，我大概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为港口黑手党工作了。”


    “啊，我说的是不会每天兢兢业业忙到几天没时间睡着，即使在梦中接到电话也是马上在寒冷的冬天爬起来赶到现场……真的很麻烦呢。”


    “但是我确实也没有别的想法，安娜酱也没有想要离开横滨的样子，也就是说，我们没有的地方可以去也没有想要去别的地方，我会继续留在港口黑手党。”


    “就是那个吧那个……打工？”


    少年歪了下脑袋，一边组织语言一边用黏糊的强调抛出爆炸性发言：“朝九晚五，到点下班，绝对不加班的一般社畜？”


    噗——


    森鸥外没忍住，刚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他听到了什么？


    “太宰君是不是也太坦诚了？”


    当着他的面说自己以后要当个摆烂的社畜？而且港口黑手党是接管横滨夜晚的组织，朝九晚五是什么？你作息需要那么健康吗！


    “没办法啊~”太宰治拖长尾音，表情很是苦恼，“安娜酱每晚都会使用自己的能力强制让我睡眠，我也不想要这么健康的作息的。”


    “原来是安娜酱。”森鸥外擦拭完桌子，又端起杯子，不轻不重地附和了一句。


    是错觉吗？感觉他好像乐在其中？


    以他对太宰君的了解，对方强制对他使用能力他应该会生气才对。


    今后把港口黑手党当工作啊。


    而且还是那种，万事女朋友的要求优先的任性社畜。一时之间，森鸥外看对方的目光复杂极了。


    的确，港口黑手党现在比起三年前已经彻底步入正轨，成为横滨人人闻风丧胆的组织，外来的犯罪组织更是不敢轻易招惹这里。


    但——


    即使如此，现在太宰君离开黑手党，那也绝对是港口黑手党的损失！


    至少再等一年……


    没错，一年。


    那是森鸥外本来的打算。


    可还没等到他的计划实施，对方却在港口黑手党依旧需要他的时候，先一步放弃了。


    某种意义来说，这或许是个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


    森鸥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至于柊安娜……


    森鸥外是不忌惮对方的，她看重的太宰君，只要太宰君还存在这个世界，她就不会出现变数，将来也不用担心港口黑手党会因为太宰君和对方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唯一的问题是——


    风太。


    那天，在游乐园遇见的少年。


    那个声称柊安娜是他妹妹的，黑手党。


    想要弄清楚柊安娜是如何认识对方的其实很简单，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了。


    传闻中，那名叫风太的少年记录着所有排名的排名书，也就是说，是掌握着黑手党的情报网。


    那天，听到爱丽丝的名字就能意识到他的身份，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以前他被许多的黑手党家族争夺过，最后，在意大利某个古老黑手党家族的庇护下销声匿迹了。


    说销声匿迹也不准确，谁都知道，他加入了那个家族。


    只是那之后，他就极少传出消息了。


    能与星星沟通的少年。


    从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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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星球降落的少女。


    安娜酱口中的友人，就是他吧。


    所以说……


    在没有了弟子会不会篡位的忧虑后，森鸥外又有了新的苦恼。


    太宰君的女朋友背后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势力。


    是敌人？还是说……


    不，只有搞好关系这一个选项。


    ——


    和森鸥外聊完后，太宰治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走廊尽头，紫发少女趴在窗口，将脑袋探出窗外，风把她的发丝吹得极为凌乱。


    “安娜酱——”


    太宰治朝她招手。


    安娜将上半身从窗口缩回来，跑到他面前扑了过去。


    她最近尤其喜欢这个举动，仿佛这么做就是感情好的象征。


    “你们聊完了吗？”


    安娜往他身后看了看，没看到有人跟出来。


    太宰治微微颔首：“嗯，聊完了哦。”


    “我们继续去玩了？”安娜问。


    “不，现在是工作时间。”太宰治按住她试图往自己口袋里塞的手，“下午五点下班后才可以陪安娜酱。”


    “诶？”


    安娜立马丧气地将脑袋耷拉着，正要抱怨，就听太宰治用愉悦的语调说：“不过，我和森先生商量了一下，以后我就是朝九晚五上班并且有双休的人了！”


    “哇！”安娜眼睛发亮，惊呼了一声，“那买意外保险吗！”


    太宰治：“……”什么来着？


    他思索了0.1秒，就替港口黑手党给自己发了工资：“买！”


    “好耶！”


    安娜举起双手和他击掌：“记得给我也买一份！”


    “当然。”太宰治一口应下，“顺带给织田作和安吾也买！”


    “那我也要给风太买！”安娜不甘示弱，“还有风太的妹妹。”


    “好，都买！”


    站在门口的森鸥外：“……”


    麻烦走远点，去他听不到的地方再买！


    ——


    中原中也很忙。


    不知为何突然忙到昏天黑地，已经连经手的工作是不是自己负责的忙到没时间分辨了。


    ——他到底为什么突然这么忙？


    他自己也不理解。


    周末。


    他早早地出门，骑着机车路过购物中心的时候，说不清是条件反射还是本能趋势，就是那不经意的回眸一瞥。


    他看到太宰治那个混蛋身上挂了个女孩子笑眯眯地在店里吃冰淇淋。


    这！是！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在他忙到觉都没时间睡的时候，这家伙在这里陪女孩子约会！？


    中原中也感到了极度的心理不平衡，但由于他实在是太忙了，马上就要赶到任务地点，就没时间下车冲进去揍他。


    匆忙收拾完烂摊子后，中原中也抽空回了趟港口黑手党，路过门口时，部下的议论声传入耳中。


    “太宰大人最近好像有些偷懒，每天下午五点之后就见不到人了。”


    “你不知道吗？太宰大人要求他每天早上九点下班下午五点下班，其余时间不处理工作。”


    “啊？？”


    “已经好长时间了吧？他都双休好几个星期了。”


    什！么！


    所以，那条死青花鱼已经这样偷懒好几个星期了，他还不知道。


    因为他太忙了根本注意不到是吗！！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