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作品:《窥月

    任月把爆米花桶塞进方牧昭怀里,还没放稳,又给塞回来。


    任月困惑盯着他。


    方牧昭:“我手比你的长。”


    任月瞪了他一眼,方牧昭笑了笑,没再讲话。


    任月抱着他们的军粮,稍稍靠向方牧昭那侧。


    方牧昭左手搭在他们之间的扶手,握着可乐,用右手取爆米花,身体也自然偏向她。


    若是全场灯光大亮,他们一看就是情侣姿势。


    《小偷家族》展现的是发达国家截然不同的贫穷,主角打着零工,隔三岔五到超市顺手牵羊一些必需品。不像任开济一样,无法克制贪婪,偷大件物品想暴富。


    任月捞过可乐,换成右手扣着爆米花桶边缘,恰巧绊了下方牧昭。


    指尖的触碰转瞬即逝,他们不由看向爆米花桶,一个手挪了位置,一个若无其事拈走一颗爆米花。


    然后,视线重新回归大屏幕,小插曲好像不曾发生。


    中途,方牧昭端起可乐,空手彼此间的扶手,任月随意靠上去,等方牧昭避开她的手臂,将可乐放回杯架,她便又直起身,离开扶手。


    一会方牧昭还没搭回来,爆米花桶只剩三分之一,任月把桶递给他,继续“霸占”扶手。


    后来方牧昭用纸桶碰碰她的手肘,任月摆了下手,收摊不吃了。


    上次长途旅程呆出一点默契,彼此少了客气,爆米花桶在他怀里一直呆到散场。


    影院灯光大亮,观众陆续离场,他们多坐了一会。


    任月转头问方牧昭:“你觉得怎样?”


    方牧昭:“没有现实残酷。”


    任月笑了下,带着点苦涩的味道。


    她了解小偷,理解人性,但她不能原谅任开济,不然她也烂了。


    方牧昭没有深入评价,又好像懂了她,偏头说:“你猜如果我要拉我老子来,适合看什么片?”


    话题转移,任月心头的沉闷瞬间消失。


    她想了想,“古惑仔?”


    方牧昭:“那应该我儿子拉我去看。”


    面对面比网聊多了一层真切感,能更细致捕捉到对方情绪。


    任月又怀疑方牧昭给她打预防针。


    “哪天?”


    方牧昭:“什么哪天?”


    任月:“哪天你儿子拉你看?”


    方牧昭:“得问我老婆。”


    任月:“你不是没有么?”


    方牧昭:“正在找啊。”


    任月嗤笑一声,在接二连三的玩笑中暂时打消疑虑。


    “到底是什么电影?”


    方牧昭:“《海底总动员》。”


    任月回忆电影设定,但他的花名更耐人寻味,“你老豆、养鱼的?”


    方牧昭:“卖鱼的。”


    任月:“真的?”


    方牧昭:“海鲜批发。”


    任月:“所以,泥猛?”


    方牧昭忽然笑了下,“可以说有关系,也可以说没关系。”


    倪家劲的名字要入系统,是叶鸿哲定的,花名可以自由发挥,方牧昭刚才上一餐吃了香煎泥猛。


    任月小心翼翼试探,“你家现在还卖鱼吗?”


    方牧昭:“我妈在老家卖。”


    任月一家都是打工人,“你妈妈一个人做生意啊,好厉害。”


    方牧昭:“不算什么生意,就一个铺头,小本买卖,混口饭吃。”


    “一个女人撑起一个铺头,已经很牛了。”


    任月的妈妈年轻时当厂妹,年纪大了只能做家政钟点工。


    一瞬间,方牧昭浮现方静春穿着高筒水靴、围一条防水长围裙的忙碌身影。


    市场铺头多是家族生意,至少也是夫妻店,方静春一个寡妇带着独子夹缝生存,性格与体型日渐凶悍。她一头自然卷,花名春卷,年轻苗条时叫素春卷,中年发福后成了荤春卷。


    任月又问:“你怎么不继承家业?”


    方牧昭:“不想卖鱼,又腥又臭。”


    任月:“泥猛才又腥又臭。”


    方牧昭不恼反笑,一棒子打死:“不止泥猛,是条鱼都又腥又臭。”


    他又递过差不多见底的爆米花,“还要吗?”


    任月:“扔了吧。”


    方牧昭把可乐杯放进去,任月照做,“对了,我领了钱,先给你,一会在外面不方便。”


    影片结束,他们不算约会的会面,也临近谢幕。出了影院,也该分道扬镳。


    任月从腿上挎包掏出一沓对折的现金,手背朝上挡了挡,递过去。


    “拿着,上次的数,一万一千五,一万还你,一千五来回车费。”


    方牧昭手心朝上接过。


    任月说:“你数数。”


    放映厅观众走得七七八八,没人留意这一隅的小动作。


    方牧昭把爆米花垃圾桶放地上,点了五张出来,塞回她手里。


    “车费不用那么多。”


    他们没商量过车费,任月按一般货拉拉的价格再加点给的。


    这一推拉,方牧昭还亏了。


    任月要塞回去,方牧昭手背挡了下她的手腕,“你还招待我两天。”


    那两天白事,任月算不上招待,反倒方牧昭像近邻一样当了两天帮工。


    任月勉为其难收回五百块。


    方牧昭兜起现金,任月又给他一张新的欠条,更新了已还和尚欠款项。


    方牧昭扫了一眼,他们的缘分还剩两万的额度,“严谨。”


    “学你的。”


    任月起身,不着痕迹往下扯了扯过膝的包臀裙。


    印象中任月一直穿露脚踝的长裤,方牧昭坐着刚好瞥见后开叉里小腿隐约的轮廓,白莹莹的,估计没他上臂粗。


    抬眼问:“今晚怎么穿裙子?”


    他留意到她刻意的改变,任月心底蹿起一股慌乱的喜悦,嘴上还淡定,俯视他:“不行啊?”


    方牧昭:“挺漂亮,就是不方便骑车。”


    任月别扭地笑道:“又不用你骑,走吧。”


    观众差不多走光,过道上,一道人影似乎边经过边打量他们。


    刚好方牧昭弯腰捡起爆米花桶,任月感觉到视线,望过去,正好对上万修的眼神。


    隔了好几列座位,谁也没叫谁,任月和万修像所有异性同事一样,只笑笑,互相招招手。


    方牧昭跟在任月后头走出来,万修已经转过阶梯口出去了。


    他冷不丁问:“你同事?”


    任月:“也是同学。”


    方牧昭:“上次食堂门口那个。”


    任月诧然,“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除了任开济和这个男人,方牧昭没再见过任月跟其他异性密切交往。


    方牧昭:“他在追你?”


    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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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再度吃惊,“没啊。”


    方牧昭往新端来的垃圾桶扔掉爆米花桶。


    任月问:“为什么这么说?”


    方牧昭:“你想知道?”


    任月:“说啊。”


    “不告诉你。”


    “喂!”


    方牧昭错开她迈了几步大的,害得任月跟紧几步。


    任月说:“你不要乱说。”


    方牧昭:“紧张了?”


    任月隐隐猜到方牧昭就是乱说,故意逗她解闷。狠狠瞪他一眼,径自拐进厕所的岔道,“我上个洗手间。”


    方牧昭也进了男厕。


    进入一个新环境,他习惯性观察所有人员和出入口,前者可能带来危险,后者能助他逃离危险。


    小便池边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方牧昭转身进了隔间。


    他掏出任月写的欠条,像上次一样,撕了,把带着她名字和电话的纸屑冲掉。


    方牧昭出来洗手,万修已经走了。


    他在门口等到任月,“真骑车来?”


    任月:“你的车停哪里?”


    方牧昭:“商场后面。”


    商场后面经常出入各种货车,货拉拉混在里面并不突兀。


    商场门口小电驴成排,挤满步道,仅剩的骑行道人车混行。送外卖的飞来飞去,不时嘀两声,跟这座年轻的城市风格一样,赶时间,易上火。


    方牧昭留意后方来车,轻扶一下任月左肩头,将她拨到里边。


    任月自然望向被触碰的左边,刚好瞧见换位后方牧昭,他早已收回手,像没扶过她一样。


    这一瞬间异常奇妙,他们没有暗示请求和许可,来不及紧张或激动,便完成换位。事后自然也没有解释。


    他没有一辆合适约会的车,她还不愿意告诉他住址,今晚见面到此为止。


    任月回租房一路都是大道,十点只是南方夜生活开始的时间。


    路灯一盏一盏从眼前闪过,脑袋里幻灯片一样播放今晚的细节。


    未来一段时间,跟谁去看电影,会比电影内容更加深刻。


    骑回租房楼下,任月停了车,打算等明天白天有空位再充电。


    她开了楼宇门禁进楼,拐个弯等电梯。


    防盗门眼看合上,一只粗短肥厚的手垫了一下,门又大开。


    肥手的主人跟着任月进了电梯。


    任月按了自己楼层,后退几步靠边抱臂。


    来人伸过一条张长毛结实的手臂,按了她的上一层。


    任月没打量对方,在这里住了两年,不清楚四邻住了什么人,只在搬家嘈杂时知道邻居又换人了。


    任月抬头,留意楼层LED显示,雾面电梯门看不清人影。


    楼层到达。


    电梯门外,左面和对面都是墙体,右面拐出去是走廊。


    任月跨出电梯面向走廊,习惯低头翻挎包找钥匙。


    视线尽头出现一抹特别的绿色,少见人穿绿色的鞋子。


    任月悄悄瞥了一眼,捞出钥匙,目光自然上移,将电梯的乘客打量一遍。


    绿色人字拖,肥厚香肠嘴,锃亮大光头,特征异常鲜明,好像在哪里见过。


    乘客像静止成一张照片,电光火石间,任月想起出处。


    派出所民警给她看过。


    她惊恐地停了一步。


    电梯门在侧方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