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恰逢中元(一)

作品:《宿敌他沦陷了

    “顾大人,今日中元节,您还敢往荒山野岭凑,不怕厉鬼索命、怨灵纠缠吗?”


    沈晴微拿着剑架在他的脖上吓唬一下,便点到为止地收回来剑,放入剑鞘之中。


    “我倒是希望,这世上,真的能有鬼。”


    顾望悔淡淡地说道。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朝着沈晴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不会武功,但是方才在面对沈晴微手中的剑时,全然没有半分恐惧。好像提前知道了是她且她不会直接杀他。亦或是,他本身并无惧死亡。


    “顾大人,这墓是?”沈晴微眼神冷冷地扫过一旁的无名碑。


    风水宝地,无字之碑。


    是问心有愧的惺惺作态还是真的思念入骨、情难自禁?


    或许只有顾望悔他自己心里清楚吧。


    “就是你心里想的答案。”


    顾望悔仿佛会读心似的,永远是一副下棋者的临危不乱。


    下一刻,男人却垂下了那双深邃的眸子,眼中的光好像伴随这西坠的金乌,一点点消失在天边,不断下沉、不断下沉……


    他哽咽道:“她……葬在何处?”


    “玺州,”沈晴微斩钉截铁道,“也是这样一块无名碑。”


    知道了答案,可顾望悔脸色并没有舒缓,依然是绷着脸,如坐针毡。


    “怎么会在玺州呢?”


    他苦笑。


    “不然呢?在京城吗?在这里吗?”


    人总是这样,净做些自欺欺人的事来自我安慰。立了冢,在坟前落几滴泪,就试图抹去曾经的薄情负心,就想要将那些恩恩怨怨一并抵消。到头来,只感动了自己。


    惺惺作态。


    沈晴微瞧着他的脸,心中怨念奔涌而出,势不可挡,仿佛下一刻就要提起他的后颈皮,让他朝着玺州方向三跪九叩,磕头谢罪。然后再一剑杀了他。


    理智终究占了上风。


    沈晴微放眼望去,群山之外,是埋着故人尸骨的玺州城。


    “云然生前,很喜欢玺州;死,也是死在玺州的。”


    “她喜欢玺州‘碧风楼’的桂花酿,喜欢街头巷尾的糖葫芦,喜欢那个远离纷争如世外桃源的玺州城。”


    念及故人,脑海中云然熟悉的笑颜就像是一根针,细细的,却扎得心口格外疼。


    “我倒是想问问顾大人,如若真的疼爱这个妹妹,为何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兄妹相认,却为了你的青云路,推她坠入深渊?”


    “顾、望、悔。”


    “顾大人名字起得真好。在你锦衣玉食的这两年,你可有想过,她年幼时是如何颠沛流离?而那又是拜谁所赐?你可想过,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深仇大恨未报多恨、孑然一身多冷?”


    “云然死前,没能救她,我不无辜;可是顾望悔,她受你殃及,你也难辞其咎!”


    沈晴微的话一字一字落入顾望悔的耳中,如雷贯耳,排山倒海。


    这位一向爱干净的顾大人,眼眶在风中泛红,踉跄几步,不顾满地的尘泥,一屁股坐下了。


    原本白白净净的衣裳——他特意换得一身素净衣裳,被灰色的尘与褐色的泥染上了色,显得格格不入,尤其刺眼。


    他将头埋进两只手臂围成的牢笼,痴痴地忏悔道:“是我不好……”


    说着,几滴泪打湿了脚下的几颗土。


    顾望悔:“我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一点一点得到了年少之时梦寐以求的一切,却发现,如今种种与我想象中截然不同。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一切从头再来。京城风沙太大,我宁愿自己从未来过,从未被卷进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中。”


    沈晴微不知道他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但她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心里埋着旁人无法感同身受的苦楚,像是陈年的老酒,万般滋味。


    顾望悔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般薄情寡义。


    难道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沈晴微追问道:“你如今悔不当初,可当年,你为什么要为了一己之私葬送云然的一生?”


    哪怕不是他本愿,可推波助澜也是事实,他不无辜。


    “你对我,似乎有很深的仇恨?你借着云然的身份,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沈晴微嘴角泛着嘲讽的笑,“自然是怕有罪之人过得太安生,以此敲打敲打。可我疏忽了,要想诛心,得那人先有心。你若不在意,就不会因为这两个字心生波澜。至于我对你的仇恨——故人托我为她报仇雪恨,而我本就问心有愧、良心不安,又怎能不对你这个凶手心生怨恨?只是,我似乎误会了什么。当年在玺州,你为何要云然去城西的破庙?又为何要指使人伤了她?还有,你为何要写那封信,断了她的生机?杀她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


    一个一个问题,都成了扎在沈晴微心中的刺。


    她恨顾望悔,也怨自己。如果她没有答应云然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如果她及时赶到了,如果她当时把廷项的话当真……只要其中有一环改变了,结局就可以扭转。


    只可惜……


    顾望悔:“那封信伤人,我认;可我从未指使人伤她!我只是……我只是让他们吓唬吓唬她,她知难而退了,就不会来京城和我一起犯险。但我对天发誓,杀她的人不是我!”


    这句迟到了好久的解释,云然却没有机会再亲耳听到了。


    以爱之名的伤害,以保护之名的远离……


    也不知,九泉之下的故人得知真相时能否释然一笑。


    “顾望悔,其实我一开始的计划通过离澈山的考核,在进入正序监,然后杀了你。”


    顾望悔对她的话并不意外:“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打消了杀我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我也有个姐姐,也明白她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吧。”


    顾望悔:“咽了几年不敢的恨,卧薪尝胆,你如今就因为我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相信我了?”


    沈晴微:“我相信的不是你的话。是一处一处细节堆叠起来的真相。提起云然时你眼底的痛苦,眼前这块时时被擦拭的无名碑,提到凶手时你眼底的怒火与不甘……”


    还有沾尘的白衣,七月十五的祭拜,郑重其事的发誓……


    “一个人可以花言巧语,但是细节上的行动很难不留破绽。所以,顾大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望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驾着一叶扁舟,迷失在回忆的汪洋中……


    *


    顾望悔自幼父母双亡,与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在姑母家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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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篱下。


    姑母家并不富裕,能收留两兄妹,他已经知足了,对他们一家人感激不尽。


    那时候家境贫寒,吃饱穿暖都是奢望,更别提读书写字。


    从前最羡慕的人,便是能在学堂里读书的人。每每路过,顾望悔都羡慕无比。


    学堂的先生怜悯他,破例让他也入学堂读书。


    白天,顾望悔在学堂读书,晚上则是抄书、做针线活……以此来赚点钱。


    就这样过了几年,他日日睡两三个时辰,白天发奋读书,夜里也不敢松懈。


    后来,他想要去京城。去京城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去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


    他将自己积攒的所有钱财都给了姑母,托姑母照顾小妹云然。


    钱不多,但足够一个小孩子过一年了。


    顾望悔向姑母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挣钱,定期给姑母家中寄钱。他求姑母一定要好生照顾云然——毕竟,在这世上,他的至亲之人,只有云然了。


    自幼相依为命的兄妹,感情总是比别家兄妹还深一些的。


    在京城,他一开始干各种杂活,以此谋生。


    但他觉得,不该如此。他学会读书写字,苦读兵法通鉴,懂点诗词歌赋,不该是做这些苦力活。


    他想做官!


    他想效命朝廷,成为风风光光的朝廷命臣!


    哪位大人招纳贤才,那位大人府上缺人,他总是想法设法,打听得一清二楚。


    顾望悔挤破头也想挤进那些官场圈子,可到底是败于无依无靠。


    偏偏在他最无权无势、无能为力的时候,老家传来消息,妹妹瞒着姑母一家独自来到京城寻觅兄长。而且,云然音讯全无。


    顾望悔心乱如麻。


    自己一事无成,妹妹下落不明。


    苍天为何要这么惩罚他!


    他开始找妹妹,在街上逢人就问,逢人就问。


    一连数月,却一无所获。


    顾望悔一辈子都不愿再想起那时候。


    狼狈不堪,卑微如泥,人人可欺。


    他曾想过,如果云然出事了,那他也不活了。


    本来,他来京城就是想要有朝一日变得风光,让妹妹也能过上好日子,不必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


    若不是找云然这件事支撑着他,他早就想不开、一头撞死了。


    寻觅未果后,顾望悔忽然想明白了。


    无权无势无钱无财,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人都是登天一样的难。


    即便侥幸找到了妹妹,难道也要让她像自己一样过苦日子吗?


    他痛下决心——他要往上爬。


    否则永无宁日。


    等到一日他有了权势、有了名望,才有希望、才有能力找到云然。


    他开始拼命学,各种律令戒条,各种策论政术……


    连察言观色也学得头头是道。


    他发了疯、拼了命地往上爬。


    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死命咬着不放。


    所幸,后来得贵人指点引荐,他得了机会入朝为官。


    在底层的摸爬滚打让他变得圆滑,在官场上也游刃有余。


    他一步一步往上爬,从一本正经到插科打诨,从刚正不阿到世故圆滑。